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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怕愧對天地,只怕愧對于心。
愧對天地,自然有天地的報復,承擔了,便安心了,可愧對于心,誰來報復你?你要怎麼做才會安心?
所以,人常說成大事者不能有婦人之仁,想成大事,必須做到無心。
自古以來,但凡成就大業者,哪一個敢說生平所做之事無愧于心?只不過在這些人的心里,將「大義」放在首位,為了所謂的「大義」,可以犧牲「小義」。
張瀟 從來沒有想要成就什麼大義大業,也從來不以為要犧牲他人才可以成就大義大業,在她以為,她只要無愧于心,就足矣。
但,她終究愧對了本心。
所以,面對高高在上的綾夙仙子,她一句反駁之言沒有。
「修士之間只有強者為尊,實力至上,道德倫理也是強者制定的,所謂的人心不古,在修士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成王敗寇,才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張老板為我承擔失敗的後果,屬實不必。」木槿淡然的聲音回響在大殿上。
張瀟 側頭凝視著木槿,木槿也側身望著張瀟 ︰「認識張老板多年,卻不知道張老板在意的原來是這八個字。」
「好一個成王敗寇,」綾夙冷笑一聲,「只有人族的修士才會為自己的行為不端尋找借口,為失敗推卸責任,三十多萬年也改變不了人族的劣性。」
張瀟 聞言正視著綾夙正色道︰「每一個種族,都有其優秀的一面,也有劣性的一面,仙子一言蔽之,也過分了。」
「你敢頂撞我?」綾夙眉眼一立,聲音一冷。
「實事求是,何來頂撞之說。」張瀟 口中說不敢頂撞,但是她的表情里不帶有一點恭敬,也分明沒有將綾夙當做神祇般恭敬。
「好好,我本來只想對你們小懲大誡,如今看來,我還是太仁慈了,既然你要實事求是,我問你,在你們人界,你做下這事之後,後果如何?」綾夙神情一凜,上位者殺伐之意顯露,大殿內空氣都好像凝固了。
張瀟 盯著綾夙的眼楮,迎著綾夙凜冽的殺意,一字一句道︰「殺人不成反被殺。」
真的是殺人不成反被殺嗎?那豈不是太簡單了,還有更多更多的,她就做過,不過,對她而言,也就只有死了。
「我已經給了你懲戒,自然不會殺你,他卻不同,你還要替他承擔後果嗎?」。綾夙玉手指向木槿。
「是。」張瀟 根本不屑于分辨與爭論,就如綾夙也不屑于與他們講道理一般。
「仙子……」木槿上前一步,綾夙忽然伸指一彈,中指上的束靈鎖就如蛇一般彈向木槿,木槿面色未變,雙手指尖飛速彈出靈光,但束靈鎖的速度實在太快了,電光火石間就欺近了木槿,木槿倏地後退一步,衣袍鼓脹起來,張手向束靈鎖抓去,可眼前一花,所有的攻擊全都落空,束靈鎖竟然直接就鑽進了木槿的衣袍中,木槿一下子怔住在大殿上。
張瀟 面無表情地望著,心內卻掀起了滔天巨浪一般,不僅僅是她,連木槿在綾夙的手下都走不了一招。
這是多麼巨大的實力差距啊,絕望漸漸充斥在張瀟 的心里。
「張瀟 ,你會跟螻蟻講道理嗎?」。綾夙嘲弄道。
「不會。」張瀟 強迫自己的視線從木槿身上移開。
「幸好,你沒有和我講什麼道理,失敗了就是失敗了,至于你是否問心有愧,誰又在意呢?知道我為什麼不殺你反而想要殺他嗎?」。綾夙的身子忽然向前稍稍傾了下,黑亮的眼眸好像望到了張瀟 的心里一般。
「你只是想要殺我,他卻是奪了我的壽元,奪了我的容顏。」綾夙沒有等張瀟 回答,直接道。
一瞬間,張瀟 眼前浮現出綾夙迅速蒼老的過程,對于一個風華絕代的女人來說,這般說並沒有錯。
