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書 第十四回海畔有托

作者 ︰ 洗鑒散人

武林中人修練高深內功之時,心境空明,如達幻境,不知身周萬物,有如絕緣。《坤德卷》不同于尋常功法,大地靈氣,比常人修煉真氣尤為強烈,明疊行功越深,越感知不到其他,眼前只有一陣白光,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是以他迅猛奔跑、躍下懸崖都不得而知。

那海崖雖然高陡,但所幸是斜坡,直通沙灘,明疊周身又被真氣包裹,每踏一步,都有一股氣流將自己彈起來,只見他一路順著崖坡奔下,竟沒有一步踏在崖上,有如凌空蹈虛,飛下來一般。待得奔到崖下,踏上沙灘,明疊足底勁氣發散,震得黃沙飛濺,再奔幾步,便已踏進了海里。

此時暗夜如潮,海水寒冷刺骨,明疊雙足入水,一股陰冷直從腳底傳來。先前他真氣發散得差不多了,這時被冷水一激,倏爾停止了奔跑,一仰頭,便對著長空,放聲長嘯。這聲長嘯,好似平地里射出一道閃電,臨風直上,震懾雲霄,直如龍吟九天。就見他衣衫腰帶、滿頭青絲,都不住顫抖,越抖越急,臉上和手臂上青筋暴起,嘯聲時而清晰爽朗,時而撕心掏肺,一身神力充盈,好似無法忍受,極力排遣一般。

明疊這樣長嘯,自然是在排遣充盈真氣,將體內的大能釋放出來,原本他無法感知身邊一切,但隨著真氣的排遣,頭腦也愈發清晰。先前洶涌的真氣入體,此時又傾瀉出去,讓他累得筋疲力盡,有如虛月兌,待得長嘯止歇,他已經站立不住,身子往水里一撲,昏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明疊悠悠轉醒,發現自己正躺在沙灘之上,身上的衣服表面是干的,里頭卻有股潮乎乎的濕氣,甚為難受。原來他昏倒之時,落在水里,幸好水不深,只不過淹到小腿腿肚,沒什麼大礙。不時海潮退去,紅日初升,將他濕了的衣服曬干,直到他轉醒過來。

明疊一手撐著沙灘,晃晃悠悠坐起,一望眼前旭日東升,光芒萬丈,甚為刺眼。再一打量四周,黃沙滿地,海水湯湯,偶爾一只八爪螃蟹從沙上爬過,悉悉索索,沒入海里。明疊喃喃念道︰「我怎麼到這兒了……」對于昨晚發生的一切,他記憶有些模糊,只記得自己在土里練功,之後的事,卻再也想不起來了。想了半日,也沒什麼蛛絲馬跡可尋,便不再去想,又見自己身上髒兮兮的,便干脆月兌了衣服,進入海里洗澡。

洗得一時,明疊忽而身子往下,張開了嘴,想飲水解渴。不想海水入口,又澀又咸,還來不及咽下,便吐了出來。罵罵咧咧一陣,洗澡已畢,前後望望,見沒有人,便**著走上岸來,把衣服里的干糧銀錢取出來放一邊,再舀著衣服入海,漿洗干淨之後,鋪在一旁礁石上曬干。晾好衣服,明疊渾身**著走到一邊,舀過自己的包袱,見里面的銀錢沒事,岳仲河的那瓶迷藥也沒進水,不過那些糕餅已然被水泡發。此時他又饑又餓,顧不得許多,把那些軟趴趴的糕餅狼吞虎咽地吃了。

正吃著,只見海天交接之處,一個黑點兒向岸邊移來。原本明疊並沒在意,但那黑點越來越近,看清之後,竟是一個人趴在一大塊破木板上,向這邊漂來。見得有人,明疊第一反應,就是趕緊舀過衣服來,雖然尚未完全干透,還是快手快腳地穿上了。穿好後,見那塊木板擱淺在海灘切近,不再過來,便把褲腳高高挽起,入水把那人拖了上來。

那人瞧面目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只見他周身被海水泡大,臉色蒼白,一模他心口,卻還活著。當下明疊伸手在他月復部按壓,不多時嘔出一些海水來,但仍未轉醒。見他一直不醒,明疊心里想到景千重傳的《坤德卷》中一些功法,不知是否能派上用場。其實以明疊現在的內力修為,完全能把人救醒,但他沒學過推宮過血之法,不知道該如何施救。再按壓一陣,仍無效果,明疊心下著急,越按越快,驀地丹田里涌起一股真氣,順著雙手傳出,那人忽而一聲慘叫,「哇」地一聲,嘔出一口鮮血,就此醒了。

明疊嚇一跳,急道︰「壞了壞了,你沒事罷?!」那人雙目迷糊,喉間發出陣陣低鳴,好像想說話說不出一般。明疊忽而想起景千重當日重傷,把體內真氣凝作血冰逼出的事,見這人原本不醒,嘔血之後即便醒來,心想︰「這人莫不也是體內留有淤血無法排除,我適才用勁按壓,才幫他逼出淤血?」想到此處,一提真氣,用力向那人月復部按壓,只見那人血越吐越多,臉色漲的通紅,雙目也不似先前那樣迷糊。

這時明疊停止按壓,問道︰「你好些了麼?」那人顫悠悠伸手從懷里掏出一件物事,伸到明疊跟前,顫聲道︰「去……秦人坡……媧皇浮屠,找,找徐夫人,告訴她,花瑕島來人了,讓她……讓她快躲!」說到這里,他緊緊盯著明疊,費力說道︰「听見了麼?!」

明疊見他雙眼中充滿殷切懇求,大有臨終托付之意,當下重重地點點頭,說道︰「你……你說什麼?」其實明疊並非沒有听清說的是什麼,只不過那人說話斷斷續續,明疊一時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麼意思,故有此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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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那人費盡氣力把要說的話說出,得到的回答卻是這麼一句,當即雙目充血,好似要從眼眶子里瞪出來一般,身子掙扎著向上挺,喉間涌動,像是要說話,可一口氣上不來,頭一偏,就斷了氣。雖然斷氣,但雙眼仍舊那樣瞪著,好像死不瞑目一般。

見他身亡,明疊嚇一跳,嘴里自顧自念道︰「怎麼就這麼死了……」

他哪里知道,這人先前遭遇海難,抱著塊木板在海上漂流,不飲不食,不過是身體虛弱而已,並無生命大礙,待得漂上岸邊,正好遇上明疊施救。明疊昨晚練功,體內真氣積蓄過甚,順著千經百脈四下游走,自己根本無法掌控。剛才一番按壓,用了真力,體內的真氣自然隨著經脈發散,傳至那人身上,竟將他的五髒六腑活生生地給震碎了。真正要了他命的,卻是明疊。

但這一切明疊自然是不知道了,一轉眼,見那人抓著事物的那只手,仍舊直挺挺伸著,心里好奇,不知道他抓的是什麼,便伸手過去,將他的手掌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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