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娘，這個時候，你來干什麼？」趙大叔看見我時有絲驚訝。
「趙大叔，尋夢下午是不是過關去了？」我將他拖到一邊，小聲道。
「不知道，今天輪到夜班，我剛剛才來。」趙大叔看了看城門方向，「尋夢是個懂事的孩子，就算偷偷過關去了，也不會這麼晚還不過來，會不會去別的地方玩了？」
「該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大叔，求你讓我過去找找吧。」焦灼的我歉然道，「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可是現在邊關不太平，而且尋夢只是個孩子，我太擔心了。」
「現在不比從前，將軍已嚴令禁關了，若有違紀，一律軍法懲治。」趙大叔為難地看著我。
「那，那求你打開城門，讓我看看，行嗎？」
「這樣吧，你在這等著，我去看。」趙大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往城門走去。
不久，他走過來向我搖了搖頭，失魂落魄的我腳下一軟跌倒在地喃喃道，「尋夢，你在哪呀，不要嚇娘。」
「憶娘，別著急，我再去看看。」趙大叔又跑向了城門。
當我在地上坐麻了雙腿時，終于看見城門邊出現了兩個小小身影，我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尋夢在那頭一邊叫著娘親，一邊歡喜地跑向了我。
「娘。」當看到我的神色時，她囁嚅著，然後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站了下來。
提著發麻的雙腿，我哆嗦著走到她面前舉起了手，但對著她的小臉，怎麼也狠不下心打下去，怒火中的我轉而一把推開了她，「答應我的事你做不到，你把娘當什麼？」
「尋夢錯了，尋夢下次不敢了。」她「刷」地一下跪了下來。
「娘是怎麼教你的？膝下有金，你可以拜天，可以跪地，只要你信守承諾堂堂正正做人，娘永遠都不需要你下跪。」我示意她站起來。
「我知道，可是我做錯了事，惹娘生氣擔心，現在是我罰自己跪下來的。」她低下了頭。
「你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是在這跪一晚，我也不會原諒你。」轉過身，我不再理她，卻見身後正站立著大將軍，而他身旁卻多了一位柔靜似水的女子在側，她的視線久久停留在我身上。
一個男孩從我身邊飛快跑過，我想他一定就是將軍府的大少爺，只見他在大將軍的瞪視下停住了腳步，「爹，娘。」
「你身為將軍府的大少爺，卻公然觸犯我的禁令，若不罰你，教我以後如何服眾？」將軍聲音不大，卻威嚴無比。
「孩兒知錯，願受責罰。」在將軍夫人的示意下，他跪地認錯。
就在我想著大將軍會如何處罰自己的兒子時，尋夢從我身後靜靜走到麒麟身邊跪了下來，「大將軍，求你原諒麒麟哥哥，好不好？是我求麒麟哥哥帶我出關的，要罰就罰我好了。我娘男兒膝下有黃金，一個人不要隨隨便便就下跪，麒麟哥哥是男子漢……」
「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口無遮攔的，請大將軍原諒她。」跑上前捂住尋夢的嘴，我跪地求情道。
「大將軍若要罰他下跪，就由我來代替好了。」尋夢仍兀自堅持把剩下的話含糊不清地了出來。
「尋夢，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過關去嗎？」將軍看著尋夢，神色緩和了不少。
「如果我告訴了將軍，將軍是不是就不罰麒麟哥哥了？」
