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師毒後 【081】當殿砸金,黎家月容

作者 ︰ 陸天舒

也不知睡了多久,獨步搖醒來時已是入夜時分,家家戶戶點了燈火,大盛京之中無處不在燃著燈火,將整個黑夜照得個白晝。

無力靠著竹簾,玉手輕挑,紙窗一角被開,穿過光線看著樓下行行走走的人群,還有熱鬧的大街,獨步搖有瞬間是恍惚的。

落座于盛京最熱鬧之地,特別是附近的常有貴公子,小姐們經過,再加之對面就是一個大賭坊,進入之人更是混雜。

達官貴人頻頻相擦而過,卻唯獨沒有獨步搖的身影,誰都不會想著獨步搖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睡了幾天幾夜的大覺,都認為獨步搖若真的是要躲他們就會躲的遠遠的,眼皮底下,還真沒有人想過。

耀眼的光線折射而來,眼睫眨了眨,玉手一松,竹簾在松放間彈跳兩下才慢慢止了晃動。

就這時,酒家小二端了獨步搖點的熱飯菜上來,推開門就見獨步搖懶洋洋的靠著軟榻而坐,臉色彼有些難看。

若不是天天偷偷來看那麼一眼,還真的以為這位客人早早離去了,如今見她像沒骨頭般靠在那兒,像一只慵懶的波絲貓,幽黑的眼瞳直勾勾地看著店小二手中熱食。

「這位客倌,您已經在本店入住八日之久,這雅房訂金,您看是不是該……」店小二空出一只手,向獨步搖示意些什麼。

「呃?」獨步搖一愣。

「客倌,不是本店不信您,只是您這些天實在是睡得熟,加之盛京最近喜事彼多,掌櫃的一時忘了您的存在,如今突然想起。想著客倌是不是該給個準,免得掌櫃的不放心……」店小二想著措詞,組著句子,小心翼翼地瞅著還在軟巴巴的靠在榻邊的獨步搖。

獨步搖總算是听明白了店小二的意思,覺得自己整整數天睡下來,店家雖然看人準,但就是怕獨步搖這麼一睡下去醒不過來,豈不是賠錢又倒霉?

獨步搖點頭,覺得是有些理,「呃,是理。」

轉身在身側的包袱里翻了幾翻,這一回,獨步搖徹底噎住了,面有尷尬地回頭看了眼狐疑盯著自己的店小二,不自在地手蜷成拳放在唇邊輕輕咳了幾聲。

「公子?」店小二捧著飯菜杠在門邊,不進也不退,總之是要等獨步搖給了個準才肯退去。

獨步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我這里有些良藥,我看小哥你身形太瘦,似乎是營養不良,可以拿去補補……」

她的話還未完,店小二明顯的黑臉了,大有轉身下樓叫人的作勢。

「這位公子,我要的是銀兩不是補藥,而且盛京的醫師給我看過了,並沒有什麼營養不良一說,還請公子給個準……」店小二完全不為所動。

「咳!」獨步搖覺得自己做人有些失敗,這一路上來她身上碎銀是有不少,但不知什麼時候,包袱里只有她的瓶瓶罐罐,根本就沒有什麼銀兩。

前段時間她也將身上的銀票變成銀子去打造了新的銀瓶,如今身上的銀瓶倒是增多了,住個店吃個飯想必用不著舍棄一個完好的銀瓶吧?

思前想後,獨步搖有些惡狠狠地揮手。

「什麼銀兩不銀兩的,你們這麼大的一個酒家還怕我吃霸王餐不成?」獨步搖不耐地招手,「將東西放下,讓我吃了個飽,明日我便一分不少的送上銀兩,如此保證可否?」

做生意的,就是怕虧。

獨步搖一身普通的單色黑衣,又易了容,夾在人群中就成了普通人,但掌櫃的眼楮跟練了火眼精楮般,看人看得準,說這位公子哥不簡單。

店小二見獨步搖不耐,又做了保證,男人一言既出,便不會低賴。

店小二點頭,「是是是,客倌慢用,若不夠,但妨搖鈴。」

獨步搖坐在桌前,沖著店小二揮揮手。

店小二誠然退出,還含笑替她掩了間。

獨步搖提起的筷子又放下,瞟了眼緊閉的門,本想著留下這個店小二問清楚如今京中的情況,看著他滿眼的錢錢錢,心有些虛,只能趕人。

細想著,自己的藥何時這麼不值錢了?