「主意是我出的。」張瀟 停頓了一下,「法器殺人,沒有人會向法器泄憤,木槿的功法,也是我給他的。」
「哦,是啊,你這麼……」綾夙輕笑了聲,可凜冽的殺意卻愈加強烈了,「好啊,我成全你,我若是就這麼殺了你,那是便宜你了。」
張瀟 眼楮眯了下。
「你是服用了定顏丹了吧,這般年輕貌美,青春常駐,可惜,你馬上就會衰老下去,就好像海底時候的我,就好像你看著我一般,你的皮膚會漸漸失去光澤,布滿皺紋,你的雙眼會漸漸失去神采,變得渾濁,你的一頭秀發也會干枯,發白,你的身體也不復年輕時候,開始走向老邁,不過我不會拿走你的壽元,看看,我多麼仁慈啊,你想要殺我,一個卑賤的人修,想要殺滅神祇,這點懲罰是不是不重啊。」
張瀟 定定地站在大殿上,她以為她會損失修為,或者再一次嘗到煉魂之苦,或者是什麼她並不知道的刑罰,卻沒有想到,綾夙要走的是她的相貌。
她在意她的相貌嗎?哪個女子不在意自己的相貌呢?當初她執意要木槿使用歲月功法,其中一個想法就是綾夙看到自己的蒼老時會慌亂那麼一瞬的,這風水轉得可真快啊,竟然這麼快就轉到了她的頭上。
「怎麼?怕了?」綾夙嘲諷道。
怕?到現在還有何懼怕之說呢,她怕的,是她能擺月兌卻沒有擺月兌的,無法擺月兌的,只能面對的,她早就不懂得怕了。
「如果這就是仙子的懲戒,請。」張瀟 听到了她的聲音,平靜,沒有半點顫抖,微微滿意。
綾夙的眼神里劃過冷意,指尖中忽然彈出一個白色漩渦,這個白色漩渦與木槿激發的黑色漩渦很是相像,漩渦慢慢旋轉著,極慢極慢地飛過來。
張瀟 凝視著那朵雪白的漩渦,她知道這朵漩渦落在她的身上之後回發生什麼,她現在就如砧板上的魚肉,唯一能做的,就是保留自己一點可憐的尊嚴,就好像神魂被灼燒之時,她用神識包圍住灼燒的神魂,放棄了對肉身的支配,寧肯神識跟著一起灼燒。
她知道,大殿之內另外三雙視線全在她的身上,全等待著看著她的驚慌失措,看著她螞蟻撼樹般的反抗,然後露出嘲笑,她克制著自己,只凝視著那朵雪白的漩渦,她也許掩飾不了她眼神中的傷痛,她也不想要掩飾,但她不會逃避的。
額頭一涼,一種極為陌生的感覺忽然從身體里生出,生機好像一點點被從身體內拉扯出去,從身體的每一部分,從內到外,每一個細胞,即便她面前沒有鏡子,即便她沒有張手,她也感覺到了身體的衰弱,正在一步步走向衰老。
常人是無法感覺到身體的衰老的,因為那是一個極為緩慢的過程,可是這個過程被縮短到短短幾息時間的時候,這種生機流逝被深刻地體會到了。
血液好像粘稠了,呼吸也好像淺了,骨骼也好像支撐不住身體,皮膚松懈下去,脂肪也干癟下來,不變了唯有元嬰,靈力。
張瀟 看不到自己,但是從綾夙的眼神里她看到了自己的變化,她正在從青春年少風華絕代,走向容顏蒼老甚至鶴發雞皮。
綾夙的手終于一動,白色漩渦倒飛回綾夙的手指尖上,綾夙把玩了下漩渦忽然消失,她笑了起來,笑容在秀美的面龐上那般甜美,可隨即她就做了一個對張瀟 來說殘忍的動作,她的右手緩緩向下一劃,靈力翻滾,化為一面巨大的鏡子,佇立在張瀟 的面前。
一個老邁的老嫗剎那間就出現在鏡子內,不容忍回避,不容忍先有一點心理準備,灰白的長發披散在灰色的衣袍上,面頰上全是或深或淺的皺紋,讓她的眼皮也墜下來,露出的眼眸渾濁,沒有半分精神,眉眼依稀,還能看出年輕時的秀美,但現在卻是老態龍鐘。
夷幀微微側頭,避開張瀟 的面龐,似乎不忍心看到張瀟 見到自己容貌之後的崩潰,木槿呆呆地望著張瀟 ,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只有綾夙饒有興致地望著張瀟 ,她不能忘記她看到自己玉手衰老那一刻的心情,那種想要尖叫卻被胸腔中滿滿的震驚逼得無法尖叫的感覺。
