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虯山莊,,座落于揚州城郊外東北,號稱江湖第一山莊,不僅是因為山莊富足,擁有十六家遍布長江兩岸,黃河南北的糧棉布店,又擁有江湖最大的一家遠威鏢局,富霸一方;更是因為老莊主邱元通掌中兩把雙尖槍,神出鬼沒,人送外號雙槍將,名揚江湖,威震白黑邪惡四道,身為綠林總瓢把;又其為人仗義,為江湖四義之一。邱莊主膝下一兒一女,兒邱傳翎,年已三十出頭;女兒邱傳珠,年方十六未嫁,均已成人。
這日邱莊主六十歲壽辰,全天下武林人士無不為之出動,人皆爭趨,極力結交。這來龍虯莊的路上自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不僅江湖名門大派,諸如少林,華山,青城,嵩山,丐幫等皆有掌門親自帶隊前往;便是那遠在西域的天山,昆侖,藏疆密宗佛教亦派專人帶重禮前往;這新起不出名的各門各派那更是多如牛毛,趨之如鴨了。更何況,這宋,金官家聞訊,亦派來了賀壽的使節,宋家為揚州刺史英貴全,金國派出彭城守將隆克木。今日龍虯莊是何等的榮耀,這在武林之中非是空前亦應是絕後了。山莊里擺下的流水酒席更是綿延不斷,長達數里,整日周轉不息;喜慶的鑼鼓喧天,請來的吟唱戲子各呈絕技,熱鬧非凡。龍虯莊之意是要連慶六天。
任天琪三人隨著送禮的人群,沒費啥心事便來到了龍虯山莊,又跟著去賓客登記處登上名號,呈上禮物,自有人引領至莊中酒席之處。
三人見得酒席入口處圍了一大群人,便上前一瞧,竟是份莊中的告示,大意是龍虯莊欲趁老莊主賀壽之際,三日後于揚州城內望春台台前設下擂台,公開招收鏢局鏢頭數名,總鏢頭一名;並有意為龍虯莊邱大小姐征招乘龍快婿。
三人搖頭笑笑正待走開入席,忽見德一錦衣壯漢引四五個莊中家丁飛步跑來,扯嗓子道︰「各位來賓,請安靜。敢問哪位是廣陵來的任家堡二少寨主?哪位又是蜀中來的唐門二當家的?」
聲音不高,卻震人耳幕,字字清楚,此人好深的內功。人群一陣騷動,一個個交頭接耳的。
任天琪三人忙擠身上前,對來人一揖到底。
來人一一還禮,起身一指任天琪,笑道︰「這位想必便是任家兄弟了,在下邱傳翎。」
任天琪忙抱拳笑道︰「見過邱少莊主,在下正是任天琪。」
邱傳翎一抱拳回禮,笑道︰「只是這兩位,在下眼拙,煩請任家兄弟引見。」
任天琪一指唐生智道︰「這便是唐門二當家的。」一指溫庭玉道︰「這位是在下的義兄,千手書生溫庭玉。」
邱傳翎抱拳見過,笑道︰「千手書生一點紅,久仰大名,如雷貫耳,失敬失敬。家父有請三位,還請三位移步跟隨在下前去。」
三人隨邱傳翎來到了書房。老莊主早于房中等侯,殷開山與天辰三位大師一旁就坐。眾人見過。
老莊主落座,笑道︰「三位皆是吾龍虯莊的貴客。唐門父子與老夫交往已幾十年了,肝膽相照,意氣相投,老夫這小小的生日經日常卻勞唐家大爺多掛念多照顧,今日又煩唐家二爺遠道而來,吾等理應自當厚待的。傳翎,汝要多陪二當家的在揚州城里好好玩上幾日。」老莊主側臉吩咐道。
邱傳翎一旁稱是。
老莊主一指任天琪笑道︰「這任家二爺,說來可就話長了。邱任兩家往來走動亦已有三十多年,吾與任家三杰皆熟,尤其是與大寨主頌義公稱兄道弟,交往尤深。汝與汝大哥天惠的月酒,吾皆去喝過,只是後來上了年歲,懶得走動了,吾亦便讓傳翎不時前去探望探望,省得兩家的後人疏遠了。這不,二爺外出學藝數年,吾也是曉得的。今聞听二爺竟是殷老幫主的高足,是無論如何亦是要抽空見上一見的,讓汝等幾個晚輩也應互下認識認識才是。老子英雄兒好漢,這天下終究還是要傳承到你等手上的,這老一代的情誼還是要你等維持下去的嗎。溫兄既然是任家二爺的義兄,那便是吾龍邱莊的貴客,邱傳翎的義兄了,自不是外人了。」
