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終究是喜歡弄人的,他為什麼要去做B市國稅局的局長,如傅歆說的那樣,不過是因為早就弄清了很多人的關系,他需要一個導火索,而那個導火索就是邱意明這個張家女婿的違紀證據。
張玲玲還真是狠,為了不讓邱意明出去找別的女人,每一天都給他下藥,有一件事,她到死都還不知道,哪怕是她不下藥,邱意明也不會去和任何一個女人糾纏不清。
在有些事上,他的身子和他的心一樣,早隨著某個人的失蹤,空了下來。
誰說邱意明是個始亂終棄的無情男人,他只是把對葉雪渝的那份愛和愧疚都埋到了心底,不然他手機里也不會一直都存在葉雪渝的照片。
不知想到了什麼,伸手去接透過樹葉漏下來的點點陽光,嘴角勾起一個自嘲的冷笑,他在覺得邱意明好笑的同時,何嘗不是在笑他自己。
第一次看到傅歆,她那時剛上大三,傅世誠對他自己的身體狀況非常了解,知道在世的時間不會太長,對傅歆有種拔苗助長的感覺,不過十九歲,是很多人剛考上大學,或者是大一的年齡,而她卻已經大三了。
非常的青澀,傅世誠帶她一起來吃飯,她似乎有點不樂意,還有那麼一點的不好意思,走在傅世誠身後,小嘴不停的做著各種動作。
看到他的第一眼,她眼楮睜的很大,他知道她在詫異什麼,一局之長,不管是哪個局的,都至少要四十多歲,像他那樣不到三十的,的確少見。
生怕嚇到他,很少微笑的他,那一天一直都在笑。
那一頓飯,莫名其妙,他吃的非常的開心,回到家,洗好澡,躺到床上睡覺,那也是他自從知道安小芬死後,第一次沒有做噩夢。
察覺到心里的異常,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拒絕傅世誠吃飯的邀約,他想見卻又怕見到那個人,雖然明知道和傅世誠吃飯,不見得就一定會看到她。
又一次見面,是在傅世誠葬禮過後,她不過二十二歲,隨著傅世誠的忽然去世,她臨危受命,成了傅氏最年輕的女總裁。
呵呵,再一次看到她,卻是她真正的以商人的身份和他這個政府官員打交道,傅世誠再怎麼刻意栽培過,到底年紀輕,她的眉宇間還有著幾年前的青澀、直率。
他眯著眼楮,用近乎貪婪般的目光緊緊盯著她的眉宇,像是一個吸毒上癮的人,生怕某些很重要的東西,轉瞬即逝,再無回來的可能。
職業套裝,看著的確能讓她成熟幾分,也不知道為什麼,落在他眼里,卻是那麼的格格不入,腦海里不覺閃過第一次看到她時的可人、靈秀、恬靜。
又一次公事化的飯局後,他把曾經在他手下當過差,現在調到區里去做中層的一個屬下叫到他的辦公室。
在他的授意下,城南競標,傅歆順利落到囊中。
察覺舉證邱意明的證據,傅歆已經有了一半,他把自己收集到的另外一半快遞給了她。
邱意明被隔離審查的消息傳來時,他正在辦公室里批閱文件,也在為競選新任B市市長做準備。
揮手讓傳消息的人退下後,他盯著手里的文件,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他的計劃,一步一步的在按照他規劃的走下去,雖說時間長了點,也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即將要看到勝利的曙光。
他放下筆,攤開手掌,慢慢的放到左胸口,隔著一層皮肉,那里傳來清晰有力的跳動聲,邱意明隔離審核,張家勢必牽一發而動全身,按照道理來說,他是應該暢快,可是,為什麼……
他蹙了蹙眉,心尖感覺到一陣陣的疼呢?
