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肅花絮晚 113 水火

作者 ︰ 一把蘑菇傘

「你放肆!」蔣婉怒道,「我蔣家幾百年基業,皆是蔣氏祖輩先賢才智累積!搶掠?物華不過區區幾族,而我蔣家早已是物華之最,犯得著去搶掠?」

「我放肆?」雲卿嗤笑一聲,冷冷說,「放肆的是你們蔣家!勾結奸佞,陷害忠良,殺人放火,強搶民女,你們哪一樣沒有做過?還說物華之最?十幾年前是夏家,十幾年後是慕家,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們?也就只有你們蔣家人念念不忘,以為自己當真是天生貴冑!真是可笑之極!」

「你——」蔣婉氣的七竅生煙,抓起一盞木架方燈就朝雲卿擲過去,吼道,「你胡說八道!夏家謀逆的賊子早就為朝廷滿門抄斬,慕家渾不過多了幾兩銀錢,堪堪不過算個大族,哪里跟我蔣家比得?你這等賤人,先勾引裴子曜不成,又打阿寬的主意,一轉眼又攀上了慕垂涼,水性楊花的下賤女人,還渾說蔣家的不是?今兒就讓我好好.教教你,什麼叫做大族大戶的規矩!」

說著便要上前扭打,雲卿冷冷盯著她,機敏地躲過燈籠,由著蔣婉將架子上燈籠扔得滿地都是,只細心留意著明火,並冷言道︰「大族大戶又如何?不過只出了蔣大小姐你這樣的人。裴子曜如何?犯得著我去勾引?慕垂涼又怎樣?你難道不知是他先找的我?慢說你也不過是個妾,縱是論起搶掠,我也是搶了大房裴子鴛的,根本沒你說話的份兒!就是真搶了你的,恕我也不會對你有絲毫愧疚之心!天道輪回,天道輪回!有些事雖非你所為,但你坐享其成,才有今日,憑什麼蒼天要饒過你?天不報,人自報!」

蔣婉根本不知她所言何事,更料不到她如今滿心都是夏家舊事一時胸中正懷恨意,因而仍是怒氣沖沖堵上前去就要打,雲卿冷眼瞧著,未及蔣婉動手便甩手就是一巴掌,蔣婉一時不妨,驚叫之中歪了身子,踫倒了書桌上的蠟燭。雲卿與蔣婉皆未瞧見,仍是要作扭打,雲卿節節退避,冷冷說道︰「我原是不打算細究你那一巴掌的,不過既然你也不領這個情,仍是要與我針鋒相對,我便也懶得跟你端什麼禮數。從今兒開始,你打我一巴掌,我就會還你一巴掌,你蔣家有一分對不起我們,我們也都會一點一點還給你,誰也不再客氣!」

蔣婉冷哼一聲,抓起桌上硯台筆架狠狠往雲卿那邊摔,此時屋中滿是狼藉,各色顏料碟子和紫砂茶具碎了一地,中間布滿了已畫未畫的百十盞燈籠,橫三倒四牽制人行動不便。那硯台結結實實打在雲卿肩上,雲卿當即一痛,倒抽一口涼氣,連連敗退幾步,低頭看,肩上已讓墨染了大片的污漬,污漬中透著隱隱的暗紅。

然而雲卿顧不得細看,下意識躲開一方鎮紙石,這一躲不要緊,竟將一方架子踫歪,連帶著兩個架子都翻到在地,上頭剩余的幾盞燈接二連三掉下來,幾乎快將雲卿埋在燈里。她隱隱覺得似乎忘了什麼,但蔣婉帶著冷笑步步上前,一時竟不能多想,只兜兜轉轉蹭到落地大花瓶前,本想到內室稍避一避,豈料人才到玉珠簾下就見腳底忽竄起一叢火焰,嚇得雲卿驚叫跌進內室摔倒在地,細細一看,原是起初蔣婉掃在地的煮茶小爐滾到此處,因旁邊滾了幾盞燈籠,炙烤之下竟在此時著起來了!

正是春季,十分干燥,旁邊幾盞燈籠遇著火立刻接連燒起來,蔣婉見狀禁不住大笑起來,亦不逃走,只是神色越加跋扈,大笑道︰「報應,這就是你說的報應!」

雲卿縮了縮腿,盯著蔣婉身旁另一簇燃起的燈籠,神色越發冷靜起來。

事情有點超出預料。

雲卿先前看到此處有四處明火,又隨處擺放燈籠,自然知道危險。爭執之間她一直小心躲避明火,就是想將事情控制在合適的範圍內——比如說,若今日蔣婉死了,她便是殺人凶手,于她毫無裨益,若是她自己死了,更是得不償失。但不料這才一時半會兒的工夫就已起了兩處明火,一個在內外間之間隔斷了她與蔣婉,另一簇是方才桌上的蠟燭,早已悄無聲息燃起桌上幾支打好的燈穗兒,並毫不意外地燃起地上的燈籠來。

蔣婉卻仍舊大笑,神色幾近癲狂,雖看見熊熊火焰,卻仍不忘怨毒地說︰「妄圖沾染我蔣婉的男人?你去死吧!還有雲湄那個賤貨,我也會早早送她去跟你團聚!」

雲卿躲避著火,一時退到內間深處,隔著窗子,她可看到對面的全馥芬二樓緊閉的窗子,但外頭漆黑,燈火如豆,不可能看到蒹葭如今的神色,亦不可能知道蒹葭是否看到了這里的狀況。

