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就去掀那塊簾子,一股淡淡的墨香飄出來。
因為太用力,簾子也帶起了風,外頭純白的光線照射進去,剎時將里邊的一景一物照得個明亮。
正對著馬車前的人都能清楚的看到車內那個盤膝而坐的少年,此刻正靜坐在案幾前,低著頭,玉手執筆正細細地描繪著。
認真且入迷,仿若不被周遭的一切影響半分。
即使是樓沁雪將簾子掀開,讓眾人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她亦是不為所動。
樓沁雪只是愣了愣,深深看著眼前的獨步搖,挑唇一笑,「沒想到你真在,現在看到你,有些人的心里就好受多了。不過,你竟與琰國皇子同時消失一年之久,可見你們的感情增進了不少!」
樓沁雪的聲音不大,卻也讓對面那個坐輪椅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獨步搖似乎沒有听到,仍然埋著頭執筆一頁頁的寫著。
蘇笑蓮看著時別一年多的人兒,有那麼一瞬間,想要沖上去,問問她這一年多來倒底去哪里了?她知道不知道,他得不到她的消息,心如鍋上螞蟻。
「蘇公子,可否能讓路了。」李傾見獨步搖埋沒在自己的世界里,連看一眼都不曾,心中舒坦了許多,面具下的嘴角也微微挑起。
捻著金線的手一頓,默然轉過身去。
李傾將他的表情變化看在眼里,幽深的眼直直地望著蘇笑蓮。
每一次,只要在這個男人面前,他都覺得自己完全沒有了把握。
可是這一次,獨步搖的反應他都看在眼里,心稍微的放寬。
起碼,這個男人在獨步搖的心里並不是那麼的重要,不是嗎?
「樓沁雪,如果我是你,一定不會多此一舉。」就在他們都覺得獨步搖在深浸自己的世界時,獨步搖突然放下笑,將抄完好的書集合上,在書頁前標了一個誰也看不懂得阿拉伯數字。
樓沁雪一愣,隨後知道她指是什麼,臉色微微一變。
獨步搖收好書集,這才抬眼望著外邊的情景。
「蘇公子屈尊降貴來迎接我等,當真是我們的榮幸,李傾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怎麼能讓客人站大風雪中吹寒?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們可擔不起。」說話間,獨步搖的人已經緩步下了馬車,向著蘇笑蓮的方向走去。
轉過身去的蘇笑蓮,背脊一僵。
看著少年走近,人不由得痴了。
最後,清貴如雪的男子還是轉了回身來,看著眼前神色淡淡的少年,有那麼一刻,覺得獨步搖真的變得不一樣了。
起碼不再是他所認識的獨步搖了,這一年多來的變化幾乎是讓他不認得了。
一年的成長雖然不長,但是,對于獨步搖來說,卻是千變萬化的,讓人一眼看著就覺得她已經完全不是那個她了。
獨步搖連說了兩個「我們」,倒是听得李傾心里美滋滋的,但听在某個人的耳朵里卻是刺疼的痛。
「搖兒說得是理,蘇公子若不嫌棄,到傾的府上小聚。」李傾雖是在請人,但聲音卻是不自覺地加重了。
蘇笑蓮默然抬頭,看著挨近的兩人,不著痕跡地掃過一眼,淡聲道︰「多謝琰皇子的盛情,蘇某來,確是見一見小搖。」
也不管這是什麼地方,面對什麼人,蘇笑蓮直言不諱。
李傾的冰眸驟然幽深,蘇笑蓮淡淡與之對峙,完全不懼他。
獨步搖倒是沒有任何的意外,隨意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了一眼,再看看周圍的人,皺了皺眉。
氣氛由蘇笑蓮這一句話落變得壓抑,連呼吸都覺得有些困難。
樓沁雪蒙著的面,只露出的一雙眼,正來回掃視著這三位。
獨步搖二話不說,直接越過蘇笑蓮向著少人的方向走去。
身後的眾位,愣了愣,不知獨步搖這是什麼意思。
「想必蘇公子見我是有話要說,這可不是說話地兒。」獨步搖淡淡的聲音听不出情緒,但她的舉動已經說明了,她是願意見他。
李傾挑挑眉,卻也無聲跟上。
還特意走快一步,與她齊肩行,手也不自覺地握實了她的手。
獨步搖側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也沒有抽回。
蘇笑蓮在身後的目光淡淡地放在兩人交握的手上,也任由著樓沁雪推著自己。
雪花飄飄。
少年就這麼靜靜站輪椅旁邊,距他們二人的身後,還有一眾人正靜靜地看著。
數百步之搖,以身後那些人的武功,還是可以得清楚他們兩人的談話。
獨步搖抬手,緩緩地推著他走向白茫茫的雪銀,慢慢地將身後的人拋遠,卻也在他們眼楮的範圍內。
推出了一段距離,獨步搖才停下,「蘇笑蓮,你不該來。」
她開口,說的卻是這一句。
蘇笑蓮把玩著金線,淡淡地道︰「小搖,那一場只是一個開始,我不想因為你而讓天下人都處于痛若之中。」
獨步搖苦澀一笑,「你又卜卦了?」
蘇笑蓮沉默良久。
「小搖,我希望你這一次跟我走,回到原點,天下時局已然大定,你若在琰國,必然會引來更大一場爭戰。這都是你我承受不住的,我不希望你用到你手中的東西。」
獨步搖了然,她手中的黑火的確是一個大禍害,有這樣的黑火,想必天下所有人都害怕了。
所以,蘇笑蓮這是來為了這個?
