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自稱姓時的中年婦女,在廚房里墨跡了很久,才走出來,看到傅歆依然站在客廳里,驚訝道︰「小姐,你沒有回房休息啊?」
傅歆轉過臉,對她笑了笑,「我餓了。」
「瞧我這記性,飯菜已經做好了,我這就去端出來。」
餐桌邊,傅歆看著布在眼前的看著只是家常,卻道道精致到令人不忍下筷子的菜,拿筷子的手真的在半空中頓了頓。
時阿姨去廚房端雞湯出來,看傅歆沒吃,忍不住催促道︰「小姐,快趁熱吃啊。」
傅歆應了聲,沒有夾菜,就是吃了口白米飯。
時阿姨把雞湯放下後,就要走,她似乎很講究身份地位,對傅歆熱情中始終帶著幾分疏離。
她轉身時,傅歆喊住她,「時阿姨。」
時阿姨回頭看著傅歆,「小姐,還有事嗎?」
傅歆放下筷子,對她笑道︰「時阿姨,我叫傅歆,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時阿姨愣了愣,猶豫了一下,還真的壓低聲音喊了一聲「傅歆」。
傅歆很響亮的應了聲,「哎,時阿姨,一個人吃飯一點都不香,要不,你陪我一起吃吧。」
時阿姨還在猶豫,傅歆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拉上她的手,「時阿姨,你陪我一起吃吧。」
時阿姨還想推辭,傅歆已經拉著她在餐桌邊坐下,「時阿姨,你等著我去給你拿碗筷。」
傅歆的確很聰明,她知道這個自稱姓時的中年婦女,肯定是被人告誡過,生怕說錯了什麼話,不然不會千方百計的不和她單獨相處。
想套出消息,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辦法,比如坐在她身邊吃飯的時阿姨,她看得出來,她非常寂寞。
傅歆給她盛了一碗雞湯,「時阿姨,你辛苦了,多吃一點。」
時阿姨似乎很感動,低頭看著碗里的雞湯,除個星期出去買一次菜的時間,她都不知道多久沒有和人說話了。
漫長而寂寞的時間,她是真的每一天都在數著手指過,在這個地方有二十年了吧,她都忘了對她來說是母語的東南亞語,一張嘴,一口標準到不能再標準的普通話,沒人知道她是柬埔寨人。
二十年前,她是個正值年輕的女孩,為什麼心甘情願在最美好的年紀就孤寂的守在這個地方,還是和一個男人有關。
家里實在是太窮了,母親又生了重病,實在沒有辦法,她只能去夜場,那些男人真是變態啊,她都說了不做那種事,那個腦油腸肥的男人還是硬扯她的衣服。
她努力反抗,只給她招來更大的毒打。
救星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她抬起頭看著救了他的男人,一襲黑衣,臉色冷峻,他的五官長得其實並不出眾,可是,那種由骨子里散發出來的氣質,令她都忘了心跳。
男人俯身下去,捏著她的下頜,一雙沒有任何溫度的眼楮,仔細地打量著她,「你願意跟著我嗎?」
她怔住了,臉上的溫度慢慢的在升高,「我願意。」
在很多姐妹羨慕的眼神中,她跟著那個男人走出了夜場,不要說那些夜場的姐妹們,就連她也以為他問她的,願意跟著他嗎?指的是做他的情婦。
其實呢?