宋長庚萬年不變的笑臉上終有有了一丁點兒驚訝,他迅速起身貼到窗邊看了看,當即拍桌喝道︰「留你們小姐和蔣大小姐獨處,姑娘你也太大意了!」

蒹葭也看到對面的火光,雖說心急,仍是拉住他說︰「公子且慢!不瞞公子說,蔣大小姐的脾性我們也是略知一二的,此翻情景,雖不致未卜先知,卻也能提前猜出個三五分來。因此我們小姐心中有數,我信她不致吃什麼大虧。反倒是蔣大小姐,雖是她尋釁在先,但若她真出了什麼事,恐怕我們有理也變無理、被欺也變欺負人了。所以此番冒昧邀請公子前來,是煩請公子幫忙盯著些蔣小姐,稍後若果真有什麼意外,還請公子出手相助。」

宋長庚本是慕垂涼的心月復,自然曉得該站在哪一邊。听蒹葭如此說來,細想之下,並無不妥,既賣了雲卿一個面子,又賣了蔣婉一個面子,且不致違逆慕垂涼的意思,因此應下不提。正是此時,對面蘇記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蒹葭扭頭一看,見原本一簇簇的紅光已經變成大片的熾紅,濃煙滾滾從屋里冒出,慌得站起來緊盯那邊。

雲卿看著放聲大笑夾雜干咳的蔣婉,又見房中濃煙滾滾,心知不便再拖延,便趁火勢還沒有蔓延到內間,對蔣婉說︰「蔣大小姐是想與我同歸于盡麼?」

蔣婉周身都在燈籠火海中,身上衣衫也已減減燒起來,人卻笑得益發悲憤,對著雲卿低吼聲聲如訴︰「人人都喜歡慕垂涼,為什麼?我知道為什麼,但是裴子鴛得不到,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

雲卿小心往外走,她記得門口處便是供著連翹的落地大花瓶。听聞蔣婉如此說,不免譏笑說︰「你知你得不到,就很好。余下的,你有幾分能耐管得著?我勸你還是先留著自己的命,免得連我一杯喜酒都沒喝到就已經命喪黃泉。到時候,別說得不到,看也看不見了。」

雲卿說罷繞到門口,眼明手快抽起一束連翹,拿起粗粗一看便知花瓶中水足夠多,當即扔了連翹迅速月兌了外頭艾綠密雲紋的褙子放到花瓶中用水浸透,然後裹到身上來,抬頭一看,蔣婉裙角已經燒起來,她整個人卻徹底冷靜下來,緊緊盯著雲卿惡毒地說︰「說實話我一直不明白,你與裴子曜兩情相悅,卻痛恨做他的妾。我以為你心性甚高,是決計不願做妾了,所以即便對你與慕垂涼之事有些耳聞,也從不防著你什麼,又豈料你不僅答應了做妾,還滿心歡喜,一丁點兒怨恨都沒有。」

雲卿萬料不到她會在這種時候問起這件事,不免愣了一下,火苗一舌忝,少不得驚得連連倒退。然而蔣婉仍死死盯著她,左右一想,反正另有蒹葭盯著,她二人性命決計不會出差錯,便稍稍穩了穩心思,同蔣婉一般認真地思索回答道︰「若我說,拒絕做裴子曜的妾,和答應做慕垂涼的妾,前後並非同一個我,你能懂麼?又或者說,若當初葉家沒有逼人太甚,興許我一生也就是裴夫人,再不會與慕家蔣家有任何瓜葛,你又能懂麼?再或者說,我痛恨的並非做裴子曜的妾,我恨的是裴子曜,如今我滿心歡喜的也不是做慕垂涼的妾,而是要嫁的人是他慕垂涼,你倒是又能懂麼?我年少嘗讀佛經,感悟最深當屬因果,事必有因,因必有果,果必有報。蔣婉,終有一日你會明白。」

說罷,也顧不得許多,只緊了緊褙子便一咬牙沖進火海,也沒工夫再看蔣婉神色,只是拉起她便往外跑,出了門見蔣婉身上尚有火苗,當即月兌了濕噠噠的褙子撲在她身上,因不必回頭便可知火勢已蔓延過來,所以雲卿下意識要拉著蔣婉往樓梯口跑,哪知才趔趄走了兩步,卻見蔣婉停住腳步神色詭異看著雲卿,良久,忽爾笑道︰「你滿懷欣喜,因你要嫁……我的男人?」

雲卿看看火勢,深知再停留下去非死即傷,懶得再與蔣婉爭執,當即想要拖著她走,卻見蔣婉微微一笑,突然上前狠狠掐住雲卿脖子,雲卿並無防備自然連掙扎都無用,蔣婉見雲卿漲紅的臉惡狠狠說︰「我蔣婉的男人,慢說你要嫁,就是想一想也不該!什麼卑賤的身份,也膽敢覬覦慕垂涼,也膽敢妄想和我蔣婉共侍一夫!你不是要因果麼?因你天真妄想所以現在就去死吧!現在就去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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