「什麼?一個秘密?我……我不知道什麼秘密啊。我趕到時她什麼都沒來得及跟我說就摔下樓去了魏鵬飛茫然地望著蘇雨。
「這個問題我等會兒再告訴你,你先說說那天你趕到鐘樓都看到了什麼
「我……我……」
魏鵬飛似乎一下子被什麼掐住了喉嚨,他解開領口,大口地呼吸著窗外吹進來的冷冽而清新的空氣。
終于,他下定了決心︰「那天我真不該喝紫欣端來的咖啡,可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會在咖啡里下安眠藥。當時她很生氣,我還答應她一起去和葉璇當面說清楚,我以為一切就會回到原來的軌道。可是,當我的頭開始隱隱地疼時,我就知道情況不對了,紫欣,她的眼神開始變得很古怪,就那麼冷冷地望著我,無論我怎麼求她倒杯水給我喝,她動也不動。直到我的眼皮再也支撐不了,一點點合上,好像沉入了無邊的黑暗中。等我勉強睜開眼楮的時候,在黑暗里模到鬧鐘,打開燈來一看,已經是九點十分了,距我和葉璇約好的九點已經過去了十分鐘。我很害怕,我不知道紫欣想干什麼,從來沒見過她那樣的眼神。我急忙沖出門,因為頭昏昏沉沉的,我走得跌跌撞撞,幾次差點摔倒。拼著命跑到學校的小山坡時,我一眼就看到了紫欣的那輛紅色自行車。我什麼都顧不上了,拼盡最後一點力氣向鐘樓上跑去,那漆黑的樓道里寂靜無聲,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喘氣聲。當我跑到最後一層樓,只差十幾個台階就要跑到樓頂的時候,突然,我听到了一聲女人的哀叫,是那種很絕望、很悲愴的叫聲。我的腦子一下子凝固了,不能思維了,腿一個勁兒地發軟,癱坐在地上說著,魏鵬飛的眼神開始變得驚恐,死死盯著窗口,他的思緒似乎隨著越來越密集的雨點再次回到那個雷電交加的夜晚。
啪嚓!
一道閃電劃過夜空,鐘樓窗戶上瓖嵌著的彩繪玻璃被震得微微顫動。魏鵬飛被雷聲震醒了,他忽然間明白過來,躍身從地上爬起來,猛推開通往樓頂的那扇陳舊的木門。空蕩蕩的樓頂,一個女人呆呆地站在黑色的雨幕中。
「紫欣,你干了什麼?!你到底干了什麼?!」魏鵬飛嘶啞的呼喊聲卷入鋪天蓋地的風雨聲中,很快就被吞噬了。
宋紫欣緩緩地轉過身來,被淋得濕透的長發一縷縷地貼在臉龐兩側,使那張本來嬌美無比的臉有如蛇妖般詭異。特別是她的眼楮,散發著逼人的光芒,那眼神里甚至還有幾分得意。她輕輕說︰「是她逼我的,誰讓她像個瘋子似的撲上來的?我只是自衛,推開她而已
魏鵬飛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在他面前瞬間崩塌了,他明白悲劇已經無可避免地發生了。魏鵬飛轉過身發了瘋似的往樓下跑去,樓道里很黑,他摔了幾跤已經記不清了。終于,他沖出了樓梯口。
這時,天空中又閃過一道強烈刺眼的電光,像是要把整個天幕撕開一樣。
啪嚓!
蘇雨打斷魏鵬飛的敘述,接著說︰「你看見了躺在地上的葉璇,她已經沒救了。
你當時就已經知道這一點,可是還是撥打了120。而宋紫欣就是在這個時候悄悄離開了鐘樓,也許是因為慌張,也許是因為她害怕被熟人撞見,我想她是穿著雨衣沿著圍牆邊的小路步行離開的。而你為了幫她掩飾犯下的罪行,當警察問起草地上翻倒的自行車時,就馬上編造了那套騎車經過鐘樓偶然撞見葉璇墜樓的說辭。我想當時之所以警方會相信你的話,很大原因還是你的身份起了作用。一個人人羨慕的高才生,葉璇的朋友,怎麼會編織謊言保護那個害死她的凶手呢?人們是有思維定勢的,再加上你非常真實的悲痛之情,葉璇父親情急之下的過激話語,還有那天的大雨也洗去了所有的痕跡。天時地利人和啊,這一切保證了宋紫欣這次並不完美的謀殺卻足足被隱瞞了十年
魏鵬飛像被燙了一下︰「謀殺?不,警官,我剛才已經說了,那是一個錯誤,是一次失手。我想她們都很激動,或許是起了些爭執,互相推搡時葉璇失足落下鐘樓。宋紫欣是犯了無可原諒的錯,可是我說出來又會怎麼樣呢?除了再多毀掉一個人以外,已沒有任何意義。♀況且她們之間本沒有糾葛,只是因為我,才弄成這樣的結局。我才是罪魁禍首,如果說有罪,我比宋紫欣的罪還要大,還要深重
「就是為了自我懲罰,你才選擇了自我墮落,用毒品麻醉自己。你真的解月兌了嗎?沒有,只是讓你可憐的老父親連氣帶病,于去年去世了蘇雨的話像一柄鋒利的匕首直刺魏鵬飛心底,他雙手抱頭哀哀痛哭起來,那哭聲因為被壓抑著,听起來就更令人揪心。
蘇雨擰著眉注視了他片刻,推門走出了會議室,吩咐站在門外的一個小警察︰「小李,去請秦隊他們過來吧,帶上從葉璇父親那里取來的筆記本和書小李答應著,向蘇雨豎起大拇指︰「雨哥,厲害啊,我們剛才都听見了,你怎麼知道魏鵬飛沒騎自行車去鐘樓啊?又怎麼知道那自行車是宋紫欣的?你都沒看見過那輛自行車呢
蘇雨笑笑︰「不用看,當年的調查警員都寫得很清楚了,那是一輛紅色的女式金獅自行車