下一刻,張瀟 就該崩潰地大叫起來吧,這就是螻蟻的下場,可透過鏡面,她沒有看到她渴望看到的,她只看到張瀟 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意外的沉靜,然後,她透過鏡面看過來。
她就這麼看過來,用她渾濁的雙目望向高台寶座之上的神祇,靜靜的。
「真丑,滾吧。」綾夙忽然失去了興致,揮揮手,鏡面忽的破碎,化作靈光消散,束靈鎖也從木槿的衣衫內滑了出來,重新化作指環裹在綾夙的中指上。
張瀟 沉默地點點頭,卻把視線望向夷幀︰「夷幀前輩,那三位大妖不曾得罪前輩,他們只想要回到妖界。」
再一說話,聲音嘶啞蒼老,張瀟 楞了一下,夷幀嘆口氣道︰「好,我必送他們到妖界。」
張瀟 恍然站立了一會,再點點頭,才轉身望著木槿,輕聲道︰「走吧。」
背影不復挺拔,一頭蒼白的頭發垂下,直到人影消失,夷幀才轉過視線道︰「大公主,我被鎮壓之後,到底發生什麼了?大公主怎麼會被封印了?」
綾夙瞟了夷幀一眼︰「我以為你會給那個女修求情。」
夷幀強笑了聲道︰「大公主懲戒是她的榮幸。」
綾夙站了起來,興致闌珊道︰「我累了,要休息一會,智者大人自便好了。」說著轉身進了後堂,夷幀也站起來,一直到綾夙的身影消失,才慢慢坐回到座位上。
他忽然有些內疚。
從听張瀟 說到海底封印的時候,他就感覺封印內的該是帝子帝後或者是他們的子女,就琢磨著想要解除那個封印。
封印已經松動了,但是真正能解除還要很久,就算他出手助力,也不是短時間的,初始,他並沒有什麼主意,他一個人的力量還不足,可張瀟 對乾坤令牌的渴望,讓他想到了借力。
真沒有想到,綾夙的一句「道德淪喪,人心不古」對張瀟 的刺激那麼大,以至于在大殿之內,沒有辯解半句。
他到寧願張瀟 對他責罵,斥責他,他就可以好好地告訴張瀟 什麼叫謀略,什麼叫策劃,也好好地教教她不要太單純了,可張瀟 什麼也沒有說,就連離開,也只是提及了三位大妖。
他怎麼猜不出來張瀟 的意思?要是猜不出來他也不是智者了,張瀟 分明就是在告訴他,他欠了她的,可也分明在說,只要他將三位大妖送到妖界,就兩不相欠。
可真的兩不相欠了嗎?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修士,他可以告訴自己兩不相欠,可他是智者,他欺騙不了自己。
不過是螻蟻而已,他心里對自己說,可是張瀟 青春秀麗與老態龍鐘的面龐交替從眼前劃過的時候,他知道,他心底已經不將張瀟 當做螻蟻了。
邁步離開,腳步還是輕盈,可身體蒼老衰弱的感覺卻那麼真實而又陌生,轉過身來,腦海中便都是鏡子內那個年邁的老嫗,張瀟 知道她每一步走出去,留下的都是一個老邁的背影。
其實,她不那麼在意容貌的吧,人都是要衰老的,她只不過延緩了這個過程,如果沒有定顏丹,她也會漸漸老邁的。
但,她現在也只是人到中年吧,而不是這般老態。
出了洞府,木槿就祭出了風舟,張瀟 飛身而上,卻沒有站在船頭,只在甲板一側,她沒有掩飾她的外貌,也沒有掩飾她心中的傷痛,只覺得身體內空落落的,所有的一切都不那麼真實。
飛舟將要飛向哪里,她並不關心,她只想找一個無人的地方好好想一想,這一切到底是為何發生的,為什麼每一次她決定要走下去,她都會走錯了呢?
如果說以前還是被天意驅使,這一次就絕不是天意了,是她的本心,今天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全是她咎由自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