殷開山一旁點頭笑道︰「老莊主,吾瞧這幾個小子均不賴,莫如趁著今日莊上大喜,再添一喜,讓其四人結為兄弟,日後亦好有個照應,如何?」
邱元通自是高興,笑道︰「只怕是高攀高足了。任家二爺此番榮歸故里,勢必已學得一身過人的身手,又為你老幫主的高徒,自不可小視啊;川中唐門馳名天下,甚是了得;溫兄江湖成名已久,必懷過人的能耐;只怕是傳翎身手低微,勉為其難了。」
殷開山一瞟四人,抬手搖擺笑道︰「老莊主客氣了,這說的是哪里的話!義結金蘭,便是要其四人平素多加照顧,性情品行相投便成,哪來如此多的講究!就是不知你們四人意下如何?」
四人恭身施禮,齊道︰「吾等皆听得老幫主的安排。」
眾人大喜,來後院命人擺上祭品,請過關二爺神像位,焚上香,又請過老莊主,老夫人,殷開山,少林方丈,英貴全等貴客前來作證,四人跪倒結拜。溫庭玉老大,邱傳翎老二,任天琪最小。四人起身拜謝過眾人,自到後院設宴喝酒去了。
龍虯莊大姑娘邱傳珠生性好鬧,見其兄長義結金蘭,一下子多出三位兄長,又見任天琪與自己年齡相仿,甚高興,趁著父親無暇過問,就纏著兄長一道去後面喝酒湊熱鬧去了。
天黑,用餐過後,早有人安排任天琪殷開山等人住下。
眾人正圍觀溫庭玉與殷開山下得圍棋。其時殷開山已搶佔棋面過大半,溫庭玉只落得佔據邊角一塊負隅抵抗,早已無還手之力。
殷開山哈哈大笑。
房門推開,閃進一人,卻是老莊主邱通元,其子邱傳翎于門外把風。
眾人見得老莊主神色慌張,大冷冬天頭大汗,不解發生何事如此,遂站起相迎。
邱通元見得房中只有任天琪三人與殷老幫主,陸士興,心下大安,遂搽把汗坐下連喝兩杯茶,抬頭對眾人道︰「汝等四人在此正好,如是有別人在場尚不方便講說的!」
殷開山急道︰「發生了何事竟如此慌張?」
邱通元伸手自懷中取出一小布條遞給殷開山,道︰「老幫主,出大事了,生死薄又現身了!事情為這樣的,離本莊南去四里處有一大院,取名︰謝安堂。院主是位前朝的進士,自稱謝安居士,為人倒也正直爽朗,與在下素有走動,且吾二人均愛養鳥溜鴿,兩家鳥鴿亦時常混于一起,來回飛動。方才吾喂鴿時,徒見一鴿腿上系一布條,上書「生死薄」三字,便是這。這鴿這筆跡吾皆核對過,這鴿確是自謝安堂飛來,字跡也確是老居士所寫。」
眾人大驚,汗出透背。殷開山瞧過布條,順手遞給任天琪,道︰「這謝居士會武功嗎?用何兵器?家里尚有何人?」
邱通元道︰「會武功,用一鐵笛,功夫如何卻不得而知。此家原非本地人,搬來此地也不出十年,家里尚有一女,五六個下人。」
眾人一對視,皆覺得此次生死薄出現與傳聞中頗為相似,皆驚訝于此次生死薄竟會選在龍虯莊喜慶之際,又在山莊眼皮底下出現,這明擺著是欲與龍虯山莊,與邱通元過不去。這又是為何,莫非是龍虯莊中藏有啥貓膩,任天琪抬頭瞧了一眼老莊主。
邱通元搽搽汗,嘆口氣道︰「吾倒並非怕得這所謂的生死薄,只是今日乃我龍虯莊的大喜日子,莊中貴賓女眷多未曾離去,難以防範,出不得任何的差錯!」
任天琪道︰「伯父有何打算,自管吩咐,吾等照辦就是。」
邱通元道︰「這吾當然信得,只是眼下莊內人驚動不得,又需有人暗中加強防備才是;況這謝安堂亦需有人前去接應,絕不可任生死薄再派生是非了,非要阻止其肆無忌憚,亂殺無故的。」
