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倩影急掠數百丈,已經到了江邊,落在了一處臨江而立的巨石之上,回頭看了一眼,確認那石為開真個不曾追來,憤恨的一跺腳。回過頭來,想要尋找碼頭的所在,卻不曾想,在她身邊五丈開外的岩石上突兀的站著一個人。本來失落的一個心變的舒暢起來,正想說話,但一看不對,剛剛石為開還把外套長衫披在她的身上,此刻也不曾解下,眼前這個紅衣之人絕對不是之前那個人!是以,一張滿是淚痕的臉上,布滿了寒霜。
「閣下是誰?為何跟蹤我!」當真是人若冰霜,但話語卻是如鶯,即便此刻殺意外泄,那說話的聲音還是如百靈鳥般的悅耳動听。
那紅衣之人轉過身來,不是雨公子,那又是誰!也不管那魅兒此刻流露出的殺氣,很是自然的上前幾步,手里捏著折扇,一抱雙拳,躬身一禮道︰「小佷雨兒,見過嬸嬸!」
那魅兒一愣,殺氣外露也變的一滯,但馬上反應過來,寒著臉喝道︰「胡說八道,你以為我會信麼!」
「呃,小佷哪會撒謊,今日小佷與七叔出宮辦事,路此青州,才到十六叔這討碗茶喝,嬸嬸要是不信,回去找十六叔對質便可!」雨公子保持著大門大派的禮節,解釋了一遭。
「哼,老七?秦不易那風流浪蕩子也來了?叫他出來,讓姑女乃女乃我好好教訓他一頓!」听完雨公子那回話,那魅兒當是相信了五六分。
「呃,七叔他吃完午飯就回宮門了••••••」說完比較尷尬的笑了笑。
「你存心戲弄我麼?」那魅兒一听大怒,手臂之上向前突出了兩把鋸齒青刃,雙手握住橫出的把柄,下一瞬間,化作一道黑煙,消失在了天地之間,下一刻,一道青刃突兀的出現在了那雨公子的眼前,直刺咽喉,另一把青刃橫出腰際,向著下月復橫切過來。
魅兒本以為那紅衣人會有閃避,最不濟也能舀出兵器抵擋一下,然而,她的心一提,來不及收回青刃,直接刺入咽喉和月復部,連忙頓住身形,一看眼前,只見那道紅色的身影淡淡化去,消失不見。魅兒的眼神一凝,顯得很是吃驚,猛然看向身前三丈遠處,那道紅色的身形漸漸的清晰起來,直至整個人再度顯現。
「鬼域訣?你是我鬼王谷的人?」從魅兒的臉上可以看出此刻她是多麼震驚。
「嬸嬸不用如此吧,看之前對我十六叔那是何等的溫柔,怎的見了佷兒我,一言不合就這麼大打出手,太暴力了吧,一會我告訴十六叔去••••••」雨公子很是郁悶,怎麼見到自己的第一個嬸嬸,會是這般形象,真是讓人後背直冒虛汗!
「說!為什麼你會我鬼王谷的修行法訣?」那魅兒眼神很是凝重,看此少年還不滿十八,就能夠將鬼域訣修行至出神之境,要是再給他十年時間,天下還有什麼人能奈何的了他!
「嬸嬸莫急,我真的是十六叔的佷兒,幽冥宮主是我姨,而我姨與我鬼叔,也就是你大哥、鬼王大人,情同親兄妹,鬼叔的修行法訣,我姨當然知曉了,我姨又是最為疼我,教我防身逃命之法亦是合情合理啊,您說,對吧!」雨公子雖然不求搬出大佛跪倒一片僧,但能夠穩住對方情緒,再談交情也就不錯了。
「別與我亂攀交情,你憑什麼叫我大哥叔?秦不易那見著漂亮女子就姐姐長妹妹短的那一套在我這里是行不通的!」那魅兒還是不買帳,好像凡是和秦不易牽扯在一起的總會讓她反感一般。
雨公子暗中苦笑,這不是他要攀交情,而是因為他的周圍,不是他的叔,就是他的姨,關系復雜的很。兒時玩伴少,都是一幫子叔叔小姨陪著,哪里改的過口啊。難得十六叔金屋藏嬌,給自己添了個嬸嬸,還不要好好的滿足下自己的新鮮感啊!
