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科玉律 18、出賣

作者 ︰ 夜雨驚荷

月斜樓上已近五更,岳府上下連鴉雀也懶怠叫喚,乖溜溜窩在籠子里養精蓄銳。

那些守夜的婆子此時也有些倦怠。

說此刻是青黃不接也差不離,做白日工的還在酣眠,晚上巡夜的也都筋疲力盡,逮著個角落誰還不去歇歇腳小憩片刻?

所以說,整個岳家在這個時辰便是最安靜,也是防備最松弛的時候。

岳三娘瑟縮著身子,她只穿了一件單衣,手里甚至不敢提著燈籠,就把那年進京,舅母送自己的一顆鴿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擎在手心兒里,算作照明。

「姑娘,咱們真去啊?」

岳三娘的丫鬟淑芳戰戰兢兢跟在她主子身後,一雙小腳在原地來回挪騰,小臉兒蒼白,很是恐懼的樣子。

「沒用的東西,才在房里誰信誓旦旦說要護我周全的?」

岳三娘沒好氣的瞪著淑芳。

雖然她自己也怕的緊,可在丫鬟面前,岳三娘可不願意落了下乘。

「你機靈些,別叫那姓鄭的丫頭看咱們主僕的笑話!」

淑芳訕訕的點頭︰「姑娘放心,我立即就把這怯場的毛病改了。可你瞧,這都五更天了,怕鄭小娘子爽約,到底是把咱們給騙了吧!」

樹叢背後傳來一陣悶笑,聲音雖然不清脆,但少女的音色清晰可辨。

岳三娘主僕倆汗毛豎起,打了個小哆嗦,確實被這夜色中的笑聲給嚇了一跳。

鄭離只穿一襲白衫,鴉翅一般墨黑色的長發垂肩,長長的劉海兒遮住了一雙精明警惕的眼楮,手中提著一盞白皮紙燈籠從樹叢後閃身而出,一身裝扮說不出的詭異駭人。

「三姐姐早來了?」鄭離單手一扶劉海兒,露出水汪汪的一對兒大眼楮。

岳三娘使勁兒壓著怒火,壓了半天,也沒按捺住,破口便罵︰「要死了,三更半夜你裝神弄鬼,也不怕被祖父知道,逐你出岳府大門!」

鄭離捂著嘴偷笑︰「三姐姐這樣聰明,絕不會猜不出我的用意。」她旋了半圈兒身子,低聲道︰「我和姐姐要去做的可不是光彩的事,為防半路上叫人發現,索性做這樣裝束。尋常人見了咱們,躲還來不及,哪里就有膽子上前盤問?」

岳三娘細細琢磨了鄭離的話,雖然荒誕可笑,但也並非全無道理。

岳三娘笑罵一聲︰「怪不得你有恃無恐來找我,原來也是個促狹鬼。」她說著,也將自己的束發散開,學著鄭離的裝扮,弄了個長發飄飄「鬼仙子」的模樣。

彼時夜風吹過,嗚咽聲更添幾分森森然。

淑芳和緊跟著鄭離的芬兒打了個哆嗦,相視露出苦笑。這倆姑娘還真敢胡鬧,萬一被巡夜的婆子叫嚷了出來,明兒一早岳家肯定人心惶惶。可該勸的她們倆也都說盡了,為今只有巴望著這一遭形成順順利利,沒有節外生枝才好

原來二夫人陷害鄭離不成,最先遷怒翠兒,將那丫頭關在了府中一處偏僻無人的院落。水米不給,只派了兩個年輕力健的婆子去看管。

此刻距翠兒被關已經是第二日,水米不沾,就算是個漢子也要掂量掂量,何況是個從沒吃過什麼大苦頭的小丫鬟。

加上兩個婆子不時打罵,尖酸刻薄的話要多難听有多難听,翠兒幾度萌生求死的念頭。錯過才知自己多傻,芬兒每每勸自己不要和二夫人的院子走的太近,她還只當芬兒想使壞。現在想來,自己最可笑。

肚子咕嚕嚕亂響,翠兒又饑又渴,別說五谷粗糧,就是眼前有只耗子,她也能生吞了進去。

鄭離和岳三娘推門打燈籠往里探看的時候,就見翠兒眼珠子直勾勾盯著牆角結網的蜘蛛。

「姑,姑娘!」翠兒又驚又喜,忘情之下往前沖,緊束她兩手的繩索在慣性之下瞬間蹭破了她手背上的一層油皮兒。

翠兒虛弱的往地下一跪,頭不要命似的往下砸︰「姑娘寬宥,翠兒知道犯了大錯,還請姑娘看在我年紀小不懂事,救救翠兒吧!」

阿離虛扶一把,和芬兒合力將翠兒安置在牆角的草窠里。

她借著幽微的燈火環視一圈兒,柴房似的小屋子簡陋至極,因為長久無人居住,所以充滿了濃郁的霉味。這些霉菌滋生,很容易產生霉變,嚴重些,就會叫人不斷出現幻象,分不清現實和虛無。