獨步搖挑挑眉,對于蘇笑蓮的話她半信疑。
卻也知道,有些人已經開始了一系列針對她的計劃了。
而這個時候,蘇笑蓮卻光明正大的跑來跟她說,讓她躲在他的羽翼下受他的保護,在他眼里,她獨步搖就是這麼柔弱的女子?
「你認為,我現在還有退出的理由嗎?」獨步搖低斂神情,淡漠地出聲。
不,她已經沒有了。時隔一年回來,她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你與琰國是敵,便就是我的敵,蘇笑蓮你來錯地了,也說錯了話。」獨步搖毫不避諱地承認琰國就是她的國家。
蘇笑蓮捻玩金線的動作一頓,「當初我不知道墨家是你的,我——」
「蘇笑蓮,當年我承了你的幫助,終有一天我會還給你的,我不喜歡欠別人東西。」獨步搖截住他的話。
想到當年他對自己所做的,獨步搖無聲閉上了雙眼,似有一種不願多說的感覺。
「我的心已經落定了,蘇笑蓮,我選擇了他。而你們卻是要以天下為賭,你們兩個,永遠只能是敵,不可能是友。」就算有她獨步搖在中間,他們兩人也是不可能的,「你這一次就不該將自己送到虎口來,李傾不會輕易的讓你離開。」
在李傾決定出來的那一刻起,獨步搖就知道,李傾這一次是真的要動真格的。而她敢肯定,在之前,李傾已經給蘇笑蓮下了戰書。
他們之間的事情,獨步搖本想著並不打算去插手,但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卻是不知死活的跑到他們的面前來,這不是將自己送到李傾的面前嗎?
這樣做無疑就是一種冒險,也難怪樓沁雪如此的生氣。
蘇笑蓮的心髒狠狠地揪緊了起來,轉過輪椅靜靜地看著她。
「為什麼是他?小搖,你先遇上的是我。」卻又為何是他李傾?
獨步搖搖頭苦笑,「感覺是不分先後的。其實在六年前,我與他就注定要綁在一起了,你也不是說了,我與他是天生注定的,第一眼就能深刻在心里,怎麼也沒法拔去,雖然一直在欺騙自己,他只是我承認的一個最親的人。」
「但是這一年來,我才發現,原來我一直將他放在心里。」獨步搖指著自己的心髒處,對著蘇笑蓮道。
「我呢?小搖,你的心里可曾有我的位置?」蘇笑蓮抬眸,也學著獨步搖指著自己的心髒處問。
獨步搖咬了咬唇,沒有回話。
這個寂寞又堅強的男人,一直被獨步搖刻意的遺忘,怕的就是將來有一天里會將他也放在心里,所以,每一次面對這個男人,她都是小心翼翼的,不讓自己陷進去。
「蘇笑蓮,回去吧。在你們拿天下來賭時,不管我參不參與,都是生靈涂碳的命運。將來再見時,你我就是敵,而不是友。」獨步搖望著高處的寒雪,聲音帶著幾分飄渺,如同這風雪般飄飄搖搖。
「小搖。」
「告訴樓沁雪,不要使用巫術,這一次李傾不會為難你們,琰國你們還能走得出去。但,沒有第二次。」獨步搖轉身欲走。
「小搖——」身後輪椅轉碾過來,看著她縴細的背影,「當真回不去了?」
「蘇笑蓮,你應該後悔沒有早一點找到我,若是快一步找到我,或許,你與獨步搖之間的命運就不會演變成這樣。」怪只怪你的動作慢了一步,讓她佔了這具身體。
蘇笑蓮低頭,任憑雪花打在他的身上。
似感受到今日蘇笑蓮不一樣的情緒,獨步搖心口一窒,抬起的步伐又頓住了。
「我知道,你有樓沁雪這張王牌在,而你本身就是一個傳奇。想要打敗李傾是輕而易的事情,你也可以與各國連手施壓。但是,蘇笑蓮就算你將我強行奪回,仍然得不到你想要的。」獨步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會說這句話,但是感覺上,她覺得蘇笑蓮變了,變得更讓人琢磨不透,變得更讓人打從心里生出一種顫粟。
也不再多說,獨步搖抬步就走。
「我若真那麼做,小搖,你可會恨我?」身後,響起蘇笑蓮從來未有過的冰冷。
獨步搖跨出去的腳步錳地一頓,猛地轉過身去,眯起了眼看著仍然風輕雲淡的清貴雪衣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