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女們在貴女雲集的後寢里算是孤立的一個存在,她們又不是某個女公子的滕妾，還是被越國作為禮物送進吳宮的。能不能得寵還真的不是看主母的臉色。更何況君夫人齊姜是根本管不了夫差夜晚和什麼女人過夜的。
夷光面對齊姜滕婦季姜的這份示好,在模不著頭腦之余。對于她送過來的東西那是半分都不敢踫,全部轉手就給了仲姒。反正當年離開會稽的時候,君夫人還曾吩咐過要她們照顧女公子，如今她這樣也算不辜負君夫人的期望了。
夷光坐在席子上，手里把玩的是那次夫差讓人送禮來的兩塊從晉國來的玉璧。晉國的玉當以垂棘之壁為上佳。那種玉恐怕只有晉侯和太子才能用上了，夷光看著溫潤的玉璧上沒有半點瑕疵，又舉起來借著西向那邊照射進來的光線細細看。
她沒有什麼娛樂，只能那這個來稍微打發一下時光。
一名寺人腳下一路快走,上了階才月兌了履，一腳不穩差點栽倒，他也顧不得拍拍胸口壓驚。直接入室。室內蘭草的芳香讓寺人焦急的心情稍微有些放松。
「西施，國君待會要召你一同過去看優戲呢。」
夷光听了，趕緊將手里的玉璧遞給身邊的侍女，「怎麼就？」
寺人此時也是苦著臉，「哪個知道呢，突然就來國君之命了。西施還是快些更衣打扮吧。」
夷光點點頭，就從席子上起來走入帷幄後。寺人揮手要侍女們趕緊的就去幫夷光換衣裳打扮。
這也的確來的有些突然，不過再突然也要準備起來。宮室里的人一番忙亂，恨不得個個都多長幾雙手出來，終于是忙了半天將西施的妝容衣裳打理完畢。
「要不要將國君所賜的玉璧也戴上？」寺人見著侍女正裝進漆盒里頭的玉璧說道。
夷光瞟了一眼那玉璧，臉上淡淡的，「算了，真戴了去，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不痛快。」
「其實西施不戴，還是有人不痛快。」寺人在心里咂咂嘴，糾正道。
後寢里那麼多女人，國君一個人哪里照顧的過來。喜歡了這個就冷落了那個。等到想起來還不知道要多久呢！最不缺的就是失意人了。失意人看得意人，不管得意人做什麼都是覺得刺眼，心里不舒服的。
夷光听了縴長的睫毛輕動了一下，她伸手將臉上的脂粉稍微擦去一些，「這樣就好，脂粉濃了倒是難看了。」
每逢大祭，國君總是會帶領臣子和後寢諸婦好好祭祀一番先祖還有觀賞一番優伶的表演。
眼下雖然還不是大祭的時候，叫來優伶作樂表演一番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夷光裝扮完畢，看了看天色估模一下時間，就起身前往夫差的宮室。
路上見到修明，兩人立刻把手前行。
等到她們到的時候，堂上聚集的後寢妾侍已經到了不少。從宋國來的妾侍宋子和叔子兩人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面前的案上也放好了美酒和好滋味的梅子。
她們在自己的宮室內呆的也很是無聊，如今被國君召來看看戲，瞧一瞧那些長相俏麗的男優伶們，心里幻想一番也很是有趣。
她們不由得開心的小聲議論起來。說著說著年紀稍小一些的叔子抬頭，見到那邊相伴過來的兩名盛裝麗人，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就僵硬了起來。宋子見到妹妹有些不對勁，順著叔子的視線往回看果然看到了那兩名麗人。
兩名麗人長發都綰成了時興的低髻垂在身後，身上是大朵的繡著花鳥紋的曲裾，曲裾之下長長的直裾衣擺鋪在地上，腰間環佩叮當好不悅耳。
其中一人一笑，一種麗色逼人之感便撲面而來。
這兩人便是最近這幾月最受寵的越女了罷？
「我等出身高貴，乃宋君之女，宋國的公子。如今竟然要與那等出身卑微之女同堂觀戲，真是叫人覺得恥辱！」宋子見著那兩個窈窕的身姿盈盈的坐下，心里酸意翻騰，咬碎銀牙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叔子一听姐姐說出這樣的話，嚇得差點伸手去捂住宋子的嘴。