單看翠兒的精神頭,鄭離就能斷定,對方已經出現了霉變之後中毒的癥狀。

芬兒帶來的幾塊糕點瞬間被翠兒風卷殘雲的消滅掉,岳三娘用帕子捂著口鼻,嫌棄道︰「大伯母怎麼派了這樣一個丫頭給鄭妹妹使喚?不但不忠心,且一點規矩沒有,好不粗俗!」

嘴巴塞的滿滿登登的翠兒頓時僵硬下了動作,淚珠子 里啪啦從眼眶里往下淌。

「翠兒知道對不住姑娘,可,可我並非誠心想要害姑娘,那日我醒來,二夫人就叫徐媽媽押著我去說話。我本嘴笨不會講,但二夫人上來就叫院中婆子打了奴婢十個耳刮子,還威脅翠兒,若我不肯把髒水往姑娘身上潑,就叫我們一家子跟著陪葬。」

芬兒在一旁恨得直跺腳︰「姑娘什麼時候虧待過你?就算二夫人使壞要陷害咱們姑娘,你大可以說出來,大家商量商量。」

翠兒面色又是慚愧,又是恐懼。

岳三娘冷笑一聲︰「只怕威脅還在其次,二夫人的手段不外乎那幾個招數,一定許諾了你事後一筆大大的賞金,你見錢眼開,才昧著良心出來了主子。」

翠兒匍匐在地,羞臊的不能言語,只知道哭泣。

此時天際已經開始微微泛白,芬兒和淑芳都勸各家姑娘快些離開。鄭離似笑非笑看著岳三娘,岳三娘皺皺眉頭,從袖口中掏出個精致的青花小瓷瓶子,拇指大小,不知內中裝了什麼好東西。

瓶子緩緩被遞到翠兒眼前。

翠兒嚇得連連往後縮,視那瓷瓶為洪水猛獸,大約是想明白了什麼,翠兒頻頻求饒︰「兩位姑娘,奴婢已經知錯,再也不敢坑害主子,求姑娘給奴婢一條生路。」

阿離輕輕安撫著翠兒︰「你想偏了,雖然出了這檔子事兒,可我心里不會怪你,只是」

鄭離接過岳三娘手里的瓷瓶,並將其塞進翠兒手心中︰「為表忠心,你得幫我們做一件事。」

鄭離附在翠兒耳畔呢喃數語,翠兒先是一驚,旋即露出膽怯之色,可待听完之後,又滿臉的毅然。

站在一側的岳三娘雖然好奇鄭離怎麼勸降了那丫頭,可好面子的她可不會親自開口過問。岳三娘永遠是岳三娘,岳家的嫡孫女,整個青州最尊貴的女兒,她有她的驕傲,要不是一心為母親扳倒小岳氏,岳三娘根本自貶身價,半夜出來跟鄭離胡鬧,裝神弄鬼。

兩個女孩子,一個生來就是天之驕女,一個生來就帶著坎坷命運。

在這樣一個即將到來的黎明前,竟意外和諧的握手成了伙伴

次日清晨,岳家偏院兒里便鬧騰開了,翠兒捂著肚子大喊大叫,要不是有鐵鏈子拴著腳踝,她非在地上打滾兒不可。

看守的婆子初時根本沒在意,但見翠兒開始大口大口往外吐黃水兒後,才感覺不妙,緊忙去找徐媽媽。

岳家的晦氣事一樁連這一樁,若再死個丫頭在家,那可真叫人窩火。

小岳氏立即叫徐媽媽將翠兒扔出府外自生自滅,倒是徐媽媽詭計多端。

「左右那丫頭也是死路一條,夫人何不做個穩賺不賠的買賣?」

「什麼意思?」

「夫人大可以對老爺說是鄭小娘子下的毒,目的只為殺人滅口。左右那鄭小娘子身上背的人命案也不止一件,加上這個又能何妨?」

小岳氏果然眼前一亮,沖著徐媽媽笑罵道︰「虧你想的出來這主意,我瞧不錯,就按照你說的去吩咐翠兒。」

徐媽媽涎著臉往前站了站,腰身躬的更深︰「夫人要翠兒舀命去一搏,只怕出的銀子少了,她不肯!」

「哼!」小岳氏叫徐媽媽從錢匣子里舀了四個五十兩的銀元寶︰「你告訴翠兒,只要肯乖乖的應了,她家男女老少,但凡能喘氣兒的,都可進府來做工,我絕不虧待。我記得她哥哥年下也快三十了,還沒個正經的差事,等這次三爺進京選館,就叫她哥哥做長隨。」

徐媽媽奉承道︰「要不怎麼說,咱們家就屬夫人最慈悲呢!奴婢代翠兒現在這兒謝夫人了。」

徐媽媽興沖沖出了妙舞堂,二百兩銀子抵達翠兒手中的時候,就只剩下了一個銀元寶。翠兒含著眼淚應下,並懇請徐媽媽將這銀子轉交給自己的父母。

徐媽媽憐惜的看著面黃肌瘦的翠兒︰「二夫人也是無奈之舉,不然哪里舍得你冒這樣的險?說來說去,都是咱們的命不好,徐媽媽盼著你來世投胎個好人家,也不枉費二夫人一番良苦用心。」

翠兒聞听這話時,險些沒將膽汁吐出來。

自己貪財不假,可終歸到底是二夫人、徐媽媽兩個害苦了自己。現在假惺惺就想用五十兩銀子買自己的命,虧她們想到出來!

翠兒心中發狠。

既然她們無情,也別怪自己無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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