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再度哄笑起來,連那小哥都樂了。雲湄更加擔憂,卻又不忍心打斷她,只是心中暗暗嘆一口氣,更緊地盯住她。
雲卿數好了圈兒便開始找位置,橫一縱四的位子算不上偏,雲卿站在那前邊兒也不覺得遠,她下盤扎穩,上身前傾,捏好了一個圈兒屏息凝神看了半晌,然後「倏」地向前扔去。
可是那竹篾圈兒遠遠地就掛到個細頸大肚青花瓷瓶,根本連糖炒栗子的紙袋子都沒踫到。
周圍人一陣嘆息,雲卿也一陣沮喪,她明明記得這竹篾圈兒在慕垂涼手里十分乖巧,簡直想讓它去哪兒它就能去哪兒。
第二個,雲卿想著慕垂涼當時的樣子,他的笑容與寵愛歷歷在目,可是動作姿態卻不甚分明,雲卿越想越記不清楚,手陡然一揮,那圈兒果然便打歪了。
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第十一個。
算是終于掛到個邊角。
連圍觀的人都看不下去,沒想到伶牙俐齒的小姑娘套個圈兒竟這麼沒眼力勁兒,一個個巴不得替她給套了,另有人見她從頭到尾都跟一袋糖炒栗子較勁更是不解,好好的一兩銀子,便是自己去買也能買上一袋上好的熱乎栗子了。
那小哥也沒料到她竟然一個都套不住,眼見她穩穩拿起第十二個、也是最後一個竹篾子圈兒,難免心急說︰「哎,要不你換一個?反正栗子也涼了,你換個其他的,大不了這栗子我送你一半,你可別哭啊……」
雲卿皺眉︰「我何時說過我要哭了?」
小哥無語,尋常小女圭女圭家套到**個就急了,不想這小姑娘只剩最後一個圈兒了,面兒上還一絲不亂。
雲卿心想,自然是不能再哭了,哪能一直哭呢,像什麼樣子——「咻」,竹篾子飛一般扔出去。
雲湄緊緊握住雲卿的手,一雙眼楮緊緊鎖在這最後一個圈兒上。套圈兒什麼的,終于要結束了,她生怕雲卿會怎樣。
旁人也瞧著熱鬧越發變得不熱鬧起來,又是嘆氣,又是不忍。可那圈兒偏巧不順眾人的心,擦了個邊兒,明明套住了,結果用力偏大,反倒又一蹦彈出老遠。
雲卿見狀,緩緩收了手,呆呆地站在原地。
周圍人都是嘆氣,有人甚至說︰「小妹妹可別哭,哥哥再送你十個圈兒,你慢慢套,套到為止!」
也有人說︰「不就是一袋糖炒栗子嘛,這麼較勁做什麼,切!」
雲卿只呆呆站著,任雲湄拉著她的手在一旁說什麼,她恍若未聞,靜默不言,亦不離開。
「卿兒,卿兒,跟姑姑回去,咱們回去好不好?下雪了,會凍壞的……」
雲卿定楮一瞧,緩緩抬頭看去……果然下雪了呢……
大片的雪像的棉絮,從空中安靜地落下。今冬的第一場雪,落在十一月末的這一天,慕垂涼沒有回來,她的師傅傳來噩耗,蔣寬跟她翻臉,還有……
低下頭,手上竟有一袋糖炒栗子。那小哥慌里慌張收著東西罵︰「怎麼就下雪了呢,真是的,唉!」
「姑姑你知道麼?」雲卿突然說,「我從小就知道,我是夏家的嫡長女,所以很多東西必須由我來背負。我要比別人更聰明,比別人更懂事,比別人看的更遠算的更精準,才能保住我們這些有幸知道真相的人,才能有朝一日為夏家翻案、報仇雪恨。所以我不能玩樂,不能懦弱,不能被打敗,但我心里頭是盼著能軟弱一回逃避一回不管不顧地玩鬧一回的……我還盼著能有人懂我,能有人寵著我,好叫我不必費什麼心思就能過的平安又快樂,我希望那個人比我更強大,也希望那個人願意張開手臂保護我,我就是這麼膽小的,就是這麼不爭氣的……姑姑你知道麼,我方才看到他了……他擁著他的夫人呢……」
她看到慕垂涼了,沒有看錯,真的是他。