「阿姊，阿姊。」叔子輕輕的拉了拉宋子的袖子，「人多呢，」叔子其實也看著那兩個得寵的越女不順眼。但是她們能怎麼樣，能把人當場轟出去，還是撲上去抓花兩女的臉？就連君夫人都不管，她們干嘛要去攙和。
宋子感覺到妹妹拉自己的袖子被妹妹拉了拉，轉過頭來帶了些小俏皮笑道，「沒事沒事。那些滕婦心里何嘗也不是這樣想的呢。」
那些從別國來的滕婦還真的也是這麼想的。不過她們臉上在看見這兩個越女臉上都是淡淡的。眼角掃一眼她們就扭頭看，說不出的疏離和冷淡。
修明根本就不在乎諸婦對她們的冷淡，拉著夷光坐在席上，只管好戲開場。因為得寵，雖然沒有高貴的身份，但是兩人還是得到了一個很不錯的位置。席旁又有兩侍女為兩人斟酒，自己說說笑笑格外有趣。何必管外人如何？
君夫人的席位是設在離吳王不遠的位置。
夫差出來少不得諸婦行禮，諸婦此次也是格外用心裝扮，畢竟自從越女得寵之後，她們見到夫差的次數也大大減少。兩個越女不說夜夜專寵，但是國君分給其他妾侍身上的心思幾乎都快看不到了。
本來國君把絕大多數精力放在前朝上，再不加把勁，弄不好回頭國君就把自己忘記沒了。
修明見著自從夫差出來坐上那邊之後，那些妾侍一個個振奮精神，挺直脊背的。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微笑。侍女那邊已經將肉切好和黃粱和在一起。奉上兩女的案前。
此時吃飯除非是那些細細的蔬菜，不然都是用手抓。
夷光當時在越國，最開始有飯吃就不錯了，哪里還管有沒有筷子。直接用手一抓就行。到了越國，也不是講究的地方。一言一行都有人盯著，也不敢做些可能看起來比較出格的事。不過到了吳宮，如今她眼下又受寵。她有些事情上，她還是順著自己心意來。
夷光抬頭看了一眼那些妾侍們，發現她們個個精神振奮，雙眼如炬的盯著夫差。夷光心里一樂，要是這眼神能形象化一點，說不定這些女人身上都能具體化千萬只手朝夫差猛撲過去吧？
她右手持起食梜，夾起一根細細的菘菜入口。干脆又將梜伸向了食器內合好的黃粱和肉。旁邊的侍女見著夷光用箸來夾肉吃，差點驚訝的一雙眼楮都瞪出來，等到反應過來，冷汗都要將里衣給浸濕了。
表演已經開始了，此時好武，就是貴女們也不乏騎馬射箭的好手。優伶上演的乃是當年吳楚之戰的故事。
「執競武王，無競維烈。不顯成康，上帝是皇。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斤斤其明。」台上的優伶手持戈矛跳躍舞動口里唱著的是歌頌周武王的歌。
吳國的先祖泰伯本是周太王之子，因周太王想要傳位于幼子，泰伯逃奔到當時還是東夷之地的吳地。和當地的東夷人一起創建了吳國。
吳國乃姬姓，先祖又是周太王之子。唱起周頌也是有那麼幾分道理。不過表現吳楚之戰的表演里卻是唱著贊頌周武王的歌，這里頭的馬屁可拍的好了。
「撻彼殷武，奮伐荊楚。入其阻，裒荊之旅。」季子看著優伶的表現，不禁想起宋君祭祀殷商先祖時用的歌來。
夷光听著台上的歌聲，看著台上優伶們帶著面具手持戈矛蹦來跳去。這詩句她當時還在越宮的時候就學過，她嘴唇抿了一下。她對這些橫豎都是橫豎都是興趣不大，至于優伶怎麼唱那也和她無關。
正低頭吃肉，冷不防袖子被修明拉了一下。
「快和國君敬酒呢。」耳畔傳來修明的話語。
敬酒那也不是她們該有的事情來，夷光不明所以伸手將案上的羽觴拿起，抬頭一看發現那邊的夫差手里拿著羽觴。
夷光和修明兩人將手中羽觴稍稍向前一送，便仰頭將羽觴中的酒飲下。
君夫人在一旁，只管當做看不到。她老早就嫉妒不來了，那麼多女人嫉妒起來還真的會把自己給氣死。
想起季姜給西施送禮物的舉動，君夫人在心里搖搖頭。想要讓那兩個越女說好話可還真的不是靠著幾件禮物就能做到的。兩人在受諸婦嫉妒，哪里還肯信別人半分？
庖廚今日所呈上的炙肉外涂了一層蜂蜜，看起來賣相特別好。夷光低下頭繼續吃。台上的她是沒有什麼心情看，等到吃完，優伶們也表演完畢了。
修明在一旁恨鐵不成鋼的瞪著夷光，好好的一個燕席倒是被她給吃過去了。瞧那些妾侍個個挺直脊背的樣子，她怎麼也不知道跟著爭取一下？