正想得出神,身後忽然有人在叫他,「莫先生。」
他也在休假,又是在大街上,知道避開叫他莫市的人,估計也沒多少個,回頭,果然看到了不遠處的陽光下,正站著一個美人。
美人看他站住,踩著至少八公分的高跟鞋,朝他跑來,等靠近了,才換了稱呼,「莫市,久聞其名,還是第一次看到其人,幸會。」
看著美人伸過來的,在太陽光的反射下,更顯得女敕白如玉的手,莫凌瀚勾了勾唇,伸出手握上她的手,「對白小姐,我也是久仰大名。」
格調高雅的咖啡館里,一對男女面對面而坐,咖啡非常的香醇,白雨桐要了杯拿鐵,莫凌瀚就要了杯什麼都不加的黑咖啡。
他似乎根本不嫌苦,一口一口的慢慢啜飲著,神色淡淡。
白雨桐像是有心事,拿著小湯匙,有一下沒一下的攪拌著手里的咖啡。
終于,她抵不過莫凌瀚,打破了沉寂,「莫市長,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莫凌瀚掀起眼楮看了眼對面的女人,這個女人就長相上來看的話,的確很美,再加上會打扮,比起穿衣隨便,出門也從不知道化妝的傅歆,不知道要嬌媚多少。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是覺得傅歆很好看,至少傅歆經歷了那麼多,臉上還是能看到直率、靈秀。
他曾經也假想過,如果傅歆只是尋常人家的女兒,她一定比現在更加的清靈動人。
如果傅歆真的只是尋常人家的女兒,他或許在看她第一眼後,就會對她展開瘋狂的追求。
看莫凌瀚一直都盯著她看,卻不開口說話,白雨桐笑著模模自己的臉,「莫市長一直這樣看著我,難道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哪里的話。」莫凌瀚收回目光,「像白小姐這樣的美人,哪怕臉上有什麼髒東西,那也是美人。」
被人夸贊,尤其還是不過三十,已經是省級城市市長,前途無量的年輕人,心里總歸是喜滋滋的。
白雨桐笑道︰「真沒想到莫市長,還這麼會討女孩子的歡喜。」
莫凌瀚微微扯了扯嘴角,沒有接話,和傅歆的狡黠、聰慧比起來,這個叫白雨桐的所謂已經敗落的高門子女,真是蠢到了極點。
像張奇這樣,連他至今都模不清底的人,她怎麼可能會是他的對手,試圖沾染他,只怕連邊也沾不到,自己已經敗的一塌糊涂,不然今天也不會坐在他對面。
剛在心里把她和傅歆做了比較,那個蠢女人就開始自以為聰明的賣弄起她的聰明。
「莫市長,我們都是有什麼說什麼的痛快人,有些話我也就直說了啊。」
莫凌瀚點頭,唇角勾起淺淺的微笑,他非常紳士的接上話,「白小姐,有什麼話,請說。」
這樣紳士的他,和電話里的他,截然不同,白雨桐微微怔了怔,定了定神,開口說道︰「我還是打電話給你的那句話,我們合作,事成之後,不管你要什麼,我都只要張奇。」
盯著莫凌瀚的眼楮看了一會兒,雖然深邃的她根本看不到任何反應,依然把沒說出口的後半句話補充完整了,「到時候,傅歆就是你的了。」
莫凌瀚端起咖啡,又淺淺的啜飲了一小口,和張奇有幾分相似的眼楮,好整以暇地打量著白雨桐,「白小姐,如果我不答應你的合作呢?」
像是貓在捉到每一只老鼠,在吃掉前對老鼠做的戲弄一樣,他也把白雨桐當成了老鼠,一只從主動打電話給他,甚至話里時不時會出現要挾意味的愚蠢到極點的老鼠。
白雨桐似乎沒想到莫凌瀚會有這樣的反問,一怔,臉上的表情起著非常迅速的變化,「莫市長,我只告訴你一件事,也許那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話說到一半,白雨桐忽然賣起了關子。
「什麼事?」莫凌瀚把咖啡杯放到大理石桌面上,瓷器清脆的踫面聲透露出他的不耐煩。
「張清烈可是我的干爹,身為他唯一的干女兒,我可是知道很多連張奇那個親佷子都不知道的事。」這不是威脅,已經是赤露露的恐嚇。
莫凌瀚眯起眼,仔細端詳著眼前,因為得意而眉眼都快飛起來的女人,她到底知道多少,他是不知道,但是……他什麼時候怕過。
所以,他上半身忽然朝前一傾,臉上露出陰測測地冷笑,「白小姐,話說了這麼多,也是時候說說你的合作計劃了。」
莫凌瀚的忽然靠近,的確把白雨桐小小的嚇了一把,她不是沒覺得莫凌瀚笑的很詭異,實在是張奇對她的吸引力太大,讓她忽視了很多潛在的,也在慢慢朝她靠近的危險。
她左右看了看,確定四周沒人,這才壓低聲音說起了自己的計劃。