雲卿全然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她和慕垂涼的事根本未曾跟雲湄提起,可是在雲湄開口之前,雲卿更加淒慘地搖頭笑道︰「可那都無所謂,畢竟我們沒有過什麼。我只是萬萬料不到,怎麼有一天連裴子曜都會趕著要算計我,我坐在馬車里,想著裴子曜坐在裴家大院里頭等著我上門認尸就覺得不可思議。姑姑你明白麼,那個說要娶我的男人,先答應讓我做個不可孕育子嗣的妾,又親手弄傷了我的手腕子,現在他又要來逼我了,釜底抽薪哪,我費盡心思才得以讓我們姑佷倆有現如今的身份地位,可若他趕我們出了嵐園,我們立刻就什麼都不是了,莫說裴子曜的妾,縱是當他的丫頭,以我那時的身份都要感恩戴德,姑姑你明白麼,釜底抽薪,摧枯拉朽,是他裴子曜在算計我啊!」
雲湄卻完完全全听不明白,怎麼突然竟說是裴子曜在算計她了,又怎麼說趕她們離開嵐園。雲湄曉得自己素來不如雲卿聰明,但她雖不落淚,那每一句話卻都聲嘶力竭,分明比方才更絕望百倍。
雲湄素來見慣了雲卿精明利落的模樣,都不曉得她竟然也是可以如此絕望的。
雪越下越大,寒風呼嘯,這一處轉角早已沒了人。雲卿的聲音被寒風吞沒,回音出帶著空落落的冷寂。她強行拉著雲卿上馬車,然後久久地、久久地抱著她。
兩天後臘月,臘月初一,雲卿收拾妥帖,著一件素白暗藤蘿紋的薄棉袍,不施脂粉不佩珠玉地和嵐園大總管商陸、嵐園大丫鬟紫蘇、貼身丫鬟蒹葭三人一道赴了裴家的邀約。
裴家大總管裴度頂著風雪親自候在門外,見四人來了忙上前道︰「事關重大,原應我親自去接裴小姐的,可誰知逢上老爺病了,裴家這里實在忙得抽不開身,還望裴小姐恕罪……快快里面有請!」
雲卿只是簡單行禮道︰「多謝裴總管。」
醫藥裴家,妙手回天,行醫濟世,仁義無雙。
裴家是物華四族里聲望最高的,不管是有夏家的時候還是沒夏家的時候,它都穩穩地排在第三個,先是夏、蔣、裴,現在又是慕、蔣、裴,它從不參與榜首的爭斗,而是安安分分清清靜靜行他的醫濟他的世,簡直像是一家子世外仙人。
若非當年參與了夏家舊事,單因裴二爺和裴子曜,雲卿也這輩子都不會跟裴家過不去。
裴子曜的父親裴老爺是個藥石痴,因為常年在自己身上試毒試藥而拖垮了自己身子,現在裴家的事由裴夫人和裴家大少爺、也就是裴子曜打點。雲卿帶著三人進了大門,不見人迎,自是曉得此番狀況了。
裴度一路帶四人去了裴家正廳。裴家宅院也是老宅了,庭院深闊,三進三出,考究大氣。冬天里本沒什麼花木,但裴家養了許多松柏,高大巍峨,似有百年之滄桑,其青綠中自顯剛折威嚴,讓雪中的裴宅看起來生機勃勃。
裴度近前稟報,雲卿扶了扶發髻,腰背挺直,姿態風流,見蒹葭似有些緊張,不由笑︰「怕什麼,咱們又不進去。」
蒹葭和紫蘇面面相覷,倒是商陸人精明,淡淡說了句︰「小姐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雲卿若有所思地笑︰「沒事,我只是在想究竟會是誰來開門。你們要不要跟我賭一把?」
商陸等人亦放松微笑起來。片刻之後,雕花的櫻桃木門緩緩打開,卷起一陣風雪飛揚。首先映入眼簾的事黑色回紋的衣襟,雲卿便知是誰了,回頭跟商陸等人自在笑道︰「我就猜是他,可惜晚了一句,平白便宜了你們的銀子。」
這兩章有些費腦子,我盡量每天兩更把故事發緊湊點,免得小細節的疑問太多。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喜歡的話希望收藏,多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