「可是,男人也可以騎女式車啊,我以前就騎過我媽的車小李困惑地問。
「是可以,不過,你想想,魏鵬飛家只有他和他父親兩個人生活,兩個男人怎麼會買一輛紅色的女式自行車來騎呢?」
「對啊,有道理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魏鵬飛的母親去世前是師大的老師,他們住的就是師大的一批舊宿舍,就在與師大一牆之隔的小區里。那里原來和師大校園區有一扇小門,教職工平時都是走那扇小門的,很近,根本不用騎車。通往圖書館的路是個小山坡,騎車遠不如走路方便。況且那是個大雨之夜,自行車旁邊卻沒有發現遮雨的雨衣。
綜合這些考慮,魏鵬飛無疑說了假話。他為什麼幫騎車而來的人隱瞞呢?這個人極有可能是個女人,而且是和他很親密的女人,又是和葉璇有著某種聯系的女人。你想想,會是誰呢?」
小李一拍腦袋︰「宋紫欣,除了她還真找不出別人符合這些條件了。雨哥,我真服了你了,那麼復雜的案情給你幾句話就剖析清楚了
「少給我戴高帽子了,快去請秦隊來
蘇雨轉身折回會議室,拿起幾張面巾紙遞給魏鵬飛。魏鵬飛接過來擦擦眼角,經過這場釋放式的痛哭,他的情緒似乎平復了許多。
不一會兒,秦陽、王剛等一群人推門魚貫而入。待大家坐定,蘇雨朗聲說︰「現在,我們就來揭開這件十年舊案的全部真相吧。剛才大家在隔壁的閉路電視上也都听到了,案件的一個主要當事人魏鵬飛已經講述了事情的過程。但是,這是全部真相嗎?不,遠遠不是
蘇雨頓了頓,在場眾人都互相交換了個疑惑的眼神。
魏鵬飛似乎听愣了,呆呆地望著蘇雨。
「別賣關子了,蘇雨,快公布謎底吧王剛興致勃勃。
蘇雨緩緩說︰「其實謎底很簡單,那就是宋紫欣並不是失手推葉璇摔下鐘樓的,不是誤殺,而是一場有預謀的冷血謀殺。宋紫欣去鐘樓見葉璇之前就已經下了殺人的決心。那是因為她有個非殺葉璇不可的理由
「我知道,情敵之爭嘛,女人的愛有時候真是很可怕的!」小李搶著說。
「都是你們男人不好,我們女人才不可怕呢,是對感情認真!」何麗氣哼哼地插嘴。
秦陽拉下臉來說︰「這是討論案情呢,你們胡鬧什麼?要搞辯論回家辯去
王剛思忖著說︰「那個致命的理由就在葉璇留下的這個筆記本和這本書里
說著,他把手里的書遞給蘇雨。人們的目光也都隨之聚焦到蘇雨的手上。
蘇雨點點頭,揚起手里的筆記本︰「讓我先讀一首葉璇筆記本上的詩給大家听吧
他翻開本子的某一頁,用舒緩的語調念道︰「斑駁欄桿邊默默無語的女子/撐著雨傘行走在山間的離人/漸行漸遠/那個不舍的身影/消逝在祠堂莊嚴的牌匾下……我只讀這麼幾句吧,這是葉璇自己寫的一首詩,題目叫《宏村印象》,本子上記錄的寫作日期是那一年的五月,也就是她死前三個月。如果大家仔細翻翻這個本子就會明白,這是葉璇的一本寫作筆記,里面全都是她自己寫的詩。總計有六十多首,時間跨度大概包括了她整個的大學時代
「寫得真不錯啊,這個葉璇還挺有才的。可惜她死得早,不然還真是個詩人的料幾個刑警議論道。
「雨哥,但是這與案子有什麼關系呢?」小李心急地追問。
蘇雨繼續說︰「我仔細讀過這本寫作筆記發現,在前面的四十多首詩下面都會有這樣奇怪的記號,一顆心形的圖案,上面用黑色記號筆畫了一道斜線。有的詩下面有兩個,有的詩下面有三個,數量不一說著,蘇雨一轉身,在牆上的磁性黑板上畫下了這個圖案。
「我猜想,這應該是葉璇做的一個記錄,記錄什麼呢?會不會是記錄這首詩的投稿次數呢?這起初只是我一個大膽的設想,可是在看了後面二十多首詩下面的記錄,我堅信我的猜想沒錯。王剛,請你讀給大家听听
王剛接過筆記本讀道︰「《讀書人雜志》第三期,《校刊》第五期,《校園詩歌》紀念版,哈,看來這些全都發表了,這里記錄的是發表的日期
一直沉默的魏鵬飛這時突然插言︰「不對,這記錄不對。我記得葉璇只是我們流雲社的總務干事,她是喜歡寫一點,但是在我的印象里,她從沒在任何報刊上發表過作品。至于那個圖案,我倒是見過。有一次我們約會時,我看見她在一張紙上畫這個圖案,我問她是什麼意思,她說心代表希望,斜線代表失望,希望和失望總是緊緊相連的
蘇雨直視著他,說︰「葉璇說得多好,可惜你從來沒有真正傾听過她心底的希望。諸位,這個女孩,葉璇,其實是一個非常有才華的詩人。但是她多次投稿都被退稿了,這從她本子上所做的記錄可以看出,就像她自己所說的希望和失望不斷在她的內心交錯著。但是從她死之前的一年開始,她的作品就陸續在多家雜志上發表了。可是用的卻是另一個名字——宋紫欣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魏鵬飛更是如遭雷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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