他把她帶到了中國,把她安置到了這棟別墅里,二十年過去了,他卻只來過一次,也是那一次,讓她無意中得知了他心中的秘密。
原來這個布置的像金屋一樣的地方,正是他為最心愛的女人準備的。
更讓她傷心的是,他只是利用她的感恩之心,更好的照顧他心愛的女人。
在知道這個秘密後,她把對他的所有心意都深埋到了心底,每一天,她都在這個除了她,不會再出現第二個人的別墅里兢兢業業的做好自己的事。
也許真的是太寂寞了,偌大的別墅一共有幾塊地磚她都一清二楚。
今天接到那人打來的電話,她高興地嗓子眼都在顫抖,只是他接下去說的話,卻把她剛涌生出來的希望生生扼殺掉了。
他的話簡潔扼要,就是讓她準備好,屋子的女主人很快就要到了,讓她盡心照顧好。
時靜滿心的苦澀,卻依然高高興興的應承了下來。
哦,對了,時靜是他給她起的名字,時間過的太久,久到她已經不記得她本來的名字叫什麼。
傅歆端詳著她,看到她雖然低著頭,不大能看到她的表情,通過她顫抖的肩膀,還是能感覺到她波動很大的情緒。
「時阿姨。」傅歆又開口,「你看起來不大像是中國人。」她在慢慢的,誘導她開口。
時靜猛地抬頭朝傅歆看去,「傅歆,我……其實是柬埔寨人。」
「哦。」傅歆很驚訝,臉上卻沒表現出來,「時阿姨的普通話說的很好啊。」
時靜苦笑一聲,「我學了有將近二十年了,想不好也難啊。」
傅歆又給她夾了塊魚,「時阿姨,你的手藝也很不錯呢。」
不但不錯,做的還都是某個人最喜歡吃的菜,這個人,傅歆說起來看似不怎麼熟,身上卻還流著一半她的血。
傅歆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淡笑,美人的吸引力就是那麼的超乎人想象,估計連她葉雪渝自己也不知道,有個人默默的一直在愛著她。
不僅這樣,隨著她的去世,那個人還愛屋及烏了,她再次換環顧四周,一點男人生活過的痕跡都找不到。
這個男人把她弄到這里來,肯定因為她是葉雪渝的女兒,如果他也覺得她應該擁有像葉雪渝那樣的傾城之貌,那麼他真的不僅要失望,恐怕還要絕望了。
時靜真的把話匣子打開了,拉著傅歆的手,像是遇到了知己一樣,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
她說的話,絕大部分對傅歆來說都沒用,她只抓到了兩個重點,第一,這個屋子真正的那個主人,曾經是中國人,現在在柬埔寨;第二,感情的事,永遠都是郎有情妾沒意的遺憾,時靜很喜歡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則只把她當成佣人在看待。
時靜看傅歆一直都在附和她,越來越高興,一個高興,就去廚房里拿了瓶紅酒出來。
據她說這瓶酒,是她第一天到這棟別墅就買來的,本來是打算有機會她心儀的那個男人一起共飲,看樣子,這輩子都沒有那個機會了,她給傅歆斟了一杯,也給自己倒了滿滿的一杯。
兩個女人踫過杯,就要各自飲杯中酒,傅歆忽然捂著肚子一個皺眉,「哎呀!」
時靜放下酒杯,著急地問︰「傅歆,你怎麼了?」
傅歆的臉刷地下紅了,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時阿姨,我肚子痛,想先去上個洗手間。」
時靜嘴角一沉,似乎有些高興,還是朝一樓衛生間的方向指了指,「你去吧。」
傅歆捂著肚子朝洗手間走去,她沒有回頭,也能感覺到身後有兩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一進洗手間,傅歆第一時間反鎖上門,她的手機在車上時,就被那兩個黑衣男子拿走了,現在該怎麼辦?
