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科玉律 73、教席

作者 ︰ 夜雨驚荷

婆子年紀很大,身子卻十分健碩,不知為什麼,鄭離只一眼,就覺得此人像極了槐嬤嬤。

並不是說相貌上的相似,而是氣度上。

都是挺直的腰板,高亢的嗓音,永遠昂著的下巴。

莫非也是訓育女官?

岳三娘怕連累鄭離,忙抱緊了黑瓷甕,低聲道︰「嬤嬤教訓的是,我這就重新掃過。」岳三娘偷偷的給鄭離使了眼色,讓她趕緊躲。

婆子看了看甕中,勉為其難道︰「今兒先這樣吧,姑娘下次可不準這樣粗心。」說完,把鄭離往旁邊一擠,不準她靠近岳三娘。

鄭離火氣騰地一下子就上來了,聲音就帶了幾分稜角︰「這位婆婆,不管你是岳家請來的什麼人,還請你睜眼瞧瞧。」鄭離拉過岳三娘的手,原本蔥心兒一樣白皙的指頭被凍得像一節一節腫起來的水蘿卜。

岳三娘一面疼的皺眉,一面還怕黑瓷甕掉在地上,抱的更緊。

婆子也沒想到岳三娘的手這麼不禁凍,訕訕道︰「既這樣,三姑娘就進屋歇歇,早飯過後咱們仍舊要學規矩的。」

婆子覷著鄭離的穿戴,雖然是家常舊衣,卻透著不俗,氣質也遠勝過岳三娘,未免先膽怯了幾分,匆匆抱過岳三娘手中的黑瓷甕,往繡樓對面的耳室鑽了進去。

兩個女孩兒進了岳三娘的屋子,大丫鬟淑芳早拿來藥膏,含著眼淚幫著上藥︰「姑娘這日子什麼時候才是頭呢!」

鄭離瞧那藥膏盒子早用了大半,如今只剩下個薄薄的底兒,不禁開口︰「三姐姐時常受傷嗎?」

岳三娘聞言苦笑︰「自你走後不久,祖父就請來了剛剛那位教席楊嬤嬤,每日變著法兒的折磨人。」

淑芳忙搶道︰「那老婆子說我們姑娘身材豐腴,不是縴縴之姿,一定要節食。三餐都是清湯寡水,餓的姑娘沒多久臉頰上的肉都消瘦下去了。她倒是大魚大肉日日不斷。」

鄭離一瞧,果然是憔悴許多。

她如今入宮做了女官,又管著承歡宮里的示意,對選秀一事還算了解。今年的選秀格外隆重,並非別的,只因太子和宮外幾位王爺家的世子都到了婚娶年紀,太後有意選些家世清白,穩重大方的女孩兒,便于為皇室開枝散葉,綿延子嗣。

鄭離私下里听槐嬤嬤說過,太後她老人家最喜豐滿的女孩兒,選秀的時候可以跳過任何人,卻跳不過太後。

若岳三娘真為節食弄了個病西施似的身子,太後老人家那關就過不去。

鄭離將自己的憂慮說給了三姑娘,又懷疑的問︰「剛剛叫你捧了個黑瓷甕站在那兒干嘛呢!」

「哎!還不是那個楊嬤嬤!說皇上喜歡用茶,讓我把梅花兒上的雪水掃下來,存在甕里,待進宮獻才藝的時候,就選烹茶。」這數個月來,不但鄭離變化巨大,岳三娘的改變也是驚人的。

人更加的沉悶,全不復過去的張揚。

鄭離搖搖頭︰「這主意不好。選秀時都是你算計我,我算計你,飲食上要格外注意,尤其還是進獻給皇上。萬一被人動了手腳,姐姐的性命不但不保,還會牽連九族!」

自從出了小結巴的事情後,岳三娘就每每做噩夢,膽子小的可憐。她忙告訴淑芳︰「快去楊嬤嬤的屋子里,就說那甕里的雪不要了,叫楊嬤嬤費心,換個獻藝的法子。」

淑芳有些猶豫,卻還是乖乖的出了屋子。

三娘坐到鄭離身邊︰「妹妹如今可還怪我當初對你冷言冷語?」

鄭離一笑︰「三姐姐說什麼呢!我早忘了那些不愉快。咱們姊妹重逢,且別說這個,只說姐姐這一路上是怎麼打算的?進宮的事情已經準了?」

岳三娘點頭︰「雖然祖父恨我父親不爭氣,可待我卻仍舊不錯。家里嫡支、旁支也不少出眾的女孩兒,祖父唯獨選了我,也有孤注一擲的意思在里面。我一心為家里爭口氣,不然憑我的性子,楊嬤嬤那樣作踐人,我豈有忍氣吞聲的道理?」

「這個楊嬤嬤是從哪兒尋來的?」

「是我外祖家知道我要進宮選秀,推薦來的。」岳三娘提到這位未免帶了幾絲得意︰「我外祖家久居京城,舅媽是襄陽王府的女兒,特請了靜心書院的教席指點我禮儀規矩。雖然這位楊嬤嬤嚴厲了些,但祖父早打听過,她在靜心書院帶出的女學生們個個成就斐然。」

成就斐然?

岳三娘雖這樣說,但鄭離心里卻覺得哪里不妥。

按楊嬤嬤的教法,岳三娘真的能中選?

