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銅面人飛出去三四里路,見得前後左右沒得人了,便閃進路邊一小樹林中停下休憩,伸手取下臉上黃幽幽銅面具,解開頭上束巾,略一甩頭,竟垂下三千秀發,赫然是兩個面容較好的女子。一個十七八歲,圓臉略胖,一臉愁緒;一個五十幾歲,眉清目秀,一臉祥和。二人臉上發際里均沾汗水,其中一人竟是東方白東方姑娘,旁邊這位便是家中使女蕙姑了。二人自早上跟蹤張丹楓來便一直奔波沒好好休憩過,又未進得水食,確實是相當勞累饑餓。
蕙姑搶過東方白手中長劍與面具,心疼地瞧著東方白,低聲道︰「我說小姐啊,這樣下去如何是個頭啊?總不能老是這般遮遮掩掩地不相認吶。老身還是那句話,姑爺如是有情有意的,小姐便不必有所顧忌,放大膽去相見去相處就是,天塌不下來的!這天塌下來自有老夫人和老爺頂著,老身自是不在話下!」
東方白呆呆出神,聞言宛如未听見般,嘆了口氣,瞧了會遠處,輕輕道︰「蕙姑姑,你說相公會不會有事?相公是不是天下第一劍呢?我倒是不在乎這沒用的虛頭之餃的!」
蕙姑瞧著東方白,嘆口氣,自隨身皮囊中取出點干果遞過去,苦笑道︰「小姐是相思中毒,不可自拔的了。瞧姑爺身邊那些如狼似虎的護衛,莫說來一個勿勝天,就是來上十個八個的亦是拿姑爺沒轍的。小姐就沒瞧出姑爺今日是在耍張丹楓嗎?張丹楓身手再高,能抵擋幾個兵的,這是在軍中!小姐就不要杞人憂天的了。小姐還是該想想我倆今晚住哪睡哪吧?」
東方白回頭瞧了蕙姑一眼,笑道︰「蕙姑姑,菲兒心中覺得普天下最親的人兒便是女乃女乃和姑姑了,菲兒是真不忍心姑姑這般年紀了還得與我一道東奔西走的,都是菲兒不好的!」說罷,眼淚亦早就自東方姑娘眼眶中流下。
蕙姑見狀忙上前一把樓住東方白,微笑安慰道︰「瞧你小孩子說的啥話,蕙姑自四歲便來到老夫人身邊,在家已五十一年了,早將自己看著是老夫人,小姐的了。老命不值得錢,只要小姐幸福,老夫人開心,那就好,啥事在老身看來皆是次要的。只要咱姑爺好,老身這條命拿去亦是在所不惜的,哪在乎這陪伴小姐的一點忙碌。咳,只要咱們姑爺日後念得小姐的今日恩情,老身便知足了!」
蕙姑本來還想再說些擔心之類話的,又怕傷了小姐的心,欲言又止,只是回身去取下水袋供二人解渴。
東方白回過頭,低頭甜甜道︰「相公是個好人,只是前半生吃苦太多,欠下情債太多!相公是怕郡主遠離父母承受不了多情的委曲,才不敢明著親近菲兒的;郡主亦是個好人,開明賢惠;冬姑娘亦是個好人,從來都是默默無聞的,本來她是比菲兒更值得相公去疼愛的。菲兒喜歡相公,我相信相公是明白的。只可惜,我與相公卻是不可共天而喻的,一個為官,一個乃賊寇之後;相公要是知曉了我的身世,唯恐避之不及,又豈會以心相對?想來菲兒心中悶得慌,便想哭的。哎,我天生便是如同天上這月亮般,再美再漂亮再惹人贊嘆,亦只是在晚上夜深人靜之時才可顯現,終是見不得天日,終不免傷感,終不能與相公同起同宿,白頭偕老的!」東方白秀氣的臉上一股為情而惆悵的擔憂,不似這青春少女所應有的對未來的憧憬。
