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漢年很了解鐘向輝,知道他只要一遇到難題,就會死咬住不松口,此刻,他肯定在對著那份從顧長順行李里搜出來的密函發愁。要知道這份密函是伍豪同志寫給李漢年的親筆信,如今落到了鐘向輝的手里,李漢年除了望洋興嘆,暫時什麼都做不了。但是有一點他很放心,沒有那本特殊的小說,鐘向輝根本就譯不出電文的內容。雖然看似自己還有時間,但是這樣一來,李漢年也非常焦急,他急于要拿到那份密函,因為伍豪同志是黨內除了丁克功同志以外唯一知道自己真實姓名的直線聯絡人,他沒有選擇電台而直接來函肯定有重要的事情。李漢年知道,其實電文是很容易被攔截的,敵我雙方都有很聰明的黑室高手,伍豪同志之所以這麼做,肯定有不方便的地方,難不成是那只時隱時現一直讓人頭痛不已的「蜂鳥」在作怪?
想到這兒,李漢年緊鎖著眉頭,放下了手中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的報紙。
今天是常規的會面日,李漢年正要起身準備出門聯絡丁克功商量下一步該怎麼做時,突然,有人敲了敲門,隨即推門走進來的是自己的秘書。
「處座,站長通知馬上開會!」
李漢年看了看懷里的掛表,都已經快傍晚了,現在開會,還催得這麼急,肯定出了什麼大事,還是去看看吧。
「好吧,你跟他們說我馬上過去!」李漢年揚了揚手中的文件夾,示意自己還有一些工作沒有完成。
秘書應聲離開了辦公室。
李漢年故意拖延了一下,他需要好好考慮應對突發情況的計劃,磨蹭了七八分鐘後,這才姍姍來遲地低頭走進了三樓的會議室。
一進會議室,緊張的氣氛立刻撲面而來。
會議室內燈火通明,氣氛凝滯,巨幅蔣介石畫像下面,各個部門的頭頭腦腦都到齊了,大家正襟危坐,表情如泥塑般莊重。站長丁恩澤陰沉著臉,心事重重地掃視著與會人員。在他威嚴的目光注視下,大家連口大氣都不敢出,由于李漢年與丁恩澤也有師生之誼,所以他的遲到並沒有換來一頓臭罵,而譯電組的當班組長就沒有那麼幸運了,滿臉死灰,頭都不敢抬一下。大家都很清楚,丁恩澤之所以這麼怒氣沖沖,肯定是在南京老頭子那邊挨了訓,沒丟官罷職已經是上上大吉了,這出出氣也是在所難免的,誰叫自己在人家手底下當差呢?
丁恩澤站起來,掃了一眼在座的人,緩緩地厲聲喝道︰「諸位,今天找大家來,是為了兩件事情︰第一,就是懸而未決的**華東情報處一案,南京毛局長那里,非常不滿意!」說到這兒,丁恩澤的話音中充滿了冰冷,「黨國培養了你們是干什麼的?沒用的東西,連一個大活人都看不住,竟然被人家**在光天化日之下滅了口!我們保密局的顏面都丟盡了……」
整個會議室里鴉雀無聲。李漢年用眼角梢悄悄瞄了一眼坐在對面的鐘向輝,只見他閉目養神,臉上倒是看不出任何表情。
見火候已經差不多了,丁恩澤這才話鋒一轉,語氣稍微緩和了一點︰「這第二件事,更加重要。所以我在這里宣布,從今天晚上到後天晚上,四十八小時之內,所有人都不能回家,也不能離開這棟大樓一步,即使有必須外出的理由,也得請示上級,並三個人一起行動,互相監督,回來要如實向我匯報!」
一听這話,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覷。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自己人中間出了內鬼?李漢年也是一頭霧水。會議室里頓時小聲議論紛紛,大家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安與猜疑。
「是這樣的,諸位不要多想,這也是上峰再三強調的保密工作的需要嘛!」丁恩澤見大家開始恐慌,下意識地皺眉解釋道,「這一次和我一起從南京過來的是我們保密局研究室的主任魏大明魏上校,他帶來了美國最新的專門用來探測無線電台方向位置的設備和人員,今明兩天將會對整個上海的市區範圍內進行電波偵測,爭取早日發現上海**之隱藏點所在。如果有必要的話,時間還會延長,在座的各位都明白嗎?保密的需要!各位黨國的同仁,在這關鍵時刻,一定要沉住氣,我再重復一遍,所有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在此期間都不允許離開這棟大樓,即使要離開,也要三人同行!還有,所有進出的電話都要監听,這個由行動隊負責監督。一個電話都不允許漏掉!听明白了沒有?把我剛才所說的話都一字不落地如實記錄下來……」
李漢年的耳根子邊頓時嗡嗡作響,魏大明那套玩意兒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時玩的玩具,听聞當初在陪都重慶時,就靠著美國人的這些小聰明,抓了不少日偽電台,讓日偽隱藏在重慶的地下電台幾乎都絕了跡,搞得小日本鬼子到後來一听到「魏大明」的名字就頭疼。而現在在這個緊要關頭敵人竟然要在上海使用它們,可想而知這將會給華東情報處,甚至于整個上海的地下黨組織電台帶來多麼致命的打擊。這個情況十萬火急,可是,在這節骨眼上自己偏偏又失去了人身自由,走到哪兒都有人跟著,這可怎麼辦?由于焦急,李漢年雙手下意識地用力握在了一起,指關節都發白了。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這個微小的舉動都被坐在對面的鐘向輝看在眼里。
每個人都有不願意被別人知道的秘密,鐘向輝暗自嘀咕了一句。
開完會後,李漢年拖拖拉拉地走在最後一個,他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里想出一個最妥善的方法來,從而把情報迅速傳遞出去,把組織上所要面臨的危險降到最小。可是,這該怎麼辦呢?他身為情報處副處長,一會兒肯定也會參與電台的偵察行動,總不能親眼看著黨內的同志被捕吧?李漢年苦苦思索著,正在這時,視線中出現了一根煙︰「漢年老弟,來,抽一根,‘哈德門’,好東西。」
說話的正是副站長鐘向輝,由于三天三夜躲在辦公室里挑燈夜戰的原因,鐘向輝的臉色顯得憔悴不堪,未經修飾的顏面也變得胡子拉碴,與以前的風光體面相比,似乎變了一個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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