莫凌瀚就保持著上半身朝前傾倒的姿勢,靜靜的听完白雨桐的合作計劃,听完後,即便是一直以為自己心狠手辣的莫凌瀚也被驚到了。
天下最毒的果然是婦人心,為了得到張奇,連那樣的損招都想得到。
想到了什麼,他忽然問︰「有一件事,我非常好奇,如果……我不喜歡傅歆呢?你打算怎麼對付她?」
听到傅歆這個名字,白雨桐臉上就出現猙獰,近乎是咬著牙,回答了莫凌瀚的問題,「听說非洲現在的有錢人非常喜歡亞洲的女人,如果莫市長不喜歡她的話,我可以把她賣到非洲去。」
好歹毒的女人,就連自認為對敵人從不會心慈手軟的莫凌瀚也倒吸一口冷氣。
白雨桐看著莫凌瀚詫異的表情,終于察覺到自己說錯話了,忙笑著說︰「莫市長,只是假設而已,事實上,你那麼喜歡傅歆,剛才那個假設根本不存在。」
假設是不存在,但是,多多少少給莫凌瀚留下了不痛塊。
非洲的有錢人非常喜歡亞洲女人嗎?很好,他還真要去證實一下。
莫凌瀚又一次把白雨桐細細打量了一番,心里已經有了主意,嘴角勾起一個冷笑。
白雨桐被他的笑弄得心里很不安,勉強笑道︰「莫市長,你笑什麼?」
「沒什麼。」莫凌瀚拿出錢夾,從里面拿出兩張百元大鈔,放到桌子上後,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白雨桐,「這咖啡我請了,至于其他的,就按白小姐說的去做吧。」
……
張奇還真是個說到就要做的人,從冰激凌店里出來後,他拉著傅歆直奔S市最大的新華書店去了。
離一年開考一次的司法部門的考試還有一段時間,他想幫傅歆把資料都買好了,再去報個輔導班。
傅歆本來真的只是隨口說說的,畢竟不是專科出身,讓她一個半吊子去和許多司法精英搶佔過獨木橋的機會,不是她太小瞧自己,是真的沒有那個底氣。
勤務兵依然在車里等他們,張奇把買來的東西都放到車上,兩個人空著手走進書店,也算是一身輕。
讓傅歆憤憤的事再一次發生了,真是太讓人心里不平衡了,明明是個和司法部門沾不到一絲邊的少將軍醫,挑選起教材,比大學還選修過司法課程的她專業多了。
傅歆隨手翻了幾本,看張奇選的很認真,就站在一邊看著他,忽然,她被陳列在不遠處的另外一個類別的書給吸引了過去。
等張奇挑好教材,一抬頭身邊沒人了,心頭一沉,飛快的掃視起四周。
在前面暢銷言情小說那里,找到蹲在地上看書的傅歆時,心頭才長長的松了口氣。
傅歆低頭看得認真,並沒有發現張奇眉宇間一閃而過的擔心。
「老婆。」他蹲到她面前,「書選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傅歆沒動,也沒看他,依然低頭看著手里的書。
張奇好奇了,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下巴,「老婆,怎麼了?」
傅歆在抬頭前,忽然一把摟著張奇的脖子,她把下巴擱在張奇肩膀上,聲音很低,隱隱還帶著哭腔,「沒什麼,讓我抱你一會兒。」
像是怕張奇硬要扳開看她的臉,她把他摟得更緊,又匆匆補充,「就一會兒,我馬上就好。」
傅歆忽然的一摟,也算是比較大的沖擊力,幸虧張奇訓練有素,不然早被慣性推倒了。
他笑了笑,既是傅歆不加後面半句話,他也不會板開她,把手里的書放到一邊,輕輕的撫模著她的秀發。
畢竟是公眾場合,不管傅歆是出于什麼目的,受了什麼刺激想抱張奇,終究是有點不顧形象了。
有書店里的工作人員走過來,說︰「不好意思,這里是新華書店。」
話雖沒說的很清楚,意思卻再明顯不過,這里是給人買書看書的公共場合,像這樣摟摟抱抱的行為,還是去其他地方吧。
傅歆的臉緋紅,走出書店時,是一直都低著頭。
哎,都怪她啊,跟在張奇身邊就跟著,去看什麼言情小說,又被虐到,戳中淚點了吧。
回去的路上,張奇像是對她看了什麼書很感興趣,笑著問道︰「老婆,剛才那本什麼妖怪的,寫的什麼?」
他從來不看小說,外加上就隨意瞟了眼,就看到封面上有小妖兩個字。
傅歆想了想,雖覺得像張奇這樣的男人是不會對言情小說感興趣,像是心里某一美好的東西,雖然過程千辛萬苦,也被虐的肝腸寸斷,臨到結局了才知道前面的一切苦難和痛楚,都是為了有個完美的結局,還是非常想和願意分享的人一起分享。
她整理了一下詞語,把剛才粗略瀏覽過的小說內容講給了張奇听。
張奇听完後,笑著模模她的頭頂,就說了六個字,「真是個傻丫頭。」
