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雨放下案卷,直視著魏鵬飛,眼光灼灼︰「魏鵬飛,你這段話乍听起來,條理通順,合情合理。♀其實卻存在三個漏洞,這三個漏洞串聯起來構成的證據鏈能證明你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魏鵬飛覺得自己腦子里有什麼炸了一下。這一天還是來了,雖然遲了十年。他咽了一下口水,低聲說︰「什麼漏洞?」
「第一個漏洞,你騎車從學校北門前往圖書館,必須騎上那段小山坡,鐘樓在山坡下,是必經之路,所以你說在那兒看見了墜落的葉璇,似乎是合理的。可實際上那是不可能的。因為葉璇墜落的位置並不是在鐘樓的正面,而是在鐘樓的背面。
那里現在是一大片綠地,但在十年前,卻是師大的舊圍牆。我剛才專門打電話問了師大的總務處負責人。他們證明了這一點。假設你真的是騎車直奔圖書館,當然是從鐘樓正面經過,沒可能也不應該會走到那段平時就沒什麼人去的舊圍牆邊去。那你是不是真的听到葉璇墜落的聲響才停下車走到圍牆邊去的呢?」
魏鵬飛臉色漸漸變得灰暗起來,咬緊了嘴唇。
蘇雨頓了頓,喝了口水,繼續說︰「假設那天是個很平常的天氣,或許你真的會听到一聲巨響,因為一個人從高處墜落的沖擊力是很大的。但是那天晚上是個狂風暴雨之夜,應該還不時會有雷聲,你不去努力地側耳傾听,是不會听到那聲巨響的。除非你听力超群,除非你知道那一刻會有東西落下來,早有心理準備,否則是不可能听見的。即使听見,你也會當成天上滾過一個雷而已。這里的調查筆錄中就有那段舊圍牆外一排平房中的居民的回答。當警察問他們是否听見或看見女孩墜樓時,大家都說沒看見。其中有兩家人說听到一個很響的悶雷聲,並不知道是有人跳樓了。當然你可以堅持你就是听力超群,你就是听見了。可是還有第二個漏洞,那就是時間
魏鵬飛臉色已經變得很差,他抬起頭有些迷惑地望著蘇雨,問︰「時間?什麼時間?」
「你在證詞中說,你跑過去看到躺在地上的葉璇,就馬上用自己的手機打了急救電話。♀警方調取了當時急救中心的電話記錄,你打入電話的時間顯示是九點三十分,而葉璇墜樓時戴在手腕上的一塊石英表卻定格在九點十五分。十五分鐘之差,這十五分鐘你在干什麼呢?在施救嗎?作為一個沒什麼搶救經驗的大學生,而且是面臨這種突發情況,你應該不會采取什麼急救措施。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的第一個反應無疑是馬上打急救電話。可是你呢,你卻耽誤了整整十五分鐘。是你不急于搶救葉璇嗎?從你後來在醫院的表現來看也不像。據急救人員的證詞,你當時在醫院里差不多要跪下來求醫生救救葉璇。那麼這耽誤的十五分鐘究竟去了哪兒呢?這使我想起了今天的一個小插曲,我用了十分鐘小跑著登上了師大鐘樓。而當年才二十幾歲的你應該速度不比我慢。突然間我有了一個大膽的假設,如果你並不是路過鐘樓,看見躺在地上的葉璇,而是在鐘樓頂上親眼看著葉璇墜樓才跑著下去救她,那就完全可以解釋得通了。在黑暗的樓道里,你花費了比平時多五分鐘的時間跑到樓下,才立刻打了急救電話。也許這才是事實,對嗎?」蘇雨的話像某種化學藥劑,讓魏鵬飛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開始縮緊自己的身體,但一言不發。
蘇雨見狀起身走出門去,和門外等候的王剛耳語了幾句。
等他再回到屋里時,魏鵬飛已經慢慢閉起了眼楮,一副听天由命的樣子。
蘇雨湊到他耳邊輕輕說︰「魏鵬飛,我知道你現在的想法,無論怎麼樣,這件事隔了這麼久,你也辛苦地隱瞞了這麼久,你絕不願意前功盡棄。我剛才說的不管再怎麼有道理,也只是猜測而已。你覺得我拿不出證據。可是你錯了,有一個證人,他的證詞你絕對無法反駁
「誰?」
「你自己蘇雨說著,回到桌邊拿起那份卷宗翻到其中一頁。「這是當天到達現場的急救人員的證詞。急救醫生說,由于天黑路滑,他們用了二十分鐘才趕到師大門口,急匆匆地抬著擔架趕到鐘樓下時,在瓢潑大雨里,漆黑一片的牆邊只模模糊糊地看見那兒蹲著一個人,地上似乎有一團東西。他們走近了才看清原來地上躺著的是一個人。其實那時已經是一具尸體,一具面朝下趴著的尸體。醫生們忙翻過來,一看,死者滿臉是血,已經完全看不出本來面目了。那時的你呆呆地蹲在那兒,傻了一樣。一個醫生問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死者是你什麼人。注意,你當時的回答是︰你們救救她,她才二十歲。求求你們,你們快救救她蘇雨停住,深深地注視著魏鵬飛。
魏鵬飛猛地睜開了眼楮,一瞬間,他明白了自己的致命漏洞。
蘇雨緩緩說︰「這是你的第三個漏洞,在醫生們沒有把躺在地上的葉璇翻過來之前,可以說在那樣漆黑的環境里,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辨認得出那是誰。而你的回答卻證明了你知道那就是葉璇。為什麼?唯一合理的解釋是你根本不是偶然經過那里,你是在鐘樓頂上親眼看著葉璇摔了下來。你為什麼處心積慮地隱瞞這一切?原因只能有一個,你和她的死有關。甚至可以推測,她並不是自殺,而是有人故意把她推下樓去的