扭了扭脖子,獨步搖提筷再一次細嚼慢咽地斜靠著身子在椅上。

次日清晨。

清明時節,小雨紛紛。

琰國金頂寺游人如織。

雖與某個時代的時節不同,但清明卻依舊存在。

祭祖焚香之後,人們紛紛踏青訪友,換上輕便的春衫,仕女才子相約同游,大地頓時色彩斑斕。

數月前,琰國邊境還是狼煙四起,血雨腥風。

想必那時,城中依舊是如此熱鬧,他們被庇佑在盛京中心,想必更沒有憂國憂天之心,更不會覺得他們的大將軍,殿下會守不住琰國,之後就會一轟而蹋。

金頂寺位于皇城郊外的陽風山,冬過後便是青谷幽泉,鳥鳴水澗,巍巍深山掩藏了歷史性的古寺。

涼風徐徐,雖雨水紛紛,不過是早晨之時沾了點雨露,如今晨夕輝耀,逆光折射在站在山頂之上的黑衣,少年每一片衣襟都干淨出塵。

晶瑩臉孔散著度著層層金光閃閃,遠遠望去,飄渺似塵。

從上往山腳下看來,但見得崎嶇狹窄的山道游人如織,無數信男善女三跪九叩,一步一拜爬上。

常年被困于閨閣中的美妙少女,都趁著這樣的大好時機,相邀春游,雪化過後便是大晴的天。

獨步搖立于隱蔽之地,沒有任何武功的人是無法察覺到她的存在。

縱然是無數男女經過她,無沒法察覺到她這個大活人。

獨步搖有些頭疼地揉揉額頭,本來想著一早出來,順便來金頂寺掏點金回去付賬後就一走了之。

不想,這些人都是瘋子,天剛亮就已經成群結隊的爬上來,真是作孽。

金頂寺。

獨步搖褪了人皮面具,跟著大部隊施施然走進大雄寶殿,獨步搖一襲黑衣突然出現在如此熱鬧之地,剎時間引來陣陣騷動,少女偷偷觀望,更甚者有成群少女駐停指點。

獨步搖卻似一具無情佛,一身淡薄,面無表情地跟著潮流而入。

立在寺中大雄寶殿中央,獨步搖眯眼望著中央那尊金身佛像,此刻正面容慈祥的端坐于蓮台之上,注視著進殿的每一個人。

古代流行求神拜佛,不管是男是女都跟著潮流走,今日又是清明節,前段日子的那場戰事,想必京中也有親人葬身殘戰之中。

所以,今年的清明,金頂寺便擠滿了人。

想起數日前那一戰,獨步搖雖然只上了一次城牆,未曾多看一眼,但也就是那一眼,獨步搖知道女子會與黎雅逸所領大軍掃過之處,必然是血肉橫飛,百姓疾苦。

為了收取小國,他們是盡可能的發揮著自己的實力。如今,各個小國人心惶惶,就怕下一個就是他們。

蘇笑蓮並沒有與她的人對撞,得到了一定的好處後就退了下去,這麼說來,蘇笑蓮也算是琰國的後援。

蘇笑蓮為何助自己?她越發的看不透。

獨步搖仰目端詳著佛像,神情冷淡,不似周邊的那些善男信女如此摯熱。

獨步搖看著看著,突然就這麼定住在金像之上。

移走這麼大一座金像,也不知能買個什麼價錢?