蕙姑聞言嘆口氣,道︰「小姐又何必呢,老身想當初亦是心儀一位武林少年,雖說未及姑爺這般英雄神武,卻亦是一表人才,老身全身心皆放于其身上。交往下來,卻見得其原是有家眷之人,老身總認為他心中有我必一定會娶我的,哪怕是讓老身作個四房五房的亦樂意,老身便揣著這念頭在家等啊等,這一等便是三十年,再亦沒見得此人。哎,老身是怕小姐如我般枉然一片真心的。」
東方白聞听一愣,抬頭摟住慧姑,道︰「蕙姑姑恨那人嗎?」
蕙姑嘆口氣,搖搖頭,眼望遠方,沉浸在對往事回憶之中,嘴角一絲甜蜜,祥和的臉上不見絲毫的不快。
東方白瞧在眼里,心里明白,女人是脆弱的,她總是需要一個肩膀去依靠;女人又是堅強的,她可以容忍一個心儀之人的種種不是。
回到客棧,用過晚餐,東方白坐于燈下思緒萬千,眼前老是浮現出檀郎威武身軀久久揮之不去。蕙姑陪坐了片刻,心下明白小姐心緒不定,亦未多打擾,便先一人回房睡覺去了。東方白支撐著香首,觀看著眼前跳躍燈火,如有所思,拿發 不住地挑撥著燈火,心下不住盤算,此處離得大營不足十里,一人發腳來回不過兩盞茶功夫,此去大營尚能陪得檀郎一兩個時辰,亦是未常不可,何況今日明月高懸,難得的好日子,不覺心頭甚是澎湃。
東方白終抵不住對任天琪的想念,換上夜行衣,背上應用皮囊,抓起劍,吹燈開窗,跳出房,左右一打量,見無動靜,點腳上房,朝著大營飛奔過去。
蕙姑瞧著東方白遠去身影嘆口氣,亦出窗無聲息遠遠跟著。
十里路程,片刻就到。借著明晃晃月光,眼前是一眼不見邊的帳篷,綿延數里。大營里一片沉靜,除了偶爾巡邏軍士腳步聲,與馬蓬里戰馬響鼻聲,一切皆似進入了夢鄉。
迎著中軍大營高聳的帥旗桿,東方白毫不費神朝著大帳飛來。
在離大帳不到十丈時,忽見得月光下中軍大帳掀起,走出一人,伸雙臂仰天伸了個懶腰,略見其稍左右活動了一下筋骨,便見得此人點腳飛起,人在空中幾個盤旋,便朝遠處飛去,好似大鷹般輕巧靈便。東方白見了心中暗暗叫好,此人輕功果真是出凡入聖,世間少見。已瞧出是飛天蝙蝠馬本清了。
伏身于地的東方白見得那人遠去,正要起身飛起,卻見得大帳旁一丈處突躍起一人,撲向中軍大帳。
東方白的心都緊張提到嗓子口,但又上前不得,發暗號警告又不能,眼中不覺黯然淚下,暗咬口中玉牙,一個旱地拔蔥而起,一提丹田之氣,反手抽出長劍,朝著大帳狂奔去。
就在撲向大帳之人接近大帳之際,一條熟銅棍自帳中「呼」的一下摟頭砸來,一把長刀亦攔腰劈來。
那人見刀棍襲來,趁撲勢未老,雙手分拍出二掌,側身倒地避過,就地一滾,趁著刀棍一愣,就要側身往大帳中再闖。
就听得帳中「噓噓」一陣風響,一排鐵鏢飛來封死來人去路,兩把長劍分左右自兩邊刺來。
來人大驚,方知帳中戒備森嚴,忙抽身後退,不覺身後刀棍又至。來人見無法躲藏,索性咬牙揮手朝前猛出兩掌。就見帳中有人齊聲驚叫起︰「當心,火焰掌!快閃開!」
前來偷襲之人,一聲狂笑,點腳沖天而起,空中一個轉身,落天寶身後,雙手齊出,如蛇起閃電般分拿天寶左臂肘與後頸。
