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肅花絮晚 030 周到

作者 ︰ 一把蘑菇傘

吳家,又是這個吳家。當年吳存儒大人為了給她夏家喊冤血諫御上連累整個吳家家道中落,雲卿心底歉意頗多。若他慕垂涼僅僅是這個身份,別說聯手,就是要她雲卿赴湯蹈火還此恩情雲卿也覺得理所應當。可當年的吳家和夏家並肩作戰,現如今的吳家後人卻成了夏家仇人的馬前卒,叫雲卿一想就心煩意亂。

「出門太久,我要回去了。」雲卿說。

慕垂涼也不攔著,只是笑笑說︰「我八月十五回來。」

雲卿只覺黃︰「這不關我事吧?」

「你果然是記性不佳的,」慕垂涼慢悠悠喝著茶說,「先前約好八月初一听說書。」

「不去。」

慕垂涼始終不惱,那神色從明顯的忍耐到幾乎寵溺的溫柔,叫雲卿越發覺得這里待不下去,可他仍然耐心地說︰「阿寬的茶如你有什麼想要提點,就告訴長庚,以我的名義來做,不要給自己惹麻煩。」

雲卿心里諸多惱火,越發覺得這人莫名其妙。她也不做告別直接走到了樓梯口,再回頭,卻發覺那人收斂了笑意,望著她方才坐著的方向輕嘆一聲,悵然若失——並未看錯,的確是帶著疲憊與蒼涼的……悵然若失……

蘇記那邊進展順利,自孫成和趙掌櫃離開後,蘇二太太也一怒之下離開蘇記,連帶著大批伙計紛紛辭工不做,蘇記整個兒就如被掏空了一般。听聞蘇老爺也曾唏噓感慨,但很快就被自家不成器的兒子突然穩重起來而激動得涕淚橫流——蘇家大少爺蘇行畚認為自己身為蘇門長子,接管蘇記實是義不容辭。

而在蘇老爺帶著蘇少爺幾番登門致歉之後,所謂的江南客商曹致衎也同意繼續做這單買賣,據說簽下了更為逼仄的契約——九月一號之前,所有燈籠全部運到杭州曹家一處鋪子里,否則三倍賠償,白紙黑字,雲卿看的清清兒的。

曹致衎笑︰「你看,你想要的,我那個笨弟弟什麼都曉得,也什麼都願意照顧周到。」

彼時八月初五,雲湄攜了雲卿去東山香岩寺敬香,「偶遇」了慕垂涼的兄長曹致衎。曹致衎「借一步說話」的地方是香岩寺背後的一處桃花坳里,這個季節桃花自然已經全部凋謝,只剩下繁盛稠密狄枝桃葉,間或可以看見裹著一層瑩白絨毛的青桃果子。

那契約不過一張紙,雲卿卻細看了三遍,心中將慕垂涼這只老狐狸罵了幾百遍。什麼叫什麼都曉得,什麼叫什麼都願意照顧周到,他好似神仙掐算精準,更叫雲卿感到挫敗。曹致衎看她尷尬又惱怒,收回那張契約笑說︰「他去大興城幫慕老爺子做件事。若非有事要求慕老爺子,他本不必叫自己這麼辛苦的。」

雲卿下意識問︰「求什麼?」

見曹致衎笑意揶揄,又訕訕補充︰「我的意思是,他不是自視頗高麼,怎麼還需要求別人,真是……」

「娶你入門,」曹致衎說,「只為到時候慕老爺子不要過分刁難你。你當曉得他的心意。」

這件事雲卿整個兒還沒理清楚,怎麼那邊就興致勃勃地當真籌辦起婚嫁事宜了?雲卿茫然看向曹致衎,磕磕巴巴說︰「這件事……實在不關我事吧?難不成別人不經我同意自個兒把自己辛苦一番,也要算在我頭上?」

曹致衎從懷中取出一物放到她手中,笑意深邃說︰「算在你頭上,自然是因為……你一定會同意的。」說完竟轉身便走,只留身邊桃之夭夭,碧空湛湛,近旁佛樂聲聲做響,四下人語嘈嘈切切。

這算什麼?這算個什麼啊?雲卿茫然低頭,卻見手下里烏木錯金的扇骨,打開一看,雪白未畫的扇面兒,並一方「叢箴夏公」印,正是她們夏家的東西。

到了八月初九,讓人膽戰心驚的事兒又出現了。

蔣寬的「碧波流嵐」茶略作了些改進,邀請雲卿到全馥芬細品。雲卿倒還記得慕垂涼走之前叮囑不要因為蔣家的事給自己惹麻煩,所以只細細品味,並不多言,心想回家列了單子著人遞給長庚會比較好。

