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妻(上)︰恩恩相報 第八章

作者 ︰ 梅貝兒

「四爺……」睿仙是最後一個走的人,不想見他放棄自己,可是又不知該從何處勸說起。

「你是不是該遵守承諾,誠心誠意的跟我道歉?」炎承霄淡諷地問。

她氣歸氣,終究還是于心不忍。「妾身並不認為表姨父的診斷有錯,難道四爺沒听說過有人因為驚嚇過度,而無法言語的例子?就曾有這樣的病人來六安堂求診,整整花了兩年的時間,總算勉強發出聲音,所以並非子虛烏有。」

「那是別人,不是我。」遇刺當時雖然驚險,但還不至于讓他受到驚嚇。

睿仙不禁揚起唇角,似諷似笑地說︰「四爺只是不願承認自己是個凡夫俗子,也會恐懼害怕,更會怕死了。」

「你再說一遍!」他不禁氣得面紅耳赤,從床緣站了起來,忘了眼楮看不見,就往前沖,不小心踫到桌角,硬生生的摔倒了。

阿貴慌張地上前。「四爺!」

見炎承霄跌得狼狽,睿仙差點就要伸手去扶,不過還是勉強忍住,與其讓他繼續自怨自艾,不如強迫他去面對自己的困境。

「滾開!」在外人面前出丑,炎承霄不禁惱羞成怒地揮開小廝伸來的手,抓著案桌,重新又站穩了。「炎家的男人從來不會對女人動粗,別逼我破例。」

她也點到為止,否則這個男人真會氣得想要掐死自己。「方才那些話,就當是妾身在自言自語,什麼也沒說,告辭了。」

听到腳步聲離去,炎承霄還是怒氣未消,從來沒有一名女子敢當他的面出言挑釁,將來有哪個男人不幸娶到她,恐怕會被她騎到頭上。

「什麼心病?簡直太可笑了……」他實在無法接受這個診斷結果。

如今連「神醫」也幫不了他,還有誰救得了自己?

炎承霄多希望此時此刻有個足以信任的人,能握住自己的手,撫平他心中的不安,能當自己的雙眼,指引他方向,讓他不再感到孤獨、恐慌,不過這些話,他是寧死也不會說出口。

而這個能夠讓他安心的人,連至親都辦不到,更別說身邊的幾個小妾,所以只能一個人躲在黑暗中,等著太陽升起、落下,一天又一天過去。

五日後——

「四爺的氣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一大清早,正在伺候主子梳洗的阿貴,吞吞吐吐地問。

炎承霄洗了把臉,將面巾遞給阿貴,冷冷地回道︰「我好得很。」

「可是……這段日子,四爺夜里經常作惡夢,而且一直在說夢話……」因為就睡在屋後頭的小房間,以防主子半夜有事可以馬上伺候,因此被吵得睡不著,也因為次數太頻繁,讓阿貴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了。「不過奴才听了半天,就是听不懂四爺在說些什麼。」

「惡夢?」他可不記得有。「是你睡糊涂了吧?」

主子都這麼說,當奴才的自然不敢爭辯。「那大概真是听錯了。」

接著,炎承霄一路模索到桌旁,找到椅子坐下。「今天外頭天氣如何?」

「外頭雖然還有點冷,不過天氣倒是不錯,相信再過不久,花園里又是百花盛開……」阿貴一面將碗筷放進主子的手中,一面問道︰「四爺待會兒要不要出去散個心,不必走太遠,就在咱們院子里?」

「就算眼前真的百花盛開,我也看不到,還散什麼心?」他自嘲地笑說。「我哪兒都不想去。」

阿貴垮下肩頭,心想主子老是關在房里,日子久了真的會生病的。

「今天我不想見任何人,」炎承霄扒了兩口米飯,想要挾菜,卻老是落空,阿貴只好悄悄地移動盤子,免得主子待會兒火氣上來,又不吃了。「把院門關著,不管誰來都不許開。」

「若是大夫人來了也不能開?」這可就為難當奴僕的人了。

他猶豫一下,跟二哥和三哥說話可以無禮,但是對嫂嫂們可不能太放肆。「就說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阿貴也只能遵命。

就這樣,午時都過了好久,炎承霄都一直呆坐在窗旁,不是想著心事,就是傾听外頭的風聲,現在的他,就像個廢人,什麼事也做不了。

就在這時,阿貴端著茶點進來,順便請示主子。「四爺,管事派人來問,說六安堂的紀大夫讓人送藥來,是否要收下?」

炎承霄嗤笑一聲。「紀大夫不是說找不出病因嗎?那還送什麼藥?」

「听說是帖補氣養肝的藥,希望讓四爺晚上有個好眠。」阿貴說。

「不必了!要他拿回去!」炎承霄只想要可以治好眼疾的,其他的都不需要。

阿貴只好如實回復了。

听見房門關上,炎承霄這才閉上眼,允許自己流露出茫然失措的神態,想到堂堂的炎府四爺,曾經意氣風發、不可一世,如今卻成了瞎子,連踏出房門的勇氣也沒有,不禁要看不起自己。