傅歆對著衛生間的鏡子看里面倒影出來的自己,很快,就有了主意,她把手指放進嘴里,閉上眼楮用力一咬。
看著指尖冒出的血珠,傅歆走過去把鎖打開,然後坐到馬桶上。
才坐到馬桶上沒多久,時靜就在外面敲門,「傅歆,怎麼要那麼長時間,你沒事吧?」
她這麼問,只是句客套話,沒想到,傅歆真會接下她的話,「時阿姨,你能給我拿個東西嗎?」
「什麼東西?」時靜的聲音已經帶著點不耐煩。
「我例假來了,你這里有衛生巾嗎?」傅歆有點不好意思地回道。
時靜推門進來,傅歆剛從馬桶上站起來,她看到傅歆褲子穿的很好,有些奇怪,睨了她一眼,看著是去邊上的整理箱里拿衛生巾,眼楮卻朝馬桶里面看去。
看到還沒來得及沖走的鮮紅,她覺得是自己多疑了,她偽裝的這麼好,這個小丫頭怎麼可能會察覺出不對。
剛把衛生巾從抽屜里拿出來,就听到門被關上的聲音,她想到了什麼,猛地回頭,原來敞開著的衛生間的門已經被人關上了。
她跑過去,已經晚了,門鎖已經傳來反鎖的聲音。
她用力捶門,「傅歆,快把門打開!」
傅歆根本沒听她的,把門反鎖好,拔鑰匙時,她看到自己的手在劇烈的顫抖。
時靜已經知道傅歆是故意把她騙到衛生間,已經在用腳用力的踢門。
砰砰的巨響傳到耳邊,傅歆慶幸一件事,幸虧衛生間里沒有像凳子之類可以用來砸門的東西,也慶幸衛生間門上連著鑰匙。
她把鑰匙塞進口袋里,就直朝客廳茶幾上的電話跑去。
被關在衛生間里的時靜越來越生氣,傳到耳邊的不僅是踢門聲,還有她罵罵咧咧的咒罵聲,事到如今,被傅歆發現她在酒里下了迷藥,也沒有再裝慈愛的必要。
傅歆拿起電話,顫抖到幾乎失控的手,艱難地按下十一個號碼。
……
梁晨非常的生氣,他從事法醫這麼多年,早養成了內斂穩重的性格,今天卻在對著一個無辜的空姐大發雷霆,他已經登機了,飛機卻遲遲不起飛,問空姐,她們也說不出個原因。
最後還是機長走來解釋說,出現了點小意外,要晚二十分鐘起飛。
想到傅歆被人劫走了,不要說二十分鐘,就連兩分鐘他都等不了。
機長知道他的身份,陪著笑臉又解釋了一遍,梁晨知道他再怎麼發火,飛機也不可能準點起飛,揮手讓他離開,打開手機。
剛開好機,一個電話就進來了,區號是010,他心情不好,接電話的口氣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喂……」
傅歆被這樣惡聲惡氣的口氣給怔住了,是她因為緊張,撥錯號碼了嗎?
衛生間里罵人的聲音更響了,傅歆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對不起,我打錯了。」
她說著就要掛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有些尖銳,不可置信地叫聲,「傅歆?」
梁晨人如其聲,驚詫地,直接從飛機座椅上跳了起來。
傅歆听到是梁晨的聲音,連忙把話筒又放到耳邊,「梁晨,是我……」
時靜的咒罵聲混合著砸門聲一起傳到梁晨耳邊,他推開迎面走來的空姐,大步朝機艙門口走去。
傅歆用最短的話,把自己的處境說了一遍,梁晨感同身受似的,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追問傅歆在哪里?
傅歆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最後,衛生間的門傳來一聲巨響,時靜像是找到東西在砸門了。
梁晨忙對傅歆說︰「小歆,不要再待在那里,你快跑出去,我會以最快的時間找到你。」
也許他是張奇不在她身邊時,特地安排在她身邊的人;又也許是他的職業,傅歆非常相信他,他說以最快的時間找到她,那就肯定能。
傅歆拔腿跑出別墅時,听到門被砸開的聲音,心里非常緊張,她以最快的速度朝前跑去。
時靜很快追了出來,傅歆當時就躲在一棵大樹的後面,捂住自己的口鼻,連呼吸都不敢。