「如果你得是實話，我可以考慮。」
我偷偷在背後捏了捏尋夢。
「大將軍，我只是想過去玩。」尋夢盯著將軍大聲道。
「玩？」將軍把臉轉向兒子，「為了玩，你觸犯禁令越關不，居然還忘了時間玩到深夜，如此沒有自律、荒廢時間、缺乏是非深淺觀念，你自己，該怎麼罰？」
「不要，將軍大人，不要罰麒麟哥哥，是我的錯。我實話，我全了，我們不是去玩，我是過去做買賣的，我求麒麟哥哥幫我帶茶葉和鹽巴過去賣給扎哈台大叔。」尋夢聲音漸低下來。
「扎哈台大叔是誰？你怎麼會認識韃靼人？」將軍問道。
「回將軍的話，扎哈台雖然是韃靼，但他也只是做小生意的商人，以前邊關開放的時候，他常來我的小店進貨帶過去賣，所以我女兒會認識他。」見將軍的表情變得嚴肅，我趕緊接過了話頭答道。
「大膽民婦，竟然置本將軍禁令于不顧，置年幼女兒性命于不顧，教唆她過境與韃靼私下做生意，來人！」大將軍朝後招了招手，立刻有士兵上來扭住了我的手。
「娘！」尋夢大聲叫著我，並上去一把抱住了將軍的腿，「大將軍，求你不要抓我娘，我娘並不知道，是我自作主張過去的。」
「相公。」將軍夫人輕輕扯了扯將軍的衣角。
「將軍大人，求你不要抓我娘，這些銀子我不要了，求您放了我娘。」尋夢低頭從腰間扯下了銀袋，又從袖子里模出兩錠銀子。
「尋夢。」看著跪地求情的尋夢，我心如刀割。
「爹，尋夢這麼做是為了給她娘治病，您放了她娘吧。」麒麟也開始替我求情。
「尋夢，你娘得了什麼病？」將軍夫人口中雖然問著尋夢，但眼楮卻一直盯著我。
「我娘沒病，只是想不起自己是誰了。夫人，求求你讓將軍放了我娘吧。」尋夢淚眼汪汪。
「娘，尋夢听別人過她娘帶著江南口音，也許是江南人，所以就想多賺點銀子以後好早日陪她娘回江南，不定能讓她娘想起什麼，她不是故意違反禁令的，娘，你讓爹不要抓她娘了。」
「尋夢，對不起，你是為了我才去冒險的，我不該生你的氣，原諒我！」想起剛才對她的指責，我後悔不已。
「相公，放了她娘吧。」將軍夫人邊邊拉起了尋夢，並拿出手帕為她擦去了淚水。
「將軍大人，只要放了我娘，我和我娘立刻就走，我們會去江南，從此以後再也不會違抗禁令，再也不會給將軍大人添麻煩，你相信我，我真得會走，我不會把娘留在這里讓別人做我爹，我要去找我親爹。」面對不置可否的將軍，尋夢繼續大聲求著。
「誰讓別人做你爹了？」掙開士兵的手，我走到尋夢身邊輕輕問道。
「張大媽下午對你了，要給我找個爹，我才不要，我只要自己的親爹！扎哈台大叔的小女兒蘇朵姐姐今天剛好八歲，他請我和麒麟哥哥去給她過生日了，蘇朵姐姐可高興了，我也想讓爹給我過生日。對不起，娘，昨晚我撒謊了，我想爹，不是一點點，是很想。」尋夢眼巴巴地看著我，「娘，我們去找爹好不好？」
淚水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癱倒在地的我不斷敲打著自己的頭。
「娘，尋夢錯了，你別這樣，我們不找爹了，你別嚇尋夢！」尋夢拼命拉著我的手。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一把抱住了女兒。
「你們走吧！」將軍終于松了口。
「謝謝將軍大人，謝謝將軍夫人。」尋夢一邊道謝著，一邊扶起了我，用她那稚女敕的肩膀撐著恍惚的我朝家中走去。
「娘，你還沒吃飯吧？我這就去做。」尋夢讓我坐了下來。
「不用做了，娘太累吃不下，想歇歇。」我在床上躺了下來。
「娘，你喝水。」
「娘，洗洗臉吧。」
「娘，我幫你洗腳。」
「尋夢，我的乖女兒，人家都是娘照顧女兒，可你卻要反過來時常照顧娘，對不起！」看著不停忙碌照顧我的女兒，我一陣心酸。
「娘，我已經長大了，照顧你是應該的，就像你小時候照顧我是一樣的，以後我再也不惹你生氣擔心了。」
