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那丈八蛇矛,真的很難練麼?」
現在已經是盛夏,初升的旭日已經現出了自己的獠牙,顯得比潑婦的長舌還要毒辣。
鮮亮的日頭斜斜的照射過來,越過青石路面的街道,落在了這縣城陳舊的衙門上,衙門雖然陳舊,泛黑的青磚重重疊疊,還是非常的威嚴。
「得一官不榮,失一官不辱,說一官無用,地方全靠一官;
吃百姓之飯,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一副直白的對聯上面,懸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四個顏體大字,筆勢森嚴,力道雄渾,正是「元江府衙」的字樣。
不過在元江府衙旁邊還懸掛著一塊木牌,上面還用漢隸寫著「元江軍民指揮使司」一行字樣。
就在這後衙里面的院里,馬三保認真的問著馬文銘。
現在已經是洪武十五年六月底了。去年在千龜山大戰之後,殘元在雲貴的實力已經所剩無幾了,沐英兵臨昆明府,在弩車和拋石機,洪武大炮的攻擊之下,沒有幾天,元右丞觀甫保出降。元梁王把匝剌瓦爾密投了滇池自盡,雖然污染了環境,倒是還殘存了鐵木真的一點血勇之氣。沐英順勢而下,分兵趨烏撒,接應傅友德。傅友德率師直搗烏撒,大敗元守軍,遂進佔烏撒,降服東川、烏蒙、芒部等地,這雲貴滇邊諸部土司望風歸降。
傅友德和藍玉率軍回朝,沐英鎮守雲南,封黔國公。
馬文銘在這一路也立了不少功勞,在老板的提議之下,又升職了,提成了從三品參將。率領一營人馬駐守在元江府。
這升官本來是好事,只是卻和他的初衷有些相違。在大軍過了千龜山之後,他才知道不知道哪位眼神倍兒好的混蛋居然在亂軍之中認出他來了,梁王當時震怒之下,讓馬哈只交人不成,馬哈只當場被亂刀砍死。所幸溫氏和三保在馬哈只的保護之下,得以逃走,經過族人的庇護,躲到了山中,元人戰事緊迫,也沒有大肆搜捕。
但是可憐的是三保在逃亡的時候,大腿根部中了一箭,在當時的條件之下,由于潰爛導致了他最為嚴重的後果,一個十一歲的小男孩竟然失去了成人的資格。
看著三保的郁郁寡歡,溫氏所索性同意他的請求,讓他跟隨馬文銘一起赴任,在一個陌生的環境,到軍旅之中來恢復他的心靈和身體。
這元江府的治所在元江縣,由于此地剛剛征服,還沒有來得及委任一干官員,所以就由馬文銘這個丘八暫時駐扎在府衙,代理相關事務。
雖然這增加了馬大人的工作量,不過作為**員的他也沒有多少怨言,這鬼地方壓根就沒有多少人到衙門來打官司,這一個山頭就是一個頭人,一片山區就是一個土司,都是土皇帝,互不干涉內政,擺出的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勢。
一國兩制,典型的一國兩制!
所以馬領導也樂得清閑,就在這後衙教三保習武,這馬三保性格剛毅,沒多久就恢復了過來,暫時也不玩船了,倒是對兵法和騎射功夫表現出了很高的天賦。馬文銘自己的騎射水平都還有待提高,不好意思誤人子弟,就從自己的標下找了一個高手來教授。
這個高手在我們之前的鏡頭里面露過一小手,那就是白石江邊一嗓子升官的鄭大眼,去年鄭大眼沒有跟隨大軍回朝,被留在了馬文銘的隊中,現在也已經升到了千戶,就跟隨馬文銘駐扎在元江縣。
這鄭大眼早年就是縱橫山東一帶的馬賊,這本來就是他的本職工作,馬三保的功夫在名師的細心教導之下,現在已經像模像樣了,就是馬文銘也在他的教學之中也是日益精進。
這鄭大眼最強的功夫卻不是彎刀,而是祖傳的丈八長矛。馬三保跟他學了半年的騎射,鄭大眼橫矛立馬的風,已經深深刻入了他的腦海,一直軟語央求,鄭大眼卻總是呵呵一笑。
「是啊,這丈八蛇矛易學難精,學到你干爹那個地步,至少得花上十年功夫!說實話,十八般兵器,玩這個最是虧本!」馬文銘點點頭,低聲解釋。由于脾性相投,昨天馬三保已經拜了鄭大眼做干爹,馬文銘看到三保經歷了喪父之痛,現在得以恢復,也是非常高興。這鄭大眼光棍一條,突然之間得了一個便宜干兒子,那更加是興奮得自殘了可以澆開三畝地的酒,這一覺不知道要睡到什麼時候才會醒過來。