屋里靜默了長長的一段時間,魏鵬飛終于開口了︰「是我,我害死了她。我不該約她那天晚上去鐘樓,不然她就不會死。是我害死了她魏鵬飛突然雙手抱頭,不可遏制地抖動起來。他似乎沒辦法控制自己,從椅子上猛地滑倒在地上,身子蜷縮成一團。
「快,嫌疑人毒癮發作了,你們快進來!」蘇雨朝著門外大喝一聲。
一個早就等待在門外的醫生迅速沖了進來,熟練地拿出注射器幫魏鵬飛注射了鎮靜劑。跟著一起沖進來的王剛和何麗忙幫著把神志已不太清醒的魏鵬飛扶出審訊室,暫時送到附近的一個醫務所,讓幾個民警輪流看著。
秦陽興奮地拍拍蘇雨的肩膀︰「好小子,好一個連環推理啊,愣是攻破了魏鵬飛的心理防線,那麼久的案子都挖出來了。可是,我還是有點擔心,這個魏鵬飛剛才是承認他是凶手,可是明天神志清醒過來可能又會反口。要不我們晚上再來個連夜突審?」
蘇雨搖搖頭︰「應該不會,每個人都有一個心理極限,沖破這個極限以後就像洪水決堤一樣,收也收不回去了。對魏鵬飛來說,對葉璇深深的負疚感就是他的心理極限。其實我剛才就是利用他的這種負疚感來一點點摧毀了他的心理防線。如果他真的是個冷血殺手,那一套推理也未必能奏效。畢竟時隔多年,已經很難再找到什麼現場證據了。不過秦隊,我並不認為魏鵬飛是殺死葉璇的真正凶手
「什麼?你剛才不是對魏鵬飛說,是有人把那個女孩子推下鐘樓的嗎?他也承認了呀?」
「秦隊,魏鵬飛剛才說的是,‘是我害死了她。我不該約她那天晚上去鐘樓。
不然她就不會死。’」蘇雨把這句話咬得很重。
秦陽想了想,斟酌地說︰「你的意思是魏鵬飛只是約了葉璇去鐘樓,並沒有刻意要推她下來。或者是他們那天在鐘樓上發生了什麼爭執,失手推她下來的。又或者是他們爭吵起來,葉璇一時想不開自己跳了下來
「可以肯定他不是故意殺害葉璇的,不然不會用最快的速度跑下樓去試圖救她。
應該也不是葉璇自己跳下去的,不然魏鵬飛也不用如此刻意對所有的人隱瞞事實。
不過,我最感興趣的不是這一點,而是他的自行車,案卷中提及警方到達現場時看到的那輛魏鵬飛留下的自行車
「自行車?自行車怎麼了?」秦陽一時間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
「秦隊,我現在暫時還不想解釋這一點,需要回家泡個熱水澡,讓腦子好好放個假。一張一弛嘛。明天我再來隊里,和你們一起審訊魏鵬飛,他的回答或許能印證我的一些還不太完整的推想。如果我的推想成立,那麼,宋紫欣的案子也許也就此打開了一個缺口
秦陽了解蘇雨的脾氣,他習慣于**思考而不是團隊合作。這也是他無法在警隊工作,而堅持去做私人偵探的主要原因。「那好吧,你回去歇歇。明天,明天我們一定要一舉拿下這個魏鵬飛。你不知道,關于宋紫欣案,連市長都親自過問了,畢竟她老公秦浩天在江城有相當大的影響力。我們壓力很大呀
蘇雨點點頭,他明白這種無形的壓力。案件是一座曲折回旋的迷宮,在找不到出口前,只能在里面到處踫壁。
「秦隊,我想只要偵破了葉璇自殺案,就會找到宋紫欣案的突破口。我相信邪不壓正,真相總有揭開的一天
秦陽什麼都沒說,只是緊緊握了握蘇雨的手。男人間不需更多的表達,有時最大的信任就是一個眼神而已。
從門口走進來的王剛故意嘆了口氣說︰「秦隊就是偏心,看見蘇雨連眼角都帶著笑
秦陽瞪他一眼︰「廢什麼話,你小子就是不如蘇雨愛動腦子。趕明兒讓何麗多管管你
審訊室里立馬一片笑聲。
何麗臉上泛起了紅暈,扭頭跑開了。
「開車送我一下,我要去來意濃酒店蘇雨在王剛耳邊小聲說。
當警車到達來意濃酒店前,正是華燈初上、賓客盈門的時候。王剛一把拉住急著下車的蘇雨︰「佳人有約吧?到什麼程度了?看來案子結了的時候就該你請大家喝喜酒了吧?」
蘇雨微微一笑︰「八字還沒一撇呢。她姐姐的事情一天不查清楚,我想她也不會安心
「也是,唯一的親人死得不明不白的,換誰也受不了。那你多安慰安慰她吧。
明天我在隊里等你過來,一起再審魏鵬飛
蘇雨答應著目送車子絕塵而去。
一個女人的聲音遠遠地從樓上傳來︰「蘇雨,快上來。我們在這兒
蘇雨抬頭一看,那頂白色貝雷帽在斑斕的燈光里顯得那麼耀眼。宋紫妍含笑在向他招手。等蘇雨走進樓上雅間的時候,才發現那兒原來還坐著個面容忠厚的中年男人。
宋紫妍忙著幫他們做介紹︰「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系總務處的葉師傅。他是葉教授的親佷子,也就是葉璇的堂哥。他一直照顧葉教授的生活起居。葉師傅,這位就是我說的在調查葉璇案件的偵探,姓蘇
中年男人忙起身很熱情地和蘇雨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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