殷開山點點頭,思量片刻,道︰「這樣,吾叫陸士興調來些幫中人手,加強莊中的戒備;此番前去接應謝居士的,亦多不得的,最多兩人,但此去應切記自保為主,救人為次,能救則救,吾看就天琪與生智二人前去就可。生智毒術傲然天下,對方必然顧忌,重在自保;天琪功夫高,便由汝不得已時出手與對方過過招。庭玉與吾分頭巡視莊中,處理應急之事。通元汝便當沒事般自去前面應酬。再說龍虯莊乃天下第一大莊,莊中今日又高手雲集,萬一鬧出事來,他們亦定不會旁觀的,倒不需太多的擔心。」
邱通元點點頭,起身微笑道︰「汝看,吾這一急就蒙了,確是如此。那就依老爺子的話去辦,那就有勞各位了,所需行頭吾自會叫傳翎送來,吾就先行告退了。」
邱家父子急急忙忙的去了。房中五人也忙換上送來的夜行衣,推窗上房,四下散開。
任天琪與唐生智提劍出得山莊,沿山路飛身南下。
來到一大院處,閃身掩入路邊,轉至院門前,就見得門口燈籠高懸,門闈上掛有一匾,可見上書「謝安堂」三字。
任天琪戴上面具,唐生智亦黑巾罩頭,唯露雙眼。
二人跳進大院,四下里一轉,見得院內家人均已安睡;正房臥室內尚亮著燈,一五十歲上下的書生正于燈下看書,身後床上依稀可見一人正睡,想必為此人的女兒了。
任天琪心中感嘆萬千︰此人明知大禍臨頭,卻不躲不逃,必是自信逃不出去了的;危難之中唯有擔憂女兒的安危,這便是為人父母之本性了;想其人此時此刻仍能燈下夜讀,倒亦是好深的定力,確是條漢子。
任天琪與唐生智飛身藏于房前走廊橫梁之上兩側,既能瞧見房內的動靜,又能提防著有人暗算。
夜深人靜,外面一片寧靜,一絲風聲亦無。
房內書生看了良久書,起身給床上之人蓋好被,又回身坐下,拿起本書翻翻,又放下,拿起支笛子,看了看,搽了搽,按嘴上試了試,又放下,抬頭觀窗外出了會神,又回神看書。其人平靜如水,平靜的臉上瞧不出一絲的恐慌。任天琪並不急著去通知屋中之人,他知道生死簿的來人此時此刻也正藏在院子的某個角落里正在密切地注視著院子里的一切,任天琪並不感到怕,相反卻有一種沖動,一種發泄的沖動。
雞叫頭遍,近五更天了,風起,竟又下起了雪來。
院中「啪」的一聲微響,院中赫然出現了三人。三人灰衣灰袍,灰色頭罩蒙面,手中各持一把劍。三人靜立院中不語。
任天琪二人緊張又興奮。
房中書生聞听響聲,輕嘆一聲,起身來于床前略一站,猛出手點了熟睡之人的幾處穴道,這才長嘆一聲回身拿了笛子便出得門來,來院中站定,面對著三灰衣人。
風起,卷起漫天大雪。
就見灰衣人中為首的一位一抱拳笑道︰「生死門巡視史見過謝居士。」
書生一還禮,笑道︰「來得好快呀,果不食言,佩服佩服。在下一介書生怎敢勞貴派如此的興師動眾,大可不必嗎!」
灰衣人微微一笑,道︰「生死門從不強人所難,居士也不必一意孤行;居士如能回頭悔悟,生死門也絕不會為難居士的,往事會一筆勾消的。」
書生笑道︰「多謝朋友的好意了。人各有志,是非就自待後人去評論吧。只是此去黃泉的路上孤身一人不免有點寂寞。」
灰衣人一怔,笑道︰「居士不要存在妄想,生死門從未失過手的,這一點居士大可放心。」
聞听此言,後面的兩個灰衣人各向外跨出一步,右手已搭上了左手的劍把之上。任天琪與唐生智飛二人也是大為緊張。
書生忙橫笛胸前,微微一笑道︰「吾早料到有此下場的,吾死不足惜,只是望三位能高抬貴手,放過吾的家人,給他們一條生路。」
灰衣人冷冷道︰「這個自然,生死門自有門規,絕不連累他人。汝就不再替自己著想,此去便真的沒得余地了嗎?」
書生回頭朝北瞧了一眼,轉身嘆口氣,道︰「誰無一死,只求死有所值。言不需多,但求一死。」
中間灰衣者道︰「死前還有何要求?盡管講來。」語氣頗為同情。
書生談談道︰「死而無憾。在下人稱長笛書生,可惜今後是再亦吹不了這笛子的了。」書生回頭瞧了一眼女兒的房間。