她怎麼覺得這事兒不穩妥呢?

遲疑的功夫,門簾子被人從外掀開,就見剛剛那位楊嬤嬤黑著臉闖了進來,淑芳捧著甕不知所措的跟在身後。

這位楊嬤嬤不看岳三娘,只打量鄭離,冷哼道︰「岳老爺既然信得過我,三姑娘就不該對我存有疑心。知道三姑娘是千金之軀,打小沒受過什麼委屈,可裝金貴也得分分時候。別某些人三言兩語,姑娘就變了心意,若真那樣,姑娘趁早丟了進宮的念頭。我老婆子也少挨些辛苦,咱們大家樂的自在。」

鄭離緩緩起身,沖楊嬤嬤行了一個下禮。這下禮是宮中常見的禮節,只品級相當,又或是各宮宮女見面時才用的客套禮節。

楊嬤嬤最重規矩,下意識回了一禮,待想要反悔已然遲了,忙彌補似的將腰板挺的更直。

鄭離微笑道︰「嬤嬤口中的‘某些人’若是我那就冤枉我的一番心意了。」她拉過岳三娘的手︰「太後她老人家最愛惜自己的一雙縴縴玉手,每日不但用羊脂、佩蘭、杜衡、白芷等物勻手,還時常告誡身邊的宮女們愛惜雙手。三姐姐選秀,若叫太後瞧見這滿是凍瘡怕再好的才藝也難入貴人們的眼!」

楊嬤嬤心下吃了一驚,忙又重新審視起眼前的少女。

太後的喜好偏愛,不是宮里伺候過的人絕難知曉。

這丫頭是什麼人?莫非也是岳家預備送進宮選秀的?那就糟了,自己並沒預備第二套法子啊!

楊嬤嬤假情假意的笑道︰「咱們巴不得太後問上一句呢!三姑娘是為陛下采集雪水的時候凍傷了手指,本就透著虔誠勁兒,太後心里必定大喜,這一歡喜,三姑娘的位份便定了。」

鄭離不等話音全落,立即問︰「以楊嬤嬤看,究竟是什麼位份呢!」

「自然是」楊嬤嬤一驚,該死該死,差點沒著了這死丫頭的道兒。她忙改口︰「自然是太子妃嘍!」

鄭離意味深長的看著楊嬤嬤︰「那就好!楊嬤嬤剛才那一岔氣,險些叫我誤會了。」

岳三娘不知二人在打什麼啞謎,瞧瞧這個,又看看那個。

外面天已經大亮,院中掃雪的婆子,燒水的丫鬟來來往往。芬兒和翠兒也出來尋鄭離,楊嬤嬤忙趁亂回了自己的屋子,鄭離卻對這個女人生起疑心

到年下二十九這日,萱姑姑才從外面趕回來,鄭離也不問緣由,只叫芬兒打發她去休息。翠兒偷偷從門縫里觀察萱姑姑的動靜,果然一回來便要檢查櫃子上的銅鎖,不但如此,還把櫃子內外重新翻了一遍,又似乎從懷里掏出個扁布包,深深埋進櫃子底層。

翠兒轉身把所見之事悉數告訴了鄭離︰「姑娘干嘛不叫她來問問?」

鄭離笑道︰「萱姑姑神神秘秘,為的就是不叫咱們知道,就算去問又能有什麼實話?不如待她自己露出馬腳,或許還可知道些真相。」

萱姑姑此刻也算塊雞肋,丟了可惜,留著無用。

眼下的辦法是先冷著她,等她自己察覺出無趣,自然要提出走的念頭。

鄭離盤算的好,然而事情發展遠比她計劃中要來的快。

三十這晚吃過年夜晚,岳雲笑呵呵的賞了大伙兒每人一個紅包,鄭離這份尤其沉甸甸。青龍坊離曲池最近,行宮的煙火足足燃放了小半個時辰,待行宮的煙火燃盡,周圍各家才能響應。

今年許多世家勛貴為討好皇帝、皇後都來行宮附近小住,青龍坊中等閑一個小院都被租出了天價。岳雲對長子的先知先覺大加贊賞了一番,更叫人從東市上買來許多焰火,把岳家小院的上空點綴的白晝般。

鄭離不用想都能猜到,這麼大的手筆,皇上、皇後在行宮想看不見都難。

果不其然,還不等焰火全燃盡,行宮就下了皇上的恩賞。

小太監說的明白,是皇上看了高興,特賞青州知府岳雲。

岳家上下一時人人面帶喜色,走路生風,過了子時,吃過團圓餃子還不肯散。

鄭離熬不住,先回了後院繡樓。萱姑姑在二樓的花廳里來回踱步,一見鄭離,忙歡喜的迎上去︰「姑娘可回來了!」小心殷勤溢于言表。

阿離面帶疲倦︰「姑姑怎麼還不休息?有什麼話兒明兒再說吧,熬了半宿,大家都該歇歇。」

萱姑姑見鄭離要進屋,趕緊一把拉住她賠笑道︰「不在這一時半會兒,姑姑有幾件要緊的事求姑娘,姑娘好歹給個痛快話!」

萱姑姑把鄭離按在椅子上,又親手斟了茶︰「姑娘就不好奇我這幾日去了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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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對上一章進行了修改,重寫了房間布局,不影響大家閱讀,嘿嘿,粗心的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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