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曼低垂著眼眸,長而濃密的睫毛掩蓋住了她那雙含帶了太多復雜情感的眸子,沒有人知道她這一刻究竟在想些什麼,她甚至覺得,自己可悲得連一顆棋子都不如,棋子至少在它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不會被人丟棄,而她呢?隨時隨地都面臨著被身邊最親最愛的人安排逼迫,甚至,是毀了她一生的命運。
輕柔地嘆了一聲,再抬眸時,她的眼里只剩一片清明,看向盧陳樹的眼里,滿含自嘲,「外公,您這麼急于把我嫁出去,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的眼神執拗,帶著沒有個滿意的回答,今日就要與盧陳樹這麼僵在客廳,誰也不肯讓步一分的倔強。
「曉曼,我一直都認為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從蘇啟邦將你從那偏遠的小鄉村接回來的那天,你就已經了解了自己這輩子的命運會如何,有時候,人得想開點,不要太過貪心,既然得到了別人想也想不到的優質生活,犧牲那麼一點點,又算得了什麼?難道……你真的想回到那種和你那個死去的媽,靠撿垃圾過活的日子嗎?」
那又如何?就算是撿垃圾又如何?起碼,那一刻,她的人生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起碼,那一刻,她的人生里還有個最愛她的媽媽,在陪伴著她,與現在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天堂,一個地獄的天差之別。
但是,她不可以這麼說,她若是真的這麼說了,一定會觸犯盧陳樹的威嚴,到時候,這個老狐狸又該如何懲罰她的反抗,她想,那一定會是她無法承受的毀滅性代價。
這麼多年,她都忍過來了,又豈可前功盡棄?
「外公,我明白了,您說得對,我會照您的意思去做。」
她沒有回答究竟嫁不嫁給程立白,但字面上的意思,卻帶著無比妥協的意味,徹底取悅了盧陳樹,他甚至虛偽地咧開嘴角,伸出那雙長滿老繭的手,撫上了曉曼的頭頂,一下下,順著她那烏黑的發絲。
在外人看來,此情此景,會是多麼的慈祥和藹,儼然一副祖孫和樂的氛圍,可只有曉曼自己明白,從盧陳樹觸踫她的位置開始,一直延伸到她的整個頭皮,全部僵硬發麻,渾身的雞皮疙瘩,更是猶如雨後春筍,布滿了她的每一寸肌膚。
「這樣才乖,才算是我的好‘孫女’。」
盧玉蓮見盧陳樹堆滿笑容地夸耀著曉曼,心里本就不怎麼待見蘇曉曼的反感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的爆發了,「爸,什麼孫女孫女的,她就只是個野種,和我們盧家半毛錢的關系都沒有,你少在我面前夸獎她的好了,我看著她就膈應!」
盧陳樹聞聲,一個眼神掃過,凍得盧玉蓮整個人都給僵住了,再開口時,嘴唇都含帶著幾分哆嗦,「本……本來就是嘛!」
「玉蓮,你多大的人了,還和個孩子計較,我們盧家是怎麼教導你的?自己心里不舒服,就將氣撒在孩子的身上麼?」
也只有盧陳樹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斥責盧玉蓮,並且讓她半點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對于盧陳樹,盧玉蓮實則是有些害怕的,在某些事上,盧陳樹有著絕對專|制的控制欲,他不喜歡任何人質疑他的決定,更不允許任何人丟了他們盧家的臉面,只是,很顯然,盧玉蓮不能生育的事實,在某些程度上,對于盧家而言,完全就是個奇恥大辱。
可轉念一想,盧陳樹談不上與盧玉蓮有多麼的親近,但畢竟盧陳樹就盧玉蓮這麼一個女兒,即使她再如何的不成器,也是他們盧家唯一的血脈,因此,盧陳樹對于她的寬容,以及護短,也就多多少少造就了盧玉蓮這麼個嬌慣千金的性子。
因此,盧玉蓮被盧陳樹老臉一沉,呵斥了幾聲,也只敢鼻子哼哼地偏頭表示著自己的不滿。
「好了,立白,你放心吧,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你只用回去和你爸安安心心地籌備婚禮就夠了。」盧陳樹眸色淡然地瞥了眼程立白。
程立白握住盧陳樹的手,不斷道謝,那模樣像極了曉曼居住在那個小鄉村時,家門前養的那條小黑狗,搖尾乞憐地討好著主人。
這一刻,她真是多看程立白一眼都覺得惡心,甚至有些不可思議,她之前怎麼就眼瞎到看上了程立白這麼個渣男,還和他有著那麼一段膈應人心的過去?
