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了,終于勝利了!」
在這樣的由人組成的洪流之中,金兵緩緩的退去。他們警惕的面對這樣逼近的人潮,一步一步的後退,逐寸逐寸的退出他們付出無數的鮮血所佔領的土地。甚至還有一隊騎兵嚴正以待的按著馬蹄,嚴陣以待。小心提防著紅襖軍的趁勝掩殺。
對此,李全等人已經沒有任何追擊的念頭。事實上,他們已經沒有任何追擊的能力了。
他們默默的從廢墟之中,從斷牆之內,從屋頂之上,站了起來,自動匯集到李全的周圍。
「勝利了,終于勝利了!」
不知道是誰失聲吶喊了一聲。
他們相擁而泣,抱成一團!
接著那些歡呼之聲,從城中各個角落想起,逐漸匯成了一種響徹天際的號角!
興奮的百姓自發的涌了過來,一把就把這些勇士們抬了起來,拋到半空,又在一聲尖叫聲中,牢牢的接住。這些可愛的百姓,此時此刻,只能用這些最樸實的肢體語言,來表達對這些劫後余生英雄們的敬意!
听到這樣的歡呼,金兵們的頭低垂的更厲害了。他們一個個臉色發白,匆匆忙忙,只顧著趕路。因為這樣的勝利,這樣的歡呼不屬于他們。
看著這樣的情景,李全輕輕的嘆了口氣。
「總算是勝利了!」
他一下子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氣,渾身火辣辣的疼痛如潮水般襲來。
按道理說,他應該是最值得高興的那一位,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是啊!勝利了!
可是這勝利是不是太慘烈了一些。
茫然四顧,臨胊的上空還冒著滾滾的濃煙,四處隨風烈烈燃燒的屋頂,還尤火舌貪婪的吞噬所見到的一切,犧牲的勇士們還橫七豎八的躺在冰冷的地面,嘴角還掛著從容的微笑,只是他們再也听不到這勝利的消息了!
是呀,李全輕輕的掃了一眼,能站著的弟兄都已經在這里了。那就是意味著至少有一萬五千余弟兄們永遠長眠在此了!
不知什麼時候,小丫頭輕輕的拍打他的後背,一雙明亮的眸子在忽明忽暗的火苗之中熠熠生輝。
「是不是為這些弟兄們而感到傷感?」
她拉著李全,找了一塊稍微干淨的地方,扶李全坐下。
「其實,你不必如此的!」
「弟兄們,都死的很壯烈,直到最後一刻,他們沒有一個人怪你。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啊!只要死的其所,人們就會記住他們。就想現在這樣。」
李全默默的點了點頭,順手從地面捏了一撮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
「這土地都沾滿了大家的鮮血啊!」
小丫頭默默的看了李全一陣,突然變的歡快起來。
「好了,我們不說這個話題。今天是值得高興的日子,不是嗎?」
「還是說說這金兵為什麼退兵吧?」
「按道理說,他沒有理由放棄這唾手可得的勝利,他還有一戰的實力啊!」
天上的月光無聲無息的透過薄霧,照印在他們身上,有螢火蟲兒打著燈籠從他們身邊飛過,李全伸手攏了一只,放在手心,嘆了口氣。
「誰知道呢?」
「或許是這百姓的憤怒嚇倒了他們!又或者發生了什麼變故,急需離去呢?」
真正的原因,三天之後才揭曉。
那時候的李全,是默默的站在一處山崗之上。
這里依山傍水,松柏長青,眼前一摞摞突起的墳包一眼望不到盡頭,墳頭之上壓著的白紙烈烈做響,每個墳頭還帶著新鮮泥土的氣息,周圍一圈圈不知名的野花怒怒開的正艷!天地之間一股滄涼,好像風嗚咽吹奏的無盡的哀傷。
不知什麼時候,天空飄起來了細雨。人們都說,這是蒼天的眼淚!