夷光見著修明那眼神原本還有些迷糊，後來反應過來有些心虛的伸手去拉她一起起來。修明雖然有些氣她，但是還是依著她的力道起身。兩人還沒走下堂呢，就見著夫差身邊的寺人走過來，笑容可掬。
「西施，鄭旦，今日國君留你們呢。」
修明听了滿臉喜意，而夷光听了滿心的神獸狂奔︰這夫差該不是想要玩什麼沒節操的吧！
不管夫差想不想玩沒節操的，夷光都是要去服侍。
夫差的宮室她和修明之前來過很多次，不過這次她後脖子走的有些發涼。
宮室里夫差所用的美酒早已經備好，鐘鼓之樂只等他一聲令下就開始演奏。
夷光和修明兩人進殿給跪伏在地給夫差行禮。
「都起來。」這次夫差觀賞過優伶們吳楚之戰的表演，又听了那番拐彎抹角的馬屁。心情很不錯，見到兩人娉娉婷婷的站在那里，還朝她們招招手「來寡人這里來。」
夷光心里咯 就一聲響，和修明一道走了過去依偎在夫差身旁。夫差身上有淡淡的酒液氣味，但是酒味淡淡的，還算是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
夫差伸手點了點夷光的額頭，「我當時見著你只顧著吃肉，那些你就看不下去半分？嗯？」
夷光嘴角揚起笑，臉上綻放出略帶羞澀的笑容，「優伶所演的乃是吳楚之戰。妾想著國君就在眼前，妾何必要去看那些優伶。」
她這話說出來嬌滴滴的，低頭淺笑時嘴角揚起的那一抹弧度更是像是春雨輕輕打落在人的心上，讓人有些癢。
「你啊。」夫差手指就滑在了她的朱唇上，比起媚氣凜然的鄭旦，他倒是更喜歡這個西施。西施也美，甚至容貌還比過了鄭旦，但是她看在眼里就是覺得舒服。
「不過國君，」修明笑道，「今日她發呆，還是該罰飲酒不是麼？」
此言一出得到了夫差的贊同，「善，就讓西施飲酒一觴。」說罷，就讓寺人們將盛滿酒液的羽觴拿來。
夷光左右都推辭不得，只好拿著那盛滿酒的羽觴給喝下去。她酒量本來就不是很好，又被攛掇著喝了好多。修明也趁機撒嬌依偎在夫差肩膀上，手里拿著羽觴要夫差喝。
美人嬌聲燕語，有何不可呢？
夫差立即笑呵呵的從了美人的心願，將那幾觴的酒眼楮都不眨的全喝了下去。喝完之後夫差還要看兩人起舞。
夷光被灌了酒，腦子暈乎乎的。腳下的木屐踏在地上有些踉蹌，舞步也踏不太穩當。就是這醉酒的姿態，雙眼里水光瀲灩，面上兩塊紅暈，隨著舞動的姿勢也一並呈在夫差的面前。
喝了酒本來就熱，跳舞可不就更熱了？
夷光臉上越發紅的厲害，頭也昏昏的身子一個旋轉春蔥般細白的手指就點了出去。她沒注意什麼時候夫差到了自己身後。她的手指就戳在了夫差的胸口上，指尖凝在那里，夷光站在那里看著夫差的臉有些怔忪。
酒後的雙眼里水光滿的幾乎就要漫出來了，夫差嘴角含笑，伸手一把摟住她的細腰。
「看來是真的醉厲害了。」
修明一個回轉過身，發現夫差抱著夷光，那眼里的顏色已經深沉的狠了。早就不是處子了，還不知道這里頭的意思？她立即偷笑著悄悄後退。而夫差也沒和她客氣，一下子就將夷光打橫抱了起來大步走向寢室深處。站在帷幄兩旁的宮人趕緊將帷帳放下。
夷光暈暈的被放在榻上，她模糊著雙眼，不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處。夫差坐下來一件一件將她身上那些錦衣給剝下來，他這是第一次，頗覺得新鮮又興奮。但剝到最後的紗衣時候，他俯身壓了上去。
夷光朦朧中覺得身上涼涼的，然後滾燙的身體壓在身上，她不舒服的扭動了幾下倒是換來了身上人粗重的喘息，當被身體被填充磨動，熟悉的搖晃讓她不安的搖著頭。
「你啊……你不喝酒倒是對了。」夫差俯首于她的脖頸間輕聲道。
**
太子宮室內一片靜謐，太子友尚未娶婦。宮室里也沒有女主人，守在四角處的寺人手持燭火跪著。
太子身上著燕服，正坐在席上，臉色有些不好。
想起今日在父親宮室看到過道上經過的女子，他心里是半分都歡暢不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友啊，幻滅的感覺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