傅歆大概把那個故事說完,眼眶又一次紅了,像是怕被張奇笑話,別過頭看著車窗外,開車的勤務兵忽然插上話,話是對傅歆說的,「嫂子,你說那個半神到底喜歡的是誰?」
傅歆收回目光看著勤務兵的駕駛室後背,想了想,才說︰「他在上一輩子還是那個叫靜海的和尚時,毫無疑問喜歡的肯定是那只小妖,至于他轉世成了風畔的半神,哪怕是沒了上輩子的記憶,他雖然也一只都欺負那只小妖,喜歡的依然是那只小妖。」
不然何至于為了她,最後自己靈魂支離破碎。
只是在無意中看到的一本小說,而且是她以前從來都不會看一眼的仙俠類,沒想到賺了她那麼多的眼淚。
一路上,直到回到部隊的家里,傅歆還沉浸在故事里難以自拔。
故事其實一點都不復雜,說的是一只妖怪,而且是只心思單純,整體只知道吃的妖怪和愛她的人的故事。
第一世,她和一個和尚相愛了,和尚為了她,不顧妖神結合要遭的天譴,硬是放棄了成神的夢想,願意和她成為半世夫妻,結果,報應卻到了那只妖怪的身上。
在又一次纏綿中,他誘導妖怪對他說出昨天晚上纏綿時對他說的「我愛你」三個字,然後在也對她說出那三個字後,大手在她額頭上一揮,封起她情念的同時,也讓她忘記了那段刻骨銘心的情。
再一次相遇,她依然還是那只無憂無慮,整天只知道吃的小妖,而他也再次成為寺廟里的高僧。
讓傅歆瞬間流淚的,是那只妖忘記前塵往事,他們再次重逢,書中描寫和尚的一句話,「他只是笑,轉身坐回桌前繼續看經文,翻經文的手輕輕在抖著。」
傅歆想,如果她是那個和尚,那個時候心肯定很痛,應該是比心痛如刀割還要痛上好多。
不管怎麼說,經歷了很多折磨和苦難,最後終究是幸福的在一起了。
傅歆看著張奇,眼眶還是紅紅的,忽然踮起腳,再一次圈繞住男人的脖子,聲音澀啞中帶著點哀求,「老公,如果你是那個和尚,我寧願自己去死,也不願意看著你獨自承受那樣的苦。」
張奇輕輕的捏了捏她的鼻尖,滿目寵溺,輕聲笑道︰「傻丫頭,你放心吧,就算我下輩子真的成了和尚,也一定要破戒和你在一起。」
傅歆用力點點頭,嗯了聲,心滿意足地送上自己的紅唇。
……
白雨桐作為本文最重要,也是惡毒,同時也幾乎是每一本網絡言情小說必備的歹毒女配角,出的招數,也的確既陰險又狠毒。
傅歆接到了她的電話,有些小小的意外,本不想理會,白雨桐在她即將要掛電話時,給她放下了一個誘餌,「傅歆,你難道真的能眼睜睜的看著張家,或者是張奇被人一步步的逼到絕路嗎?」
張家會怎麼樣?對傅歆來說,其實真的不重要,當然了,她的不重要不是說這個家庭不重要,而是張家到底是種什麼成分的家庭對她來說根本不重要。
張奇被人逼到絕路!只要她活著,她根本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所以,她和白雨桐在電話里約好了見面的地點和時間。
她到底有多聰明,大概是白雨桐所想不到的,當侍應生把下了無色無味藥的咖啡放到她面前時,她根本就沒有喝。
白雨桐有些著急,「怕我下毒嗎?」
她在用激將法,可惜,傅歆就是不上當,從包里拿出一瓶自帶的礦泉水,對著白雨桐有點猙獰的面孔,舉起瓶子,「我還是比較喜歡喝自己帶的東西。」
白雨桐朝傅歆背後的包廂門看了看,有點著急了,按照她和莫凌瀚說好的,她把傅歆騙出來,讓她喝下下了迷藥的咖啡,然後打電話給張奇,利用傅歆威脅張奇娶她。
這其實是最笨到不能再笨的方法,只是因為白雨桐真的是太喜歡張奇了,她甘願被莫凌瀚背後罵她蠢,也一定要得到張奇。
傅歆根本不上當,這可怎麼辦才好。
傅歆擰開瓶蓋,喝了一口,看著白雨桐出現焦躁的眼楮,淡淡笑了,「白小姐,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不是一個人來的。」
白雨桐神色明顯一緊,「還有誰?」
她在心里暗暗祈禱,這個人可千萬不要是張奇。
傅歆又看了她一眼,「是張奇的勤務兵。」
白雨桐朝包廂關閉的門看去,聲音緊繃,「他在哪里?」
張奇的勤務兵,她曾經看到過一次,看似瘦瘦的,也很少說話,身手卻非常了得。
「這個就不用白小姐操心了。」傅歆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白小姐可以把找我來的目的直說。」
這樣淡定從容的傅歆,真讓白雨桐抓狂,這個女人應該是比她還小,為什麼她在電話里都拿張奇威脅她了,還能這麼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