「娘並沒有生你的氣，只是在氣自己沒法想起你爹是誰。」揉著頭部，我自責不已。
「娘，不要想了，你累了就休息吧。」尋夢替我蓋好了被子。
側過身子，早已在眼眶內蓄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流了出來，「憶娘啊憶娘，你對得起女兒嗎？為她取名叫尋夢，可是只會每天對著月光對著星空發呆，只要自己的感覺很美好，就從不盡力去尋找過去。總以為自己是很不錯的母親，可你什麼時候真正考慮過女兒的感受？她是那麼想她爹，你為她做過什麼呢？頭一痛就放棄，甚至還偷偷想著她爹也許拋棄了自己，所以一直沒來找，如果真是那樣，就更心安理得地守著女兒快樂地過下去就行了。不行啊，女兒需要爹，除非他不在人世了，否則不管他是什麼人，也不管他現在怎麼樣，你一定要帶女兒找到他，以圓女兒這個心願，你不能只顧自己。」
一只小手從後面緊緊抱住了我，尋夢已悄悄上了床，我握住了她的手，就這樣，我們相偎著度過了這個不平靜的夜晚。
「娘，我們真得要賣了它嗎？」尋夢看著店鋪，眼里流露出惋惜。
「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比起店鋪，去找你爹不是更重要嗎？」環顧著店中的一切，我唏噓不已，當年風里來雨里去挺著肚子在邊關兩地往返做小買賣的情景又躍然上心頭，幾經辛苦才有了這片棲身之地，也全是靠了它，我們母女才衣食有靠，不過如今為了尋夢，再不舍得也要離開。
「我是很想爹，不過昨晚我又想了想，也許我們不一定能找得到爹。如果真得是那樣，娘，你不要失望哦！」
尋夢呀，與其你是擔心找不到爹，倒不如你更擔心娘是被你爹拋棄的，到時候就算我們找到他，他也不會認我們母女的。我的尋夢，小小年紀的你到底要承受多少與你年齡不相符合的重載？
「我最堅強最懂事的乖女兒，如果真得找不到爹，你會很失望嗎？」
「會。」尋夢點了點頭，隨即又搖頭道，「不過，娘你教過我，一個人老的時候只會後悔自己想做而沒去做的事，而不是後悔已經盡力做過而沒成功的事。只要我們盡心盡力去找爹，就算找不到，起碼以後娘和我都不會後悔。但是我們若什麼也不做的話，尋夢以後一定會恨自己，到時候才會真得對自己失望。」
「是，我這樣教你，可是自己卻沒做到，從今天開始，我不要再做鴕鳥，這次去江南，我一定會努力去尋找丟失的記憶，好盡快找到你爹。」
「鴕鳥是什麼？是鳥嗎？是像駱駝一樣的鳥，還是很會馱東西的鳥？能帶我飛嗎？」尋夢問道。
「不知道，可能就是你想的那樣吧，我忘了。」對于我時常月兌口而出的奇怪的話，尋夢早就習以為常。她會很好奇地問，但我卻總是給不了答案。
「娘不想再做鴕鳥，是不想馱著東西走路，不想那麼辛苦嗎？娘，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背的，這一路我可以自己走著去江南的。」
「乖女兒，娘沒有朋友，沒有話的人，總是這樣不顧你的感受，不顧你的年齡，話做事總把你當大人一樣對待，害得你在撒嬌享福的年齡卻不能無憂無慮的生活，你怪娘嗎？」
「邊關的孩子誰都羨慕我有你這樣的好娘親，大人們也都夸我聰明懂事全是娘教的，尋夢心里不知道有多高興。」
「真得嗎？小嘴真會哄我開心。」模著她的頭，我蹲下來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娘。」尋夢偷偷扯了扯我的衣袖，順著她的目光，我看見門口正站著一位貴婦，她正是那位似水的將軍夫人，夜色下，只覺得她很美，此時看來，她的皮膚竟出奇地白皙與水靈，她來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