獨步搖合計了半會,無奈只能想著隨便弄掉一塊,這麼大一尊,她搬得走,未必會有人要得起。

一眾虔誠信徒在伏拜殿前,或雙手合什,或口中喃喃自語,祈禱佛賜予自己想要的一切。

唯獨獨步搖不跪不拜,單手負後而立于中央之中,另一手輕輕地磨擦著精致下巴,眼如深潭,靜思。

本身獨步搖就是一具帶著魔性的身體,如今這麼一站,更顯佼佼獨立卓然不群。

如此一來,更引得寺中女子面紅耳赤地偷偷望來,甚至有人暗送秋波。我們的獨步搖卻深思著要不要動這金像,亦或是干脆到李傾的府上偷點來應應急。

隨後又想到自己都打算走了,又為何還要踏進去?

想到此,又是皺眉,眼中幽深。

走進大殿的主持見狀,忍不住上前問道︰「施主為何獨立于殿中,而不拜神佛?」

獨步搖拉回神色,微眯眼轉過頭來,對上一個光禿禿的頭顱。

再對上老和尚似有無盡桑然的眼,獨步搖嘴角微微一挑,卻是不語,仍是轉身看著前方的金像。

老和尚頓覺奇怪,不由隨著獨步搖視線望去。

佛像面容端方,修眉慈目,高高坐于九層蓮台中,憐憫眾生的目光透著勘破塵世的冷淡疏離。

與平常無異,怎麼眼前少年卻深深觀看不曾移目?

就算是佛法無邊的度緣大師也尤為納悶,金頂寺主持突然前來,自是成了眾人之首,剎時都駐停動作,往這邊望來。

有人紛紛猜測著那黑衣少年是何人?為何主持也跟著他的動作而動作?寺中和尚也納悶地看著他們的方丈主持。

良久後,度緣大師再也忍不住問了句︰「施主痴痴而望,卻唯不拜,因何?」

就在度緣大師以為獨步搖不會回答時,獨步搖卻是突然回過頭來,眯著眼。

「我因何要拜?」

度緣方丈平和指出︰「世人皆有貪念,*恨喜怒痴嗔狂顛,或求名,或求利,或求情*,或求平安……難道施主就無所求?」

听完這句話,獨步搖面無表情的臉孔上突然露出淡淡一抹笑意,剎時艷殺四方︰「求神拜佛就會成真?」

度緣誦了一聲佛號,又道︰「心有所求,心誠亦可成真。」

獨步搖想笑卻又笑不出,聲冷了幾分︰「老和尚,你可知我今日所求?都說佛家大善,想必大師定然會成全,是吧。」

度緣大師並未因獨步搖的冷言而有半絲惱意,反而奇道︰「雖不知施主所求?但凡老衲有能力必會助君。」

獨步搖突然一指大殿之中的金像,提聲道︰「老和尚,在下錢財緊缺,實在是饑不飽月復,所以,在下所求便是你的金像。」

狂言即出,一瞬間,殿中的信男善女皆轉身驚愕注視于她。

度緣大師並不如任何人那般驚愕,只是神色中帶著些古怪。

「金像乃寺中象征,佛損緣損……」

獨步搖先一步止了老和尚的沒完沒了,譏笑道︰「老和尚,我可不是來听你念經的,你且想想,爾等日日近觀金像,就沒有半絲想要掏買它的想法?畢竟你們也是要生存的。」

眾人倒抽涼氣,在佛前說出如此大逆之語,是會遭天譴的。

度緣再誦一句法號︰「阿彌陀佛。」對上獨步搖的深幽,老和尚神色依舊的平和,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施主求財,是必然,但寺中人已剔除貪念,必然不會貪戀凡塵俗物。」

「哧!」獨步搖這一回真的笑出來了,哧了兩下,那譏諷的表情人人都看得清楚。金丁寺主持連皇帝都尊敬的三分,但眼前的這個黑衣少年一出現就口出惡言,俗語大放,更甚至還直言取金。