時靜又朝前追了一會兒,很快返回,嘴里一直在破口大罵。
靜謐的山林里,響起單調的手機鈴聲,時靜接起電話時,不復剛才的潑婦樣,聲音帶著和她這個年紀不符的甜美,臉上掛著溫柔的淺笑。
傅歆偷偷的探出半個頭去看她,順著風,她的聲音一字不落的傳到耳邊。
電話那頭的人像是很生氣,她則在不斷的解釋,無非就是明明她一點破綻都沒露出來,她也不知道傅歆怎麼知道酒里有問題。
她還在解釋,那頭的人似乎卻沒了繼續听下去的耐性,從傅歆的角度看過去,那頭的人應該是把電話掛了。
時靜把倉龍撒在她身上的氣,都轉嫁到了傅歆身上。
傅歆跑了,目前,她是沒有一點辦法去追,也不知道去哪里追,只能站在原地,又對她一通咒罵,然後回了別墅。
傅歆看她真的走進了掩藏在樹林間的別墅,暗暗松了口氣,繃緊的後背也松了下來,她沒有立刻走出來。
果然,沒過多大一會兒,時靜又從別墅里走了出來,四下打量,看空無一人,原地一跺腳,又對傅歆大聲咒罵了一通,這才真的回了別墅。
雖然確定時靜不會再次試探,傅歆依然沒敢動,她就躲在樹林里,一動都不敢動。
話說梁晨,掛了電話後,他拿出證件,在一長溜等出租車的旅客的白眼和不滿中,插隊到第一個坐上出租車。
司機看他臉色凝重,以為有他有什麼大案子要辦,車速開的飛快,「警官,你要去哪里?」
梁晨焦急的就差恨自己沒翅膀,「去最近的派出所。」
「囂張,太囂張了!」公安分局接到派出所打來的電話,副局長氣得直捶桌子。
那個只是從B市公安局來的法醫而已,他竟敢命令他的屬下又是給他查號碼歸屬地,又是讓他的屬下給他槍。
「除非他有合法的手續,否則對他的要求一概不要理會!」副局長也發起狠來了。
話說完,他就狠狠的掛了電話,一分鐘沒到,他的手機響了,看到來電顯示的號碼,他就知道自己剛才的那頓脾氣算是白花了。
B市公安局局長對他可是有提攜之恩,最後,當派出所再打電話給他,他只能無語的說隨便他吧。
……
葛馨予又反復了打了傅歆的電話好幾次,始終處于關機狀態,就更坐立不安了,卓燦馬不停蹄的從飛機場趕到葛家時,就看到葛馨予握著手機在屋子里直打轉。
以為她是擔心他,笑著伸出手把她攬進懷里。
身後突然多出來一個人,而且這個人還抱住了她,葛馨予大怒,揚起手肘用力朝來人的肚子打去。
卓燦其實完全可以避開的,怕傷到她和肚子里的孩子,生生的接下那一個用力。
他本能地「哎」了一聲,剛好吳媽端著做好的燕窩從廚房走出來,看到卓燦痛的連身子都弓了起來,把燕窩放到茶幾上就走過去扶他,「阿燦,你沒事吧?」
卓燦搖頭,吳媽朝葛馨予看去,正要開口說她兩句,卓燦吸了吸鼻子,岔開話題,「咦,吳媽你做的什麼,好香。」
這是吳媽一手帶大的孩子,她這一輩子結過婚,丈夫卻沒給她留下一兒半女就早早的去世了,她一直都把卓燦當自己的孩子看待,听他說餓了,什麼都忘了,徑直朝廚房走去,「廚房里還有呢,你在沙發上先休息一會兒,我這就去給你端。」
葛馨予對著吳媽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她還真的挺怕她的。
等吳媽一走,卓燦捂住肚子走到葛馨予身邊,對她嘟噥著嘴,撒起了嬌,「老婆,你剛才真的把我撞痛了。」
葛馨予一揚眉,「誰讓你站在我後面的。」
最近這段時間,卓燦一直都在騙葛馨予先和他把結婚證給領了,可是她一直都不願意,老婆還沒騙到手,他要繼續做他的二十四孝男朋友。
拉上她的手在沙發上坐下後,就準備察看她的手肘,「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來讓我看看手弄痛了沒有?」
廚房里,吳媽已經打電話把剛才發生的一幕都告訴了遠在北京的卓母。
她以為一直都是愛子如命的卓母,听聞兒子被人打了後,會心疼,哪里知道,她听說打他的人是葛馨予,除了輕描淡寫地一聲「哦」,什麼其他反應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