「這是為何?」一涉及到這樣的問題,三保總是非常認真地求教起來。
「丈八蛇矛很貴,也很難做,干長一丈,矛長八寸,矛鋒扭動如蛇,是為丈八蛇矛。不是一根木棍綁上個鐵頭便可叫做丈八蛇矛的。那是秦漢以來的貴重兵器,長度、材質都有標準,張飛家里要不是有錢的話,也是玩不起這高級貨的」
馬文銘盡可能地把自己知道的東西灌輸給三保,自己一不小心跑到這和時代來,一晃就是一年過去了,剩下的時間里面,就盡心的照顧好這小兄弟吧。
听了半晌,馬三保終于明白,原來一根看似普通的丈八蛇矛里邊有非常多的講究。矛桿根本不像普通大槍所用的是木桿,而是取上等韌木的主干,剝成粗細均勻的蔑,膠合而成。
那韌木以做弓用的拓木為最,次以桑、柞、藤,最差也得用竹子。把細蔑用油反復浸泡。泡得不再變形了,不再開裂,方才完成了第一步。
而這個過程耗時將近一年,一年之後,將蔑條取出,蔭涼處風干數月。然後用上等的膠漆膠合為一把粗,一丈八尺長,外層再纏繞麻繩。待麻繩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干一層裹一層,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桿發出金屬之聲,卻不斷不裂,如此才算合格。
然後去其首尾,截短到一丈左右。前裝精鋼矛首,後安紅銅矛纂。不斷調整,合格的標準是用一根麻繩吊在矛尾二尺處,整個丈八蛇矛可以在半空中如秤桿般兩端不落不墜。這樣,武將騎在馬上,才能保持矛尖向前而不費絲毫力氣。
如此制造出來的蛇矛,輕巧、堅韌、皮實。武將可直握了借馬力沖鋒,也可揮舞起來近戰格斗。只是制造一支蛇矛要耗時三年,並且成功率僅僅有四成,因此造價高得驚人。
所以漢唐以來,丈八蛇矛一直是世家出身將領的標志。本朝不禁民間攜帶刀劍,但是蛇矛這樣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是絕對不準許買賣的。
當年以南梁武帝之富,造了把長兩丈四尺的槊,也要四處跟人賣弄。而在大明,就算是皇家嫡系,也沒有實力把長矛作為制式武器,只能配以大花槍和小花槍。其他諸府兵馬,通常找根木棒裝以鐵尖充樣子。
說著,說著,听馬三保那邊又沒了聲音。馬文銘側頭望去,只見自己的兄弟微微耷拉著腦袋,渀佛剛剛在火車站丟了個包裹般沮喪。
馬文銘一轉念,立刻明白了三保為什麼而難過。想必他心中早已把鄭大眼當成了偶像。一直打算買桿丈八蛇矛去慢慢學,經自己這麼一羅嗦,整個美夢剛剛開頭就被打了個粉碎。
拍了拍小孩的肩膀,馬文銘鄭重承諾︰「兄弟別灰心,咱現在可是將軍,到時候有合適的人,哥哥送你一根蛇矛。質地未必趕得上你干爹手中那枝,卻保證不是白蠟桿子裝了鐵頭糊弄的!」
「真的?」
有著麼善解人意的大哥,馬三保的少年心性展露無遺。還沒等他謝謝這位慷慨的大哥,外面就傳來了一陣鼓聲。
「這是誰家辦喜事?這麼大動靜?」
馬領導說的正高興呢,給外面那破鼓一通打斷,心里有些不爽。
「我怎麼覺得好像是衙門門口那鳴冤鼓響啊?」
跟這不稱職的領導不一樣,馬三保來了之後,沒事的時候就去敲幾下,對自家的家伙什還是比較熟悉的。唉,這也不能怪小孩把公物當做玩具,誰讓那個時候沒有網絡也沒有電視,溫州那會兒也沒有玩具廠呢?
「不會吧?」
馬文銘有些將信將疑,這地方的人穿著都是純鸀色無污染的,漢人本來就少,這衙門也就是一個擺設,他到這里出差都半年了,也沒有拍過那驚堂木,那衙門里的水火棍都長霉了,今天偶爾來這麼一家伙,這還真有點不適應。
話說他一個丘八,就是現代的法律法規除了婚姻法,重婚罪之類的略有了解,這大明律例他可是字都認不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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