「老和尚,你還真的以為你們成仙了,錢財永遠是個好東西。不和道老和尚你有沒有听說過一句俗話?」獨步搖諷笑。

度緣似有所思,抬目,「原聞其詳!」

「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沒錢卻是萬萬不能的。」獨步搖淡聲道來,目光鎖住那金光燦燦的金像,毫不掩飾她的貪念。

度緣聞言,果真細細品其句,听似簡單,無任何深意,但隨後細想來卻有更深一層意思。

度緣大師又是一聲阿彌陀佛,「施主坦然,老衲便也俗了一回。」

「客氣!」獨步搖淡淡拱手,「如此,老和尚這金像是否供我這急需錢財之人使用一二?」

度緣大師听言,心下一嘆︰「施主心胸坦然,老衲佩服。」老和尚自然是說獨步搖沒有用偷的,反而光明正大的跑到他的面前指著佛像要財錢,此為坦然。

獨步搖挑唇冷笑,「老和尚,你可曾听說過一個故事?」

度緣大師再度心平氣和地道︰「原聞其詳!」

踱步于前,獨步搖忽地轉身,對上度緣大師無盡淡然的眼,聲音抬了抬︰「在很多年前,上天派了一位觀音大士下凡塵尋一取經人,途中,觀音大士從荷池中折一荷花化身為一普通女孩,來到凡塵一位虔誠信徒殿前,揚言以荷換他三座金像,但那信徒卻誤以童言之語,並未放在心上,于是驅趕觀音大士……」

獨步搖將偶然間看過的西游記里的一個小片段講了出來,滿殿清寂,伶听她嘴中取經人與仙女的故事。

眾人听得痴痴然,獨步搖不是一個會講故事的人,但是耐何獨步搖身上本就魔性過重,深深吸了眾人的眼。

度緣大師听完,似恍然地誦出︰「阿彌陀佛,施主故事動人,老衲至今才知,世間只要是人,六根清掃不盡,于我寺人,不過是淡薄了些罷了。施主取金,老衲便不阻止。」

獨步搖笑了笑,挑唇,「如此,就多謝了!」

這老和尚還不算是俗透了頂,獨步搖從懷中拿出匕首,直走到金像面前,當著天下人的面,當著主持方丈的面,生生將一塊金腳指給砸了下來。

頓時,嘩然一片。

多數是帶著不可致信。

佛前砸金,世間也獨有獨步搖一人做得理所當然。

對于獨步搖來說,這麼大塊真金擺在眼前,不取不就是浪費了嗎?

獨步搖快手快腳,轉身對著度緣就是一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單手合什,有模有樣,加之少年面無表情,極為虔誠,愣是讓眾人動容一二,不敢再指罵半句。

度緣大師雙手合什,同回︰「阿彌陀佛!施主既得了金,請往佛前上一柱香,以謝佛恩!」

獨步搖在暗地里啐了老和尚一臉,這感情是讓著她拜佛了,之前獨步搖愣是不拜,如今獨步搖從佛身上砸了金,自是有了禮。便打破了獨步搖之前的反疑問,還有不肯拜的心。

「老和尚,我雖得金,但這非佛主賜我,而是在下親自得來。何來恩施之說?若是真賜予我,為何不親自將金奉于我手上,而讓在下費力去得?辛者得甘甜,又關佛祖何事?不知在下說得對是不對?」獨步搖的確是用自己的內力去砸了金,這番話說來,到是有些理。

度緣大師終于是笑了!

「施主處處是理!此香不上也罷。」

「大師說得是,佛由心中生,而不是事事靠行動,大師,我說是也不是?」獨步搖淡漠的聲音充刺著整個大殿!

