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如真死了。」張子錫完手下的匯報，對李澤格說道︰「真是喪心病狂啊。」
「你指的是他，還是其他人？」
「兩者都是。」張子文說道︰「信號接通了。」
「我知道，」李澤格已經收到了編輯部門發來的信息，他這時反倒不急了，說道︰「調試工作還需要一段時間，在此之前，我可以先問你幾個問題嗎？」
「采訪？」
「不，只是滿足一下我個人的好奇心。」
「這樣的話，當然可以。」
「那麼，」李澤格喝了一口咖啡，問道︰「第一個問題，你這麼做的目的。」
「呵呵，這可是個大問題。」張子文笑道︰「簡單來說，目的有兩個——為聯邦謀求發展方向，為駐軍尋求生存和發展空間。」
「可以具體說說嗎？」
「當然。」張子文想了想，拋出一個問題︰「聯邦從建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將近一萬年，在這麼漫長的時間里，能夠一直維持統一，你認為最關鍵的是什麼？」
張子文自問自答道︰「一個文明要維持長期穩定，需要強大的向心力，對聯邦而言，向心力就是科技。聯邦之所以能夠長期維持穩定，是因為科技在不斷發展，每當有內部裂隙產生，都被會科技飛躍填平。舉個例子，當母星的資源無法滿足人類需求時，星際遠航技術適時出現了，于是不安定因素隨著聯邦領星的擴張被壓制下去；當生態星之間出現各自為政的情況時，天網技術出現了，信息割裂的影響被削減到了最低；同樣的，每當聯邦經濟環境亞健康狀態，總會有新科技調動產業更新，給聯邦經濟注入新的活力。」
張子文總結道︰「可以說，沒有科技進步，聯邦早就回到政權割裂的老路上了。」
李澤格點點頭，認同的說道︰「的確。」
「但是，」張子文話鋒一轉︰「這只能證明聯邦的宏觀調控是成功的，不能改變架構畸形的現實。」
「為什麼這麼說？」
「競爭是文明發展的原動力，這一點是聯邦不具備的。」張子文解釋道︰「聯邦人的競爭意識都是對內的、被動的，一個缺乏外在威脅、缺乏集體信仰的文明，同樣缺乏的是前進的動力。」
「你不是說科技進步可以彌補這一點嗎？」
「是的，這正是我要說的重點。科技進步可以彌補這一點，但是科技進步同樣需要前進的動力，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聯邦科技為什麼能不斷向前發展？」
「人的創造力是無限的。」
「但是創造動力是有限的。一個沒有天敵、生活安逸的文明，怎麼可能始終保持旺盛的創造力？」
「照你這麼說，聯邦能存在這麼久根本就不合理。」
「沒錯，聯邦的存在本身就不合理。」張子文指著舷窗外藍白色的星球，說道︰「從集體信仰的角度來看，聯邦人還不如北原人。」
「信仰？」
「信仰的本質是給人一個至高理想，在沒有實現之前，部分人會放慢腳步，有些人甚至會退縮，但是整體來看，不會出現停滯不前的情況。」
「所以你要造神？」
「世界上不存在神，至少我們將要展示的不是神。」張子文笑道︰「事實上這只不過是個幌子，為了給死氣沉沉的聯邦增添點波瀾罷了。」
「我承認，你發給我的材料里的描述非常具有吸引力，」李澤格說道︰「但是我想不到這樣做除了制造一輪熱點話題，還有什麼意義。」
「一個美味的蛋糕。一個對聯邦政府充滿的蛋糕。」
「同樣有毒？」
「即使有毒，他們也可能會咬上一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張子文一臉神秘的說道︰「聯邦科技已經陷入瓶頸了。」
「那又怎麼樣？」李澤格初時不以為然，仔細一想，突然驚呼道︰「你說科技發展有可能停擺？」
「不是有可能，而是已經停擺。」張子文擺了擺手︰「這在聯邦屬于絕密信息，即使高層人員知道的也沒幾個。」
「你可以肯定？為什麼？」李澤格緊張的問道。
張子文說道︰「我有準確的信息來源，這一點你不用懷疑。」
「為什麼告訴我？」李澤格嘴唇有些發干。
「即使我不說，你遲早也會知道，聯邦現在已經出現了分裂的苗頭，大多數人看不出來，是因為他們不會往那個方向去想，現在我告訴你了，你自己分析一下聯邦這些年的所有決策，不都是圍繞這一點做出的？」
張子文繼續道︰「為什麼一個落後的北原星，打了這麼多年還沒打下來？因為沒人願意肥肉落在其他人嘴里，因為聯邦經濟環境經不起折騰，因為各方力量都在進行物資儲備，因為無論你站不站隊，都會受到來自其他勢力的打壓……我們的戰爭從來不在這里，而在對面。」