——
送走了程家一家人,蘇家的家庭會議這才算正式地開始。
「外公,我還是方才那個觀點,我是不可能嫁給程立白的。」
她沒有在程家面前直接駁了盧陳樹的面子,不代表她真的就妥協了。
「怎麼?這麼說,你剛剛所說的那些都是唬弄我的?」盧陳樹不緊不慢地開口,眉宇間的笑容因為皺紋太多,而被隔成了一條條清晰的橫杠。
曉曼並不急于辯白,眉心微蹙,對著身旁的盧陳樹繼續道,「外公,您是知道的,若是我再強行嫁到程家,別人會怎麼想我們盧家?」
「別人怎麼想是別人的事,再說了,難道你還怕我盧陳樹會無法搞定這種輿論的小風潮嗎?」
「我知道外公您的能力很大,但程家現在的情況如何,相信您比誰都清楚,與他們家聯姻,和帶著個拖油瓶有什麼區別?他們無外乎是想利用我們盧家的勢力讓他們程家咸魚翻身,說白了就是狗急跳牆,找不到辦法了,才腆著臉來找我們盧家幫忙的,您以為他們是真心想要和我們聯姻的嗎?」
「怎麼?在你眼里,我就是個冤大頭,傻到讓人利用了還不自知嗎?」盧陳樹扯動唇角,笑得意味深長,「曉曼,你要記住,我比任何一個人都更為看重盧家的聲譽,所以,我絕對不會蠢到做出任何不利于盧家的事情,而你,這個婚結也得結,不結也得結!」
盧陳樹說罷,冷嗤一聲,將眼神完全落在了蘇啟邦的身上,「你,跟我去書房。」
蘇啟邦暗自在心中抹了把冷汗,心道︰這次被老爺子怒斥一頓是免不了的了,還不知道這個老狐狸會怎麼懲罰他。
兩人去書房之前,盧陳樹更是丟出了一句猶如重型炸彈的話,讓曉曼整個人徹底僵在了原地,「一直到你和立白的婚禮順利舉行,這段日子,你就在家給我好好反省反省,哪兒也不準去!」
以免夜長夢多,盧陳樹直接斷了曉曼所有的後路,將她禁閉在了蘇家。
盧玉蓮一听,心中舒爽了不少,反正,只要是蘇曉曼這個野種不快活了,她心里就是千般愉悅的。
最終,盧玉蓮也回房了,偌大的客廳內,只剩下曉曼一人呆坐在原地,她的手機被盧陳樹的保鏢,按照盧陳樹的吩咐奪了過去,所有能與外界聯系的東西,全數收回。
她現在無法打電話,無法上網,更無法和任何人聯系,就猶如被困入絕境的垂死之人,無論如何掙扎,都逃不開最終的命運……
難道……努力了那麼久,真的就要這麼妥協了嗎?
她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這輩子,除非她死,任何人都休想再隨意擺布她的人生。
她相信,這樣的時刻,總會有個人來拯救自己,很顯然,那個人一定會是付謙陽。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吃好喝,等著付謙陽來找她,既然沒有辦法直面與盧陳樹起沖突,那麼,她便只能籌劃好一切,再給予盧陳樹最為沉重的一擊。
——
時間過得極慢極慢,曉曼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淡然,如同往常那般,該吃飯的時候吃飯,該睡覺的時候睡覺,空余的時間,要麼找出幾本雜志來打發打發時間,要麼就會坐在別墅的後花園里,賴洋洋地曬著太陽,這麼一呆,就可以是一整天。
自從盧陳樹回來後,就搬進了蘇家,和蘇啟邦整日面對面地相處。
在老爺子的眼皮子底下,蘇啟邦也不敢再做出任何過激的行為。
盧陳樹與蘇啟邦都很忙,每日回家的時間點都不是很準時,盧玉蓮在家閑得無聊時,也會偶爾找找曉曼的茬,但都會以被曉曼氣得鼻孔生煙的結局不了了之。
日子就這麼平淡如水地過了兩天,曉曼終于等來了她低迷時期的轉機。
只因,程立白來看她了……
這是兩人自悔婚事件過後,難得的獨處機會。
程建國在程立白來之前,便已經再三聲明,這次兩家聯姻的事情若是再被程立白給搞砸了,他也不用再繼續留在s市了,直接滾出國一了百了,省的程建國看得膈應,而這也間接等于說是被程家給流放到國外了,程立白當然是害怕得要命,才在家歇了幾天,就屁顛屁顛地趕到了蘇家,妄想繼續用花言巧語來換回曉曼的心。
「曉曼,這幾天你過得好嗎?我听說爺爺把你關起來了,是不是悶壞了,我帶你出去走走。」
曉曼倒不是真的想理會程立白的諂媚,只是因為他後面的那句「我帶你出去走走」,而雙眸透亮,仿佛她一直等待的機會終于到來了……
「好。」她的淺笑與順從徹底取悅了程立白,致使他趕忙牽起曉曼的手,將她帶出了後花園。
看著兩人交握在一塊的雙手,曉曼只覺惡心到她下一秒就能吐出來,但是為了出這個大門,她只能忍,不過是被只狗踫了一下,有什麼好在意的?
她在心底不斷麻痹著自己所有的感官,眼看著就快要走出門的那一刻,守在門前的兩名保鏢卻是硬生生地攔住了曉曼的去路。
「蘇小姐,對不起,您不能出這個門。」
「為什麼?我想和我的……未婚夫一起出門逛逛都不行麼?」
這一刻,她也只能將程立白拉出來救急。
程立白一听「未婚夫」這三個字,立即心猿意馬,補充道,「是啊!我們只是出門逛逛,你們也用不著看得這麼嚴吧?曉曼她又不是犯人!」
兩名保鏢面無表情地回復道,「很抱歉,這是盧先生的指示,我們只能照做,希望二位不要讓我們為難。」
曉曼藏在袖口的雙手緊了又緊,真恨不得直接一個過肩摔,把這兩人給撂倒了。
「那麼我呢?我來接自己的女朋友,還需先向盧先生請示嗎?」
一聲低醇渾厚的男聲,由遠及近,順著聲音的起源處望去,曉曼早已目光呆滯,狠狠地僵在了原地。
這一刻,任何的人物,景色,都成了擺設,她的眼里,只剩下那個踏著晨光而來的男人——付謙陽。
他來了,終于還是來了……
這一瞬間,她激動到恨不得落下淚來。
作者有話要說︰付gg終于來了,哎,最近卡文卡得太**,給點動力吧親們,留言啊!別沉默,都粗來冒個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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