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話,紇石烈牙吾塔預想的也沒有任何錯誤。
因為在事實上,為了固守汾陽,岳小北幾乎把汾陽附近鄉鎮村落的民兵抽調一空,也才堪堪湊齊了兩萬之數。
但紇石烈牙吾塔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哪怕是最緊急的時刻,岳小北沒有抽調太行山內猛虎寨附近的一兵一卒,反而叮囑韓靖加強了戒備,目的就是防止金軍狗急跳牆。
紇石烈牙吾塔這一舉動,反而使自己陷入了一個更深的泥潭,再也拔不出來。
丁力乃是這支突襲猛虎寨金軍之中的一員,他祖祖輩輩是漢人,自從金軍佔領了這個大陸的北方以後,他的父輩就老老實實的做了順民,到了他這一代已經有好幾十年的歷史了。這個時候,金朝不復往日的強盛,急于擴充兵力的金朝也開始組建漢人軍隊。丁力由于迫于生活壓力,不得已加入這支隊伍,這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以下就是丁力在這數十日的地獄之旅的真實經歷。
這一日,天剛蒙蒙亮,丁力便和他的同伴在長官的皮鞭與謾罵之下,毫不情願的起了身,畏畏縮縮的在營地附近的樹林里,拾來了柴火,生起了火,開始了一天的生活。
早飯很簡單,就是鍋里翻滾的豆子湯加上粗糧做成的幾張烙餅,又粗又硬,實在難以下咽。他撕開幾塊,放在熱湯里浸泡略微軟一點兒,這才皺著眉頭,咽了下去。周圍的同伴大多都是同樣一副便秘的表情。
這樣的伙食,以及長官的鞭打,自然就會引來大家的不滿。
「不吃了!這是什麼狗食?估計給狗吃,都要崩掉一顆大牙!」
有一名士卒憤憤然的將手中的烙餅扔在地上。一看就知道這是新加入不久的新兵蛋子,一路之上就數他的抱怨最多。不過也怪不得他,試想一個十七八歲的壯小伙兒,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天天吃這個誰受得了?
丁力一想起那日在汾陽城郊吃的那一頓豐盛的大餐,也無聲的嘆了口氣。他停住了碗筷,彎下腰,愛憐的將那烙餅撿了起來,吹吹氣,拂去上面的灰塵,重新遞給那小伙子,道。
「還是將就吧!恐怕過幾天,這個都沒的吃啊!」
這已經是進山以來的第三天,距離那一次大餐已經有十幾天了。大軍本來就帶的糧草不多,他們的長官更打著就地取糧的注意。到了李全的地盤,如今又是秋收十分,怎麼可能餓肚子呢?可實際情況卻與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不僅一粒糧食都沒有,甚至連個人影子都沒有看見。這樣一來,就苦了這幫苦哈哈的小兵了。
「不吃,我寧願出去踩地雷,也不願意吃這種狗食!」
那小伙子倔強的把臉別過一邊,還在賭氣呢。
「行吧,那我先幫你收著!等你想吃的時候,再找我拿!」
作為一個村子出來的,丁力早出來幾年,對同鄉還是盡可能的照顧。
「丁大哥,這打的是什麼仗啊!不是說是打蒙古人嘛?」
既然飯吃不下了,小伙子干脆偎在身旁,嘮起家常來了。
「噓,小聲點兒!要讓長官听見,那可不得了!」
丁力趕緊的四處瞅瞅,拉低同伴的身子,就是一頓數落。
「這些事情也是你能打听的?長官叫你打哪兒,你就打哪兒就是了!」
作為漢人的軍隊,金朝自然不是很放心,每伙里總有摻雜著一個或兩個金人作為統領,目的就是監視這些漢人的動靜。
「怕什麼?老欺負我們算什麼本事?有本事他們打前陣啊!」
小伙子還是不服氣的梗著後脖頸,直嚷嚷。
丁力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摁在自己的懷里。
「想要活命,就得听大哥的!你老爹把你托付給我,我做大哥的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送死去!呆會,你可得听大哥的,大哥叫你走你就走,叫你趴下就得趴下!」
似乎感覺到丁力的一片苦心,小伙子不在掙扎,狠狠的點了點頭,丁力這才松開雙手。
「大伙兒吃飽了沒有,該上路了!」
一個絡腮胡子的金兵滿不在乎的打著飽嗝兒,噴著酒氣就出現在大家的面前。作為一名純正的金人,還是這支小隊的火長,他自然不用擔心餓肚子的問題,甚至還有閑情喝一點小酒。
「來了,呆會兒你別搶著出頭啊!听大哥的沒錯兒!」
丁力眼神一凜,惡狠狠的小聲吩咐道。
果然,在得到了稀稀拉拉有氣無力的回應之後,那名火長笑眯眯的攤開手,手心豁然出現了十幾個紙團子。
「算你們運氣,也算某家有臉面,在頭兒面前給你們爭取到了打頭陣的機會。要知道,只要第一個攻進了寨子,可是大大的有賞啊!」
「呸!」
小伙子便趁他不注意,邊沖地上吐了口唾沫。
「狗腿子,只會巴結,你怎麼不去,只會叫我們送死!」
和小伙子同樣想法之人不在少數。甚至很多人看著那手中的紙團,仿佛是閻王爺的催命帖一般,畏懼的往後縮了縮身子。其他眾人卻是麻木的翻了翻渾濁的白眼兒。
「來,來,老規矩!抽到有字兒就站在前面來!」
那名火長卻好像並沒有听見,只是笑眯眯的把手伸到眾人面前。
這可不是閻王的催命帖是什麼?
