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躺，又是半個月。
來來去去只有一個叫小桃的丫鬟一直伺候著她，當然還有澈王，他每天都來和她說話，說好多可以讓她快樂的事。
小桃端著藥進來，噙著一絲笑道，「姑娘，王爺來了這藥就輪不到小桃喂了，小桃先下去了。」
剛踏進門檻的澈王和里面的林暮雪听到這話同時有些窘迫，彼此相視一眼又迅速移開。
小桃偷笑著離開，楚天澈端了藥碗過去，「這丫頭沒個規矩，我叫管家好好教訓便是。」
「別。」林暮雪急聲制止，見到他疑惑的眼神時又輕輕一笑，「她笑起來很好看的。」
楚天澈手中動作一僵，一顆心仿佛被蒙了厚厚一層棉布袋喘不過氣來。笑得好看？是啊，那時的她，笑得那麼沒心沒肺，幾乎從來沒有因為什麼事情而悲傷……
如今，她還在他眼前，長發未束，胭脂未染，蒼白如雪，曾經靈動可人的大眼楮里全是淡漠與滄桑，還有那眉目間濃得化不開的幽怨和痛悔。
他忍不住伸手按住她瘦弱的肩膀，柔柔望著她道，「萬事都有我，你且養好身子再說。」
林暮雪突然覺得，他的手掌其實也並沒有多麼溫暖，可是瞬間就溫暖了她冰涼的心，但心底仍然有一絲遺憾，為什麼他不是他……
「謝謝你。」她抬眸感激得望著楚天澈，一時被溫柔如水的眸子打動，喚道，「十四哥哥。」
然後，淚就如同下不完的雨簌簌留了下來，一顆一顆，滾燙晶瑩，落地化成珍珠。
「暮雪，暮雪怎麼了？是哪里不舒服嗎？告訴我，別害怕！」楚天澈的心被這一聲「十四哥哥」融化成水，匆忙放下藥碗將她抱在懷里，眉心緊鎖。
「不要動，不要動。」林暮雪哭訴著，像從前一樣任性的揪著他的衣服，喃喃道，「讓我哭一會兒就好。」
所以，楚天澈停下了手里所有的動作，有欣慰也有辛酸。
小時候，為了讓她喚自己一聲哥哥可謂費盡心思，如今這一聲哥哥喚了出來才發覺，他並不只想是她的哥哥。
也許因為林暮雪這個舉動化開了這些日子的尷尬，他輕輕撫著她的發，聲音溫柔得像泉水流淌而過，「暮雪，你還有我，我會好好照顧你。」
這場變故，改變的不止是林暮雪一個，不管是贖罪還是其他，他都必須要好好保護她！
後來，林暮雪哭累了，就趴在他肩頭睡了，他輕輕將她放好在床上，不經意捋開了她額頭的劉海，額頭上那小小一個「囚」字瞬間刺痛他的眼！
好想，好想，還她一個清白，還她從前的無憂任性。
————
林暮雪醒來已經傍晚，小桃端了幾樣她愛吃的小菜伺候她吃了碗粥，哭過之後心情也好了不少，林暮雪伸個懶腰對小桃說道，「出去走走吧？」
小桃也感覺到了林暮雪的變化從心里替她高興，不管外人怎麼說她覺得林小姐不是那樣的人，是個好人。當然如果這話要是讓林暮雪知道會被否決。
小桃特意給她披了件狐裘，說是大病初愈不能經風。
澈王府很簡單，沒有宜人的風景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景致，從前的林暮雪總愛奚落楚天澈寒顫，如今方覺得這樣的院落真的很安靜，很好。
路過石橋的時候，有兩個廚房的婆子經過，遠遠瞥了林暮雪一眼沒有作聲，待人走遠才嘀咕道，「這就是那林振海的女兒吧，還真長了副狐狸精的臉！」
「可不是嘛，勾引了那多年翊王沒成功還叫自己老爹害死人家小敏姑娘，如今又勾引起咱府里的主子了，真是不知羞恥！」
……
兩人邊走邊罵，林暮雪是懂武功的自然耳力也比常人好些，更何況這般安靜的院子怎麼會听不到呢！
小桃卻一臉氣憤，恨恨道，「姑娘可別听她們亂說，回頭奴婢叫王爺好好收拾她們！」
林暮雪聞言回頭細細看著小桃，心里很溫暖，這個小丫頭不過才伺候了她幾天就這般照顧自己的感覺。想到此，她的臉上又覆上那抹無法磨滅的悔恨……
曾經的任性，她已經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姑娘，姑娘你怎麼了？」小桃有些擔心，因著她濃濃的悲傷也悲傷起來。
「哦，沒事，只是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情。」林暮雪回神這樣安慰著小桃，努力擠出一絲笑容道，「沒關系的，如今我已經沒有那麼多精力去在意很多事情了。」
小桃其實不太懂她的話，只是打心眼里覺得姑娘很可憐。
「對了，最近宮里有什麼事嗎？十四哥哥看起來很忙的樣子。」林暮雪在亭子里坐下，將狐裘往緊里攏了攏。
小桃聞言仔細想了半天才道，「好像是貴妃娘娘的生辰到了，皇上要大肆慶祝，王爺負責禮儀方面，所以會比較忙。」
「貴妃娘娘生辰？」林暮雪不禁想起那潛靜溫和的一張臉，像極了母親的感覺。
打她懂事開始就知道這位貴妃娘娘從不爭寵，很少露面，生辰都不出席，而皇帝也從不怪罪，這樣的寵愛可是羨煞了六宮所有妃嬪。縱然她一直愛戀九皇子，但真正見到靜貴妃也是那次被純嬪罰跪的時候。
依稀記得听九皇子說起過她的母妃獨愛木槿花。
于是，忙了一天的楚天澈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林暮雪，卻發覺她正在燈下費力的穿針走線。
一燈如豆，一個倔強挺直的背影，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她抿緊的雙唇。那堅強，讓他心疼。
走進後才看清，她學著別人的樣子繡花，似乎是個錦囊。
「啊……」林暮雪忽然吃痛得低喊一聲，食指被針扎到，血已經涌了出來。不過不待她作處理，已經有一雙大手迅速抓起，緊接著指間就是一陣溫潤的濡濕。
楚天澈幾乎是下意識這樣做的，待吸完之後才發覺她的臉泛著羞澀的潮紅，像極了櫻桃，好想讓人捧起來輕啄一口。
「在做什麼？想要錦囊我買給你就是了。」他斂眉，斥責她不去休息。
「買的當然沒有心意了。」她仰起頭笑了，拉著楚天澈坐下，說道，「這是我送給貴妃娘娘的禮物。」
這個答案，令楚天澈心墜入懸崖，她還是愛那人的，無論怎樣都是！
看出了他的心思，林暮雪彎唇，大大的眼楮里全是認真和感激，「那次被罰跪鐵鏈舉銅壺，是貴妃娘娘為我求情，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八個字，震撼楚天澈的心靈。忽然恨不得將她抱緊用生命去溫暖她，忽然恨不得她還是以前那個不顧別人感受任性妄為的刁瞞小姐，忽然恨不得……這個樣子，他只會更加痛恨自己！
「還要麻煩你，那日帶我進宮，我想親自去感謝她。」
也許經歷了許多，幾次從鬼門關回來之後改變了她的脾性，又或許沒有了太多的希冀和期盼，才更懂得珍惜眼前的好，懂得去感恩。
不管父親是不是有意害死小敏，人都已經死了，她或多或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她也該為從前的任性而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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