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書 第十五回媧皇浮屠

作者 ︰ 洗鑒散人

這人剛死不久,尸身未硬,握東西的手雖緊,但微一用勁,也就扳開了。只見他舀著的是一塊白銀小牌,紋路繁復,甚為精致。舀起小牌一看,見一面鏤刻著一條躍水鯉魚,另一面則是兩個字,和八荒台那塊石碑上的一樣,也是篆文。

明疊不認得篆字,嘴里嘟囔道︰「怎麼都是些歪七扭八的字,寫的什麼這是!」打量一陣,又想起那人死前說的話,嘴里喃喃念道︰「這人多半是讓我舀著這塊小牌,去一個叫秦人坡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媧皇浮屠,找到一位徐夫人,告訴她,有人從一個叫花瑕島的地方來,讓她快點躲避。」他要是早把這段話說出來,那人又怎能死不瞑目?

明疊心想︰「江湖人士,俠義為先,這人臨死托付,我自然應當成全他最後遺願。地皇的事已經辦妥了,橫豎不知道去哪兒,就往秦人坡走一遭罷。」心意已定,對地上那人說道︰「你放心,我一定把口信給你傳到。」說罷伸手過去,一扒他眼皮,將那人瞪著的雙目合上。合上雙目之後,明疊便想把這人葬了,可長劍落在了八荒台上,腳下又盡是細沙,不是埋人所在,當下有些為難。

正自琢磨,只見一個浪頭打了過來,沖到那人尸身上,將他沖離幾尺,潮水落去之時,又將他拖下幾分。明疊心念一動,當即推著那人尸身,往海里推去,正巧又一個浪打來,將他尸身卷去,在海面上漂浮幾下,就沉入了海底。

望著那人尸身徹底沉海之後,明疊走上岸去,把剩下的干糧銀錢收進懷里,一抬頭,望向那座海崖。海崖高聳,明疊自恃無法攀上,左右望望,見沙灘綿延甚長,心想只能順著沙灘往前走,看能不能轉到大路上。剛欲動身,忽而又望向那海崖之巔,心想景千重的骨灰,正葬在上面,心里一陣不舍,沖那面海崖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四個頭,這才離開。

順著海崖向北而去,越走身邊的海崖越矮,待得走了五里地左右,轉一個彎,便有一個海邊漁村。到了漁村,明疊向當地的漁民購買干糧清水,順便打听了秦人坡所在,得知是在此地的西北方,便依照漁民所指,奔西北方而去。

那地方並不是很遠,走了一天之後,便已到達秦人坡地界。媧皇浮屠在當地似乎特別有名,明疊一向人打听,都很熱情地告訴他,還說里面供奉的女媧娘娘甚為靈驗,有求必應,要是進香許願最靈驗不過。明疊沿途詢問,待得走過一片一人多高的茅草蓬之後,一大片山坡展現在眼前。

現在雖已是初秋,但山坡上仍舊鸀草如茵,茱萸草漫山遍野,花朵星星點點地綴在坡上,山坡之北,露出寶塔一角。明疊望著寶塔塔尖而去,走到切近,只見一座青磚八角塔聳立坡灣,樣式古樸,一派自然,明疊伸指一數,共有九層。寶塔第一層,大門匾額上寫著四個字,正是「媧皇浮屠」,不過可惜又是篆文,明疊仍舊不認識。

望著那四個篆字,明疊忽而笑了笑︰「好,算是跟你這狗屁字干上了!」往里一走,只見寶塔之中立著一尊玉像,人首蛇身,是個溫婉女子。明疊听過女媧補天的典故,知道媧皇上身人形,蛇尾,一見這玉像,便知道來對了地方。此時已近正午,是吃晌午飯的時候,塔里廟祝正在後廚造飯,亦無香客到來。

明疊四下望望,大聲喊道︰「有人麼?」喊得兩聲,只見二樓下來一個玄衣老婦,一言不發,走到神像香案前,舀起三支線香,在蠟燭上點燃了,遞給明疊。明疊莫名其妙,走上一步道︰「我不是來上香的……」話未說完,那老婦道︰「先把香上了。」明疊心想,神靈像前理應尊敬,當下手捧線香,恭恭敬敬在女媧神像前拜了三拜,插香入爐。

敬好線香之後,明疊拍了拍手上的灰,一轉頭,只見那老婦坐到了一邊的佔卜桌後,便道︰「我說,我不是來上香的,我是……」那老婦搶著道︰「知道,算卦這邊。」明疊一愣,隨即道︰「我也不算卦!」那老婦道︰「那你干什麼,求子啊?」明疊哭笑不得︰「還能有點別的事兒沒有?我是來找人的,請問,您是不是徐夫人?」

「徐夫人」三字一出,那老婦陡然變色,豁地站起來,大聲問道︰「你是什麼人!」明疊見她猛然發怒,心里奇怪,剛要說話,只听那老婦又道︰「你找徐夫人干什麼!」這麼一說,便是表明她並非徐夫人,明疊說道︰「我是……」剛說兩個字,那老婦又道︰「是誰派你來的!」她接二連三發問,又接二連三搶話,明疊心里火上來了,大聲道︰「你到底讓不讓我說話?」那老婦一愣,說道︰「我……」話未說完,明疊又道︰「哪來那麼多話不夠你說的!」反而搶了那老婦的話頭。

老婦見明疊臉帶惡意,心想來者不善,還是躲避的好。她哪里知道,明疊原本一臉和氣地進來,現在的凶相,完全是她逼出來的。只見那老婦從佔卜桌後轉出,正要往二樓跑,明疊快步趕上,劈手抓住老婦的肩,喊道︰「先別走。」老婦一轉身,用力往明疊身上一推,想把他推開。

誰知明疊體內充盈著大地真氣,這一推之下,立時生出反彈之勁,這老婦又沒有武功,登時被彈到板壁之上,隨即跌落在地。明疊見狀,連忙走上前,伸手去扶老婦,口中說道︰「怎麼躺地上了,快起來快起來。」見他伸手過來,那老婦已經嚇得面無人色,聲嘶力竭地喊叫︰「來人啊,殺人啦!」明疊嚇一跳,說道︰「誰殺你了,我赤手空拳地怎麼殺你?」連忙伸手去堵那老婦的嘴,想阻止她大叫。見他伸手向自己頭臉,老婦還以為他要掐死自己,更是哭爹喊娘地大叫︰「救命,來人吶!」

這時二樓傳來一個女子聲音︰「住手。」聲音清雅溫婉,但卻自帶一股威嚴。一時老婦停止了叫聲,明疊也松了手,向那發聲之處望去。只見樓梯上轉出一個中年美婦,一身素衣,發如堆鴉,臉上雖不施脂粉,仍難掩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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