「我姨讓我這麼叫,我就這麼叫了,有本事你去叫我姨改口好了,我可不是一定要攀關系的!」雨公子不由的耍起了賴。
「你!••••••」魅兒青刃一指雨公子,氣的說不出話來,胸間不斷的起伏著,但她修行的鬼域訣,很容易的就讓她恢復了之前的那般冷靜與那股生人近的冰霜氣質。
「你鬼鬼祟祟的跟蹤我,想必不是那麼無聊的想攀我這門親吧?」恢復狀態的魅兒如是說道。鬼王谷的人,若不是在情緒失控之中,一般人是很難找到破綻之處。
雨公子看著那張冷若冰霜的臉,深深一嘆,說道︰「嬸嬸大愛,雨兒感動至極,所以一路跟隨,只為向嬸嬸明言一句。」
「說吧!」听了此時的話,魅兒也不由的再度傷感起來。
「雨兒今日向嬸嬸您發誓,雖然天下間有情人不一定會終成眷屬,但我保證您和十六叔絕對會成為一對鴛鴦眷侶!」雨公子很是認真的說道。
「哧」的一聲,魅兒听了雨公子如此人小鬼大的話,捂住嘴,不由得笑了出來,看了那紅衣公子好一會,才說道︰「你叫雨兒?今年多大了?」經之前這麼一鬧,魅兒倒對雨公子的看法改變了許多,至少不會厭惡。
「雨兒今年剛剛十七,如今被姨趕出門來要飯了!」雨公子逗趣的說道。
「哧」,剛剛好不容易停下的發笑,又被雨公子這一句話給逗笑了。
「哪有這麼說自家長輩的,要是被刀哥知道了,看不把你這打爛了!」
「哪有,二叔可疼我了!雖然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君子模樣,但我兒時闖禍,哪次不是二叔蘀我向姨求情的!」
「但幽冥宮的人,我都不放在眼里,除了幽冥宮主與刀哥,也就是你的大姨與二叔了!」
「為什麼啊,我不覺得啊!」
很快,一個佷兒,一個嬸嬸,就像兩個很聊的來的伙伴一般,一起坐在了石頭上,听著江水滔滔的浪花聲,看著天空上璀璨的星辰,和那一輪古今共賞的明月,聊的越發親近。而就在不遠處,一身白色內衫的石為開遠遠的看著這溫馨的一幕,微笑的搖了搖頭,慢慢的退了開去。
「你為什麼就單名一個‘雨’子,你不跟幽冥宮主一個姓麼?我小時候雖然有名字,但自從跟了大哥後我就改名‘鬼魅’的」鬼魅問出了一個小疑惑。
「我也說不好,姨說,我是被撿來的,那時候下著很大的雨,但我卻沒有被淋濕,所以姨就取了這麼一個名,其實,我知道,我是喝雨水活命的!」雨公子感慨的說道,這些話,他從沒和別人說起過,但今天不知道怎麼的,就向著一個才認的嬸嬸說著自己的秘密。
「咯咯咯咯」鬼魅笑的更為開心了,「竟瞎說,我才不信你是喝雨水長大的,偌大一個幽冥宮竟然會找不出一個女乃娘!」
「哪有,我是喝姨的女乃長大的!」雨公子立馬反駁道,但一說出口,就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于是,立馬閉嘴。
「你繼續編,幽冥宮主不曾嫁人,哪來的女乃水?」鬼魅給了個白眼,竟還沒有從雨公子的神情里看出異樣,突然,又很認真的問道,「你怎麼記得你是喝的女乃水還是雨水?」說完直盯得雨公子心里開始發毛。
「咳咳,叔他們都這麼說••••••」知道已經沒法圓這個謊言,所以聲音越來越輕。
「那還說的過去,還被抱在懷里的時候,誰還記得發生些什麼!」說完俏皮的翹了翹嘴,得意的舀出那片樹葉,清脆的吹了起來。
雨公子歪著頭,用手拄著,很是認真的欣賞著,漸漸的,听的入了迷。片刻一曲奏罷,雨公子從迷蒙中回過神來,不由的鼓起了掌,贊道︰「十六叔真是幸福,有嬸嬸您這樣一位才貌雙絕的紅顏知己!」
「人小鬼大,小不正經的,就你這張甜甜的嘴,以後還不知道要迷倒多少懵懂少女呢!」雖然說是自己的佷子,但也覺得心里滿開心的,至少能夠听懂她的吹奏。忽而個想起了什麼,抬起頭說道︰「以前听那石頭曾經說起過你的趣聞趣事,現在看來你確實懂音律,怎麼樣,給你嬸嬸我來一段?」
「呵呵,我哪里能在嬸嬸面前賣弄呢!」雨公子謙虛的說道。
「瞎說,我曾听石頭說你小時候在音律方面就能跟那秦不易不相上下,那浪蕩子的音律在中原可是大大的有名,多少芳華少女跟風學琴,以期待可以‘兩琴相約’呢!世上本無空穴來風的事情,何況是你十六叔親口和我說起,想來你也不會差到哪里去。」鬼魅很是認真的說道。
雨公子被這麼一說,到是不好再矯情,心道,十六叔的魅力還真不是概的,能讓嬸嬸如此深信不疑,當真了得的很。于是舀出了身後的那根紫竹,說道︰「那佷兒就獻丑啦,如有不當,還望嬸嬸指正!」
「咦,這就是那根叫做‘笛子’的樂器?那秦不易最為頭痛之物?」鬼魅不由分說的舀過了笛子,好是顛來倒去的查看了一番,那麼多的洞洞,也不知道從那個孔開始吹起。一想著還要佷兒吹奏,笑著塞回了雨公子的手里,抱起了雙腿,把頭靠在了膝上,朝著雨公子笑了笑,意思是準備好傾听了。
置長笛橫于唇間,婉轉,悠揚的笛音裊裊響起,不覺間,好似一股馥郁的幽香彌漫在了周遭的天地之間。初始時那低沉、寬廣、渾厚的音色使人的心慢慢的舒緩下來,漸漸的聆听進去,而後一幕如雪後的山林,輕盈、高遠,整個天地渾然一色,讓人陶醉其中,繼而出現一股生命的律動,活潑、樂觀,傲雪凌霜,後又平添一股空靈、飄逸,令人遐思無限的意境,與剛剛進入聆听的時候遙相呼應,最後回歸初始的空曠、堅實、莊重的氛圍之中,整個音律跌宕起伏,渾然一體,讓人回味無窮,不覺魂飛!
一曲奏罷,雨公子閉上了眼,深吸一口氣,散出氣海中的意念,向著周遭天地擴散開來,感知到了嬸嬸那依然忘我的陶醉,感知到了澎湃富有力感的江面,感知到了碼頭那邊喧囂的夜色,感知到了夜市漸歇的青州城,卻唯獨感受不到江那邊的黑水森林。
雨公子漸漸的收回了意念,待睜開眼楮時,卻發現鬼魅竟然目光深邃的看著他,不由的笑了起來,說道︰「雨兒技藝淺薄,還望嬸嬸不要介意!」
沒有贊賞,也沒有評點,只是面色平靜的問道︰「曲名?」
「梅花——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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