任天琪心頭一熱,真是佩服書生,視生死談如水,視兒女,愛好又甚于命。
灰衣人微微一笑,道︰「居士無需顧慮,但吹無妨,院中除了汝等三人,余人均要昏睡半日方醒,不礙事的。」
書生不解,以為是女兒醒來跑出或是有家中下人聞聲跑出,急回頭去查看,卻未見得一人。
就見為首的灰衣人遙對北一抱拳,大聲道︰「梁上兩位,難道不下來見一見,听一听這狂風大雪之中的優美淒涼笛聲,如何?」
天色微明,雪花更大。
任天琪唐生智見再亦藏身不得,相視一眼,雙雙現身飛下走廊,立于書生身後三步之處。
書生大驚雙目放光,瞬間又暗淡了下去。
灰衣者道︰「不管二位此來是友是敵,先請一道听曲笛子吹奏,等在下了結了此事,再與二位交往不遲!」
任天琪見得對方十分霸道,也十分自信,全不拿二人現身當回事,遂一聲冷笑,心想吾倒要瞧瞧汝等如何在我的眼前行得凶的。
書生心中一片坦然,倒不再去計較來人是敵是友,用衣袖拂了拂笛子,雙手持笛,天飛雪中笛聲陡起,時高時低,婉轉流暢,似高山流水,一瀉千里,飛花四濺;似春色迷漫,花香鳥語,歸意無限;似千軍萬馬,金戈鐵馬,浴血疆場。
眾人不語,四下只剩嘩嘩落雪之聲相伴。
陡然笛聲乍停。
三灰衣者呈品字形上前三步,站定,前面一人緩緩抽出長劍,劍尖著地;後面二人各外跨一步,手握劍把,不動,死死盯住任唐二人。
書生雙手握笛,飄然不動。
任天琪唐生智互瞟了一眼,亦手握劍把,蓄勢而動。
前面灰衣者冷冷道︰「名上生死薄,神仙亦難救。汝可以自栽,吾奉勸各位不要存有幻想!」
任天琪冷哼一聲。
六人于院中紋絲不動。
風大雪急。不多時,眾人身上積厚落雪。任天琪右手握把半抽長劍,左手吸氣蓄勁雙指。唐生智虛按劍把,暗扣毒粉。
院中又一聲雞鳴起。
眾人聞聲身動,各有起落。
先頭一人全身不動,拔地而起,空中連跨數步,左手揮出朝任天琪臨空拍出一掌,右手掌中劍于掌中一轉,劍把朝前,劍身朝後,看亦不看,回身一刺。
後面二人各一點腳,飛身挺劍直刺書生,全不管得任天琪唐生智一旁虎視。
書生並不躲閃,右腳後退一步,左手一招狂風卷浪,手藏袖中胸前一圈望前一遞,猛卷抓身前兩劍,右手鐵笛前遞一揮,笛中射出一捧銀針,一道銀光,直取身前一人;笛口又彈出一把短劍,迎那人刺去。
唐生智就地一滾,揮手朝書生與三刺客打出一把毒霧。
任天琪一點左腳,人騰空飛起,空中向先前刺客點出一指,但覺臉側一熱,回頭見得耳邊雪花已化成一股熱氣飄散開,火焰掌!
任天琪一驚,空中姿態不變,越過書生頭頂,右手中斑竹劍往下一揮,匯體內真氣逼注劍身。
六人一交替,喀嚓一聲,勝負立現,生死已分。
書生身中三劍,斃于當場,書生伸出五指緊抓身前兩劍身,右手笛劍插中左邊一人胸口,那人左手正拍在書生胸口,掌沒衣中,顯然已一掌震碎書生胸胯內髒,右手握一斷劍劍把;右邊一人一劍刺入書身左肋,右手自腕以下全無,右手握劍留劍上,左手揮拳斜砸在
書生左月復,此人臉上插銀針,右臉右身已發黑腐爛。
唐生智就地挺身站起,退後數步,持劍護身。
任天琪與先前那刺客落地各一回身,持劍相視。
任天琪一出劍便削斷兩把劍,收劍回鞘,並未受傷,只是驚訝眼前此人竟煉有天山火焰掌,迷惑不解。
那人肩頭一疼受了一指,心下大驚,拔劍回身,劍尖著地而立。
任天琪喝道︰「爾等倒底何門何派?出手怎如此詭詐狠毒,還想跑得了嗎?」
那人一笑道︰「好個玉面客,可惜了汝不是玉面閻羅!年輕了點,女敕了點,閻王爺今日自不會收汝,咱後會有期。」
那人反腕一彈劍身,一道黑影迎面急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