「這樣的證據還有很多，遠的不說，就說剛頒布的戰時特別條例，聯邦從建立之初，就將軍政分離視作根本，現在為什麼要打破這條鐵律？」張子文搖頭笑了笑︰「話說回來，如果你通過正常途徑來北原星，掛個臨時上校餃綽綽有余，那咱們可就是平級了。」
「聯邦會分裂嗎？」李澤格一臉茫然，腦海中電光一閃，突然說道︰「不對！聯邦科技怎麼可能突然停擺，這一點就說不通！」
「那你說說看，近一個世紀以來，科技領域有哪些突破性進展？」
「這不能證明什麼，科技發展總有放緩的時候，除非你有更多證據。」
「當然有。」張子文玩味的說道︰「這件事牽涉很廣，你真想知道嗎？」
「我很好奇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實際上，」張子文喝了口咖啡，慢條斯理的說道︰「聯邦自建立以來，絕大部分技術進步，都不屬于聯邦。」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那些技術都不是聯邦研究出來的，或者說，在研究之初，我們就知道了結果。」
「不是聯邦研究出來的，還能是外星人研究出來的？」李澤格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
「沒錯，就是外星人研究出來的……」
在張子文的講述下，一個隱藏在歷史背後的秘密慢慢浮出水面。
故事的開端有些老套。
一萬年前，一艘外星飛船墜毀在藍星一座無人島上。
當時的藍星，仍處在政權分立狀態，各國都想要將飛船殘骸據為己有，于是戰爭爆發，史稱「第三次世界大戰」。
戰爭摧毀了很多中小國家，幸存的四個超級大國為了避免不斷升級的戰事對人類生存環境的進一步破壞，經過商議，最終達成了一致，成立了一個名叫「諾亞研究中心」的組織，從事飛船殘骸遺留技術的破譯和研究。
諾亞研究中心建立之初，是服務于各成員國的，但是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研究中心開始膨脹，最終成為了一個超然的存在。而這一存在，就是聯邦的前身。
可以說，聯邦的本質，就是以飛船所攜科技為中心，軍方、政要以及財團聚集而成的一個的利益共同體。
而聯邦近萬年的歷史中，陸續出現的科技突破，事實上早已存在，只是為了消減內部矛盾、平衡各方利益而逐步放出的。
一萬年中，聯邦將飛船所攜科技徹底消化，掌握了諸如蟲洞穿梭等高端技術，但是因為科學的畸形發展，科技進步出現了斷層。
舉例來說，聯邦掌握了蟲洞穿梭技術，但是只限于應用，現有蟲洞坐標都是從飛船中破解出來的，至于蟲洞的形成機制和勘測，則是聯邦人不具備的。就好比一個人掌握了槍炮的用法，卻不清楚應該如何制造。
科技斷層在數百年前，就已經出現，自那之後，聯邦高層一直處在焦慮狀態下。在這種情況下，聯邦逐漸分裂為兩大派系，一方認為科技架構需要重建，一方則主張尋找飛船所屬文明……
「然後呢？」李澤格听完這段三流小說一樣的黑歷史，本能的感到懷疑，但是看著張子文信誓旦旦的目光，聯系自己對聯邦歷史的了解，又覺得這並非謊言。李澤格問道︰「然後呢？那個外星文明有線索了嗎？」
「看窗外。」張子文指著窗外美麗的北原星，說道︰「經過確認，這里就是那艘飛船的故鄉。」
「這里？」李澤格張了張嘴，說道︰「開什麼玩笑，誰不知道北原星科技落後？聯邦人發現北原星的時候，他們連汽車都沒造出來吧。」
「原因，但是基本可以肯定，北原星曾經出現過高科技文明。」張子文說道︰「堂堂聯邦，卻受惠于一個土著文明，是不是很難接受？」
「何止是難以接受，根本就不合邏輯。」
「不管怎樣，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張子文說道︰「核心利益集團傾向于這里存在史前文明，但是具體該怎麼做，內部無法達成一致，所以一直拖到現在。」
「為什麼？」李澤格不解的問道︰「如果這里真有史前文明，找到它不就好了？」
「人都是自私的。」張子文笑道︰「北原星是塊處女地，即使沒有史前科技，單憑優質的生態環境，就具備極高的價值，換做是你，就沒有獨吞下來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