丁力清晰的記得,剛進山的第一天,大伙兒那時候的心氣兒還很高。因為長官說了,這一回,賊人的兵力大多是在汾陽縣城了,賊人老家就沒有幾個兵。大伙兒就如同郊游一般,一路走到目的地就行了!況且為了鼓舞士氣,上面開出了巨額的賞格,誰要是第一個沖進寨子,可是有上千兩白銀哦。按照規矩,這賞格要送給上官一份兒,真實落在自己手中的也不過十不存一,可那也是百兩啊!夠一家老小置辦十幾畝好地,再加上一頭耕牛了!
這怎能不叫大伙兒眼紅呢?當下,好多人都興奮的嗷嗷叫的就往前沖,好像銀子在向他們招手一般。說實在話,丁力也很心動,自己三十好幾了,一直也沒說個媳婦,有了這賞格,起碼媳婦兒是不愁了,自己的老娘也不用那麼操心了。但是丁力可不是一個新兵蛋子,他可是混了好幾年的老行伍了。他心中清楚的很,長官的話往往不是那麼靠譜兒。
于是他不僅按捺住自己內心的沖動,還扯住了躍躍欲試的同鄉小伙子,還被那小伙子埋怨了半天呢?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證實了丁力的先見之明。
跑著跑著,不知道哪個冒失鬼絆到了什麼東西,只听晴天里打了一個霹靂,震得自己耳朵都嗡嗡直響,前面冒了一陣白煙兒,看不分明,只覺得石頭泥塊漫天飛舞,甚至有一塊砸到自己的頭盔上,砰砰作響。
等到煙霧兒一散,大家齊齊吸了口涼氣!自己眼前有一個好大的坑兒,起碼有數尺之深,而那位倒霉的仁兄早就不見了,只有在一旁空地上滴溜溜亂轉的頭盔還表示剛才還有個人在這里,而大坑的四周卻是滾了一地的同伴,個個痛苦的翻滾哀嚎著。
這是什麼東西?
莫非是上天雷神的懲罰麼?
直到過來很久才知道,這個玩意兒叫做地雷。藏在底下,一般人看不見。你稍微不注意踩上去,或者絆上去了,就是這麼一個下場。
他們所有人都不明白,為什麼周圍一個人影都沒有,這東西到底是怎麼響的?
這還不是最慘的!丁力親眼看見,有一個家伙被炸斷了雙腿,臉龐燻得漆黑,絕望無助的伸出一雙手,往自己面前爬呀爬呀,眼神滿是絕望。
「兄弟,救我啊!疼,疼啊!」
沒有人敢上前去,那位兄弟一直哀嚎了數個時辰才斷氣,丁力至今還清晰的記得那一雙無助和絕望的眼楮。
丁力他們不知道的是,這種地雷自從李全在山東第一次應用大獲成功之後,李全特意組建了一個部門,專門研究這種火器,直到現在才有了眉目,出現了拉索式的,絆索式的,就是用火石來打火兒,盡管這種原始的地雷還很粗糙,打火成功率不過兩成,雨天還不能使用,但也夠這幫沒見過世面的金人喝一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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