在這樣的蒙蒙細雨之中,所有的人都沒有說話,極力的壓制著自己的呼吸之聲,仿佛動靜大一點就會驚醒英雄們的長眠。♀
李全就在這樣的細雨當中漫步,薄薄的長衫已經被微微潤濕,緊緊的貼在他的背後。每當他彎腰,伸手把一束野花插在墳頭的時候。後背就會緊繃,露出肉色來。
「弟兄們,你們好好安息吧!這里再也沒有人可以打攪到你們了。再也沒有苦難,再也沒有牽掛了!」
這一插就是數個時辰。
國安用輕輕的走在他的身邊,遞來一個紙條。
「少帥,節哀吧!」
「金兵撤兵的原因弄清楚了!」
李全微微抬了抬手,制止了他的說話。
「回去再說,不要打攪了大家的休息!」
他低頭展開紙條略略看了一眼,又掏出一個火折子,打了幾遍,背著雨,才算點燃。
那火苗便滋滋的竄了出來,李全便把他投放在火盆之中,很快就變成一陣灰燼,別細雨微微的打濕。
「弟兄們,你們看到了嗎?這是我們勝利的消息!」
「你們放心,有朝一日,人們終歸記得你們,記得你們今日所做的一切!」
「我們弟兄們,只要有一個活著,會常來看你們的!」
雨漸漸的停了,好像听到了他的呼喚。
李全背身離去,挺拔的身影漸漸的與這青山融為一處,再也分辨不出來。
「老大,是什麼樣的消息?」
回到縣衙,換了身干淨的衣裳,鄭衍德就湊了過來。
李全披著散發,偏著頭,正拿一席干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聞言笑了一聲,道。
「是個好消息!」
「就知道,你們這群猴崽子都憋不住,都進來吧!大伙兒都听听!」
門外便嘻嘻哈哈涌進來一群人,頓時就把大廳塞的滿滿的,七嘴八舌爭道。
「還是老大了解我們啊!都急死人了,到底是什麼好消息啊!」
李全搓干了頭發,很滿意的點了點頭,身旁鄭衍德順手接過了毛巾,又屁顛屁顛端來一盞熱茶,殷勤萬分。
「老大,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別著涼了!」
一眼卻是緊緊的瞅著李全。
意思是,老大,您譜也擺了,關子也買了,現在該告訴我們了吧。
陰天屋里的光線微微有些暗淡,幽幽的明燭不時冒著縷縷青煙,大家都是一臉期盼,甚至還沒有掩飾眼角的淚痕。
李全看著這一張張憔悴的臉,心里有些發緊。
也許,好消息能沖淡大家一點悲傷吧。
「是北邊兒的消息!」
「您是說,是楊大帥的消息?」
眾人已經按捺不住臉上的喜色了。這個時候,沒有比听到自己同胞隊伍的消息更讓人興奮了。
「是的,楊大帥他們打了一個大勝仗!」
李全含笑看著大家,面色卻很古怪!
「怪不得,金軍那麼快就撤走了呢!」
鄭衍德點了點下巴,恍然大悟。
李全卻是一聲長嘆。
「你們怎麼不問是什麼樣的勝仗啊!」
他苦笑一聲。
「人比人氣死人啊!」
這個時候,眾人也發覺他的語氣酸溜溜的。
「能還有什麼勝仗。不就是打敗了金狗,又奪了那座縣城了!」
鄭衍德大大咧咧的道。
「也對,也不對!」
「對的是,卻是是奪了縣城;不對的是,這一回是不費一兵一卒!」
李全捧起茶盞,揭開蓋子,輕輕的吹了口氣,那茶水便泛起了細微的漣漪,有女敕黃的葉柄上下起伏。
「啊?莫不是,獻城投降了?」
李福眼楮也瞪的溜圓。
李全輕輕頷了頷首。
這也難怪,李全有這樣的表情了。
你想啊!李全他們辛辛苦苦與金軍主力大戰將近大半個月,才堪堪守住了城池,取得了一個大勝,而且一大半的兄弟們都折在這里了。
你突然听到友軍不費一刀一槍就取得了重大的戰果,會不是羨慕嫉妒恨呢?
答案是當然的。
這個時候,就是眾人也不免酸溜溜起來。
有人更是不滿的嚷嚷。
「這楊大帥的運氣也太好了一點吧?」
「那守將也太沒有骨氣了點吧!」
這是一種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理。那就是為什麼我們一直打大仗,打惡仗,就沒有這麼好運氣呢?
李全如何能听不出來,忙安慰道。
「這里面也有大家的功勞嘛。要不是我們吸引金軍的主力,楊大帥怎麼可能那麼輕易的迫降呢!」
「好消息,這的確是個好消息啊。萊陽守將徐汝賢以城投降啊!」
盡管心中雖有幾分不甘,但好歹是友軍的消息。從李全口中證實了這一消息,眾人的心這才略微寬解一些。
李全瞪著眼又問。
「那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什麼?
眾人一下子又麻爪了。
「不就是我們又有了地盤了嗎?」
李全笑著點了點鄭衍德。
「你們吶,以後要多用用腦子!」
他又指了指在一旁笑眯眯看著大家反映的國安用道。
「主簿大人,該你給大家講講了!」
國安用略一思索,清了清嗓子,這才慢悠悠道。
「少帥的意思是,這恐怕不是投降那麼簡單。這里面可是有很大的意義的!要知道,這可是我軍成立以來,第一位主動投降的金軍將領啊!」
「這說明什麼?」
「金軍已經不得人心了啊!」
李全點了點頭,接口道。
「大家想一想,若是有了第一個,會不會有第二個呢?」
……
事實之上,李全的這種推測是很有道理的!
就在數月過後,又傳來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這第二位出現了!
與上一次不同的是,這一回的檔次更高!
歷史上是這樣寫的,貞佑二年八月,登州刺史耿格開城郊迎紅襖軍,自此登州全境鈞陷入匪手!
李全等人高興之余,也不免羨慕這個楊大帥的運氣了。
「大伙兒,也不能落後啊!」
李全是這樣說的。
「上一次大敗之後,金軍元氣大傷。現在是一個天賜的好機會啊!」
「傳我的命令!」
他立地拔劍,奮然有聲。
「大軍整裝,直取益都!」
經過數月的修養與整頓,李全所部又煥然一新,重新恢復了鼎盛的時候。
「且慢!」
國安用一身大汗,匆匆趕來。
「少帥,好消息啊!有天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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