可是真能一輩子不出門嗎?想到還有很多事必須親自去處理,不能再裹足不前,即便心里這麼想,炎承霄依舊無法跨出那一步,也更加自我厭惡。

又過了片刻,阿貴面有難色地回來了。「四爺……呃,送藥來的人說四爺若不收下,她便不走。」

炎承霄笑得森冷。「這是在威脅我?不過是一個奴才,膽子還真大。」

「回四爺,送藥來的不是六安堂的伙計,而是紀大夫的表外甥女姚氏,這姚氏還說……還說……」

听阿貴一副難以啟齒的口吻,他俊臉一沉。「她還說了些什麼?」

「她還說四爺若想要屈服于命運的安排也並非不可,但是害得親人跟著煩惱憂愁,又怎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也枉為……男子漢大丈夫……」見主子臉色愈來愈難看,阿貴的聲音也愈來愈小了。

「好一個姚氏!」她是故意跟自己作對,字字句句都沖著他來。「去把她叫來!她若真有本事,就當著我的面說。」

阿貴不得不遵命。

片刻之後,睿仙再次踏進這處偌大的院落,後頭跟著春梅,主僕倆一起走在檐廊下,她想了好幾天,實在是放心不下,就怕四爺真會一蹶不振,只得央求表姨母開一帖藥,再假借送藥的機會親自來看個究竟,若真的灰心喪志到連房門都不願踏出一步,非得有人拉他一把不可。

表姨母對她的過度關切有些許疑惑,睿仙只好推說不過是希望改變四爺的偏見,六安堂的名譽,可容不得他人詆毀。

「雖然已經立春,不過天氣還是很冷,小姐何必親自送藥來呢,萬一不小心染上風寒怎麼辦?」春梅忍不住發起牢騷。

睿仙想到原本表姨母還不同意讓自己出門,由于她相當堅持,並說會讓春梅也跟著,這才點頭答應。「這件事你別多問,我自有主張。」

主子都這麼說,春梅只好把嘴巴乖乖閉上。

待阿貴領著主僕倆跨進房內,便向主子回稟。「四爺,人已經到了。」

「見過四爺。」雖然對方看不見,睿仙還是福身見禮。

炎承霄做出側耳傾听的動作,唇畔含諷。「紀大夫既然治不好我的眼疾,又何必多此一舉,非要讓你送藥過來不可?」

「只因為醫者父母心,見到病人受苦,總要盡心盡力地救治,這才算是盡了大夫的本分。」她說得振振有辭。「若是讓學徒送藥來,四爺肯定不會收下,那不就白費了表姨母的一片苦心?」

他雙眼沒有焦點地盯著前方。「就算是你親自送來,我還是不收呢?」

「看來四爺連心也瞎了,反正瞧不見親人擔憂的神情,就可以當作沒那回事,還真是自私。」睿仙的直言不諱讓他額際青筋暴凸。

「你……」他握緊座椅扶手。「我就算雙眼真的看不見,心里也比誰都清楚兄嫂們正為我的事發愁。」

睿仙故意再往他的痛處踩。「可是四爺還是依然故我,只會把自己關在屋里,就是不敢出去面對外人的眼光。」

「誰說我不敢?」炎承霄月兌口而出。

她淺笑盈盈地問道︰「四爺真的敢踏出大門?」

「有、有何不敢?」他這才警覺中了激將計,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也太小看這名女子了,不僅敢說別人不敢說的話,更不惜激怒自己,不過既然說出口了,就不能把它收回,免得真讓人看輕。「我就做給你看!」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四爺可要說到做到。」睿仙希望他能遵守承諾,踏出第一步。「再難堪的場面,也必須去面對,躲著不敢見人,只會更讓人笑話。」

听到這兒,炎承霄心中一動,又重新思索她曾經說過的話,表面上听來尖銳,也不中听,實際上卻處處為他著想。

炎承霄並不是傻子,更分得出好壞,在那些刺耳的話語背後,有著純粹的關心,每次故意激怒自己,無非就是為了逼他從黑暗中走出來。

這是為什麼?他們既非親非故,也談不上交情,不過是初次見面罷了,為何要如此費盡心思幫他?

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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