天寶平素昏昏傻傻,但一與人交上手,卻是與常人無異。天寶陡見來人躍居身後,雙手齊出襲來,不躲不閃,雙目精光,嘴里呵呵一笑,棄棍縮頸前伏揮左臂,提丹田之氣運布全身,反右手後探,出左腳後掃。
來人雙手一觸天寶,左手五指一陣巨疼,右手五指竟然滑過天寶頭頂,攸然大驚失色。又見天寶攻來,忙點地上縱躲開。
天寶一個轉身,正面對來人,一聲傻笑,雙腳還未站穩,雙手一收相交,提勁拍出兩掌,用上十成功力。
對方來人一聲冷笑,自持功力深厚,亦兩手相交齊出,推出兩掌。
四掌相交,「砰」的一聲,天寶給震得一坐于地上,連叫道︰「好燙好燙!」瞪眼似銅鈴。
來人亦呼的一下給震飛出數丈,落地倒退兩步。來人大為驚赫,雙臂發麻,眼迷惑看了天寶一眼,既是驚詫天寶身負絕學不懼火焰掌,又是驚奇天寶體內如此厚的功力,不待旁邊四人再次出手,忙點腳飛出,逃離大營。
此時帳中又飛出二人,正要追出,見來人已遠去,恨聲不已。四人正是天寶田木佐,宮銘與一點紅。
來襲之人早已驚動了大帳護衛親兵,一下子涌出數十名武士。
東方白救人心切,一個不留神,見藏身已來不及。
眾親兵發現了東方白,嚎叫著沖上前將其圍住,輪刀槍便要上前。
一點紅四人見走了一個又來一個,怕得是張丹楓應約前來偷劍比試,忙出聲止住,飛身上前一瞧究竟。
東方白見來人偷襲未果,心下大安,遂收劍入鞘。
眾軍士見東方白沒拼命突圍之樣,知非惡人歹徒,遂亦只是遠遠圍著,等待命令。
一點紅一打量眼前人,見得是個混身黑衣勁裝人,只露出兩只明亮的眼楮;又見此人已收起長劍歸鞘不似歹徒,遂一抱拳,見過禮笑道︰「在下中將軍溫庭玉,這位朋友,請教尊姓大名,不知朋友夜探大營何為?」
帳外的喧嘩,亦引來了任天琪等人。
本來眾人均在帳中觀磨張丹楓軟劍,商談活捉張丹楓計謀。
因是白天答應了張丹風來去自由,故早已撤去大帳四周明哨,否則,來偷襲之人定是不會如此輕易靠近大帳。軍中二更鑼響。一點紅打發馬本清出去巡查一下大營。
任天琪正在帳中說話,忽見得帳外一黑影猛撲大帳,忙拿眼手勢一點撥眾人。天寶田木佐正巧在門口,便搶先掄刀棍從里面攻上。一點紅宮銘亦出劍撲上。黑白雙鷹和其他幾人則留帳中護衛任天琪。
任天琪在眾將護衛下來到前面,一點紅上前在耳邊低語幾聲。
任天琪點點頭,抱拳見禮,笑道︰「朋友夜探大營,定有要事,如是方便,不妨移駕帳中,喝上杯熱茶,如何?」
東方白見得心上人來,不覺內心一片混亂,胸口砰砰直跳不停。往日與檀郎相來往均是夜深人靜之時,再不便亦只是有冬雪一人于一旁打個圓場,哪像如今身在軍中大營,四下無數雙眼楮正盯著自己,自是兩下不可相比的了。
東方白縱然是多好修養,亦禁不起這種尷尬︰約會心上人竟給人逮個正著。東方白那是面紅耳赤,眼淚都快急掉下來,珠淚愣是在眼圈里轉了幾轉,強忍著沒讓掉下來。
東方白瞪了任天琪一眼,哼了一聲,拔腿就朝大帳走去。眾將讓出一條路。任天琪隨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