哪知蔣寬說著說著便又把話頭兒扯到了慕垂涼身上。他道︰「對了,上次我走之後,我姐夫可曾和你聊什麼古怪的了?」

雲卿登時心里一緊,忙說︰「沒有,只是尋常話,說了幾句便走了,怎麼……」

蔣寬一歪頭疑道︰「嘿,那就奇怪了,當日回家便說要娶三房……」

雲卿手一滑熱茶便潑出來,燙得她差點喊出聲來,看蔣寬也嚇了一跳便忙擺手說無事,只是再也驚得說不出話來。

蔣寬猶自歪著頭瞎琢磨︰「真是怪了,近日里我天天跟他在茶莊忙,怎麼也不曉得他什麼時候看上了哪家姑娘……」

雲卿磕磕巴巴問︰「沒、沒說……要娶的是誰麼……」

蔣寬很費力地想了半天,最後看著她搖搖頭說︰「沒吧……沒有說,跟我姐姐提了一句,然後直接就去見慕老爺子了,兩人在書房談到深夜,第二天他就快馬奔赴大興城去了。真怪了,哪家的姑娘這麼厲害,讓我姐夫不聲不響地就執意要娶了……」

雲卿倒抽一口涼氣,埋頭喝茶半晌不語,只留蔣寬在那里絮絮叨叨︰「雲卿,你也好好想想我姐夫究竟提過什麼沒,我可真是好奇透了。他和裴家、和我們蔣家結親時都是族中長輩定的,尤其是慕老爺子定的,他只听從,也不說喜不喜歡。可這回這個三房,倒像是他自己一門心思看中了、非娶不可的……哎,真想知道是何方神聖哪……」

雲卿這熱茶喝得一身虛汗,心想這事兒究竟為什麼就到了這種地步了?可恨今兒才八月初九,離他回來還有那麼漫長的六天!勉強和蔣寬喝完茶,雲卿推月兌身子不適便往嵐園逃。臨走蔣寬還嘿嘿笑著說︰「我必定要找出來瞧一瞧,若是配不上我姐夫,我就把她偷偷賣進窯子里,免得和我姐姐同侍一夫,還要掉了我姐姐的份兒!」

雲卿後背驀然冒出冷汗,曉得他是開玩笑,也覺得內衫全都要汗透了。二人作別後她便坐了轎子回嵐園,到門口時有人忽然喚道︰「雲卿……」

雲卿正心里發毛,听這麼一喊禁不住一聲驚叫,雖說聲音小,倒似把外頭人嚇壞了,只見簾子猛然被打開,一個聲音傳來︰「你怎麼了?」

抬頭一看,竟然又是裴子曜。裴子曜顯然沒听從她滇點,依然每天都過來,這幾日雲卿進出嵐園只當沒看見他,而他也只靜靜等著,絕不上前糾纏。

「是你,」雲卿一邊擦著額頭冷汗一邊長噓一口氣說,「是你啊……」

裴子曜卻緊盯著她的手。那里剛被她自己用熱茶燙著,現在一大片紅。見裴子曜目露雄,她抽出帕子覆在燙紅的地方,然後深吸一口氣,穩步走下轎子來。

「裴牧,回去拿藥。」裴子曜吩咐。

雲卿忙說︰「不必了,嵐園里頭都有。」

「怎麼弄的?」

「不小心。」

「怎麼這麼不小心?」

「與你無關。」

裴子曜終于被噎到,緩緩抬頭看她。雲卿到了自家門口,心里漸漸稍微安定了一些,與他目光對視時甚至能真心地淺笑起來。

「你又來了,」雲卿挑眉,「這次想必有什麼新的事吧?」

「舊事,」裴子曜听她如此一問,眼眸中冷意漸濃,臉色也逐漸暗下來,「你的終身大事。」

雲卿輕笑一聲,說︰「下次若還是這件事,便不必再上門打攪了。你確實打攪到我了。」說完便要轉身進門。

面前突然橫過一個手臂,雲卿停下腳步,冷眼看向裴子曜,只听他更加冷淡地問︰「有人給我爹帶去一封書信,信上寫,你雲卿已經是名花有主,叫我們裴家莫做糾纏。」

雲卿心底一驚,下意識倒退半步,然後心里突然閃過一個搖著折扇笑得雲淡風輕的身影,頓時在心里恨恨咒罵了一聲,這個人!雲卿心想,再見面定要把他大卸八塊!

裴子曜看她如此神色,眼神里好似天塌地陷,良久才費盡力氣說︰「原來……是真的?雲卿……是真的?」

雲卿面色一紅,說不出是羞的還是惱的,她眼神躲閃著說︰「那句請你們裴家莫做糾纏,倒的確是我心里話。」

「我說的不是這句!」裴子曜突然抓住她肩膀低聲怒吼,「名花有主!告訴我怎麼回事,告訴我!」

「杜衡杜仲!」雲卿直接喊人。

嵐園里頭立刻出來兩個威武少年,強行將雲卿護到了身後。雲卿下意識地看著自己右手腕子,那里疤痕明顯,至今仍薄薄纏著一層紗布,雲卿心有余悸,冷眼瞧著近乎崩潰的裴子曜說︰「裴子曜你听清楚了,現如今咱們之間殊無糾葛,我想嫁誰,就嫁誰,輪不到你來多管多問!還有,這輩子,都別再指望你能再傷到我!」

雲卿放了狠話,轉身就走,才走上九曲回廊,便听得身後有人撕心裂肺地喊︰「雲卿!雲卿……」

雲卿氣的一汪眼淚蓄在眼眶里,又忍淚忍的眼楮疼,心想慕垂涼這個王八蛋!簡直是個王八蛋麼!

可是才過了兩天,到八月十一,更離譜的事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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