少年的風華,頓時讓殿中佛像被稍稍冷落。

度緣心下又是一嘆︰「施主,請!」

此處人多雜亂,加之獨步搖剛剛的舉動,已經驚動了整個大殿的人,大殿那方人流還在涌進,再過一兩個時辰,恐怕金頂寺是要蹋了。

獨步搖從來不信鬼神之說,所以,對于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在乎。見度緣大師主動請自己前往後院去,也跟著一道前往。

金頂寺大後院並不是什麼閑雜人都可以進入的,需要有身份之人才可踏入。

所以,獨步搖一路隨著度緣一道走來,只看得到稀疏人群三三兩兩踏入那方大片桃花園之中。

度緣大師所過之處,便有行人前來拜禮,老和尚也頻頻回了禮。

看著一群又一群的善男信女走過,獨步搖不禁好奇觀望一二,有時看到少女臉撲撲的紅如朝霞,頓覺得有趣!

度緣方丈領著獨步搖鑽入廊,言語中似參透了世俗鎖事︰「施主心懷似有所堵,不知因何而郁郁?施主詳說,或許老衲能禪解一二。」

獨步搖眼望桃園中少男少女,似有迷霧阻隔,模糊不已。

「老和尚,你說,一個人若沒有了方向感,心中無所牽掛,還能是一個人嗎?或者,這個人又該如何做?」

淡淡遠遠,琢磨不透。

度緣大師又是一聲阿彌陀佛,引得獨步搖翻白眼干笑。

「唉∼,我怎麼就跟一個老和尚說起這些來了。」一拍額,笑了笑。

風氣撲面而來,長廊突然一靜……度緣大師停,見狀莞爾一笑,「施主既無方向,為何不重新再來?施主總言無牽掛,卻是為何心懷郁郁不歡?郁結所在,便是牽掛。施主若深挖心根,究根到底,定然尋得方向。」

獨步搖听完,不由一愣,一笑。

沒想到有一日,會有這麼一個老和尚和自己說這樣的話,獨步搖頓覺得自己愚蠢而可笑,自己一個現代人的思想,卻終是看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活著又為的是什麼?

一句,重新再來,喚醒了她。

「施主尋不著主根,就當是洗禮重生,重新再尋,必有所獲。」度緣大師停了停,再道︰「世人皆有煩惱,施主卻將其收放自如,困于深淵。失意,失向,在所難免。如果可以,還請施主放下困厄,勿再逃避。」

獨步搖听了又是一愣,她在逃避?還有什麼東西是她值得去逃避的?麻煩?女子會和墨家算得上是她的麻煩嗎?還是有某些東西,讓她潛意識的想要逃避?

這個老和尚倒是將她繞糊涂了,不過,總歸是霍然開朗了。

「老和尚,你說我在逃避?」不等度緣說話,獨步搖自顧自地點了點頭,又搖搖頭,「或許吧。沒想到你這個老和尚還挺會講道的,老和尚你的法號是什麼?與你說了這麼久話,還不知道你的大名呢!」

對上獨步搖霍然開朗的眼,度緣方丈雙手合什,「老衲度緣!」

獨步搖斜瞄著度緣一眼,挑唇淡漠一笑,「這名字倒是適合你這老禿驢!」

「施主見笑。」度緣倒是一點脾氣也沒有,做主持做到這份上,跟聖人有得一拼,而且這笑容越看越像某人,獨步搖瞬間一身的疙瘩大起。

「老禿驢,你也別什麼施主施主的叫了,搞得好像我就是施舍你的主,我叫……」

「肖公子?」獨步搖的話生生被人截了去,低沉震驚,不知該用形容詞來形容對方這聲音是喜悅是震驚,還是憤怒。

獨步搖順著聲音轉身過去,一眼就看到男人一身深藍暗色錦袍,墨發冠玉,一雙眼直盯著獨步搖,如射寒星。

行如風,眼如電,還未來得看清對方的面貌,寒風罩來。

獨步搖與度緣大師愣然看著他直穿進長廊,來到二人面前。

度緣大師並不意外這個人的出現,平和有禮,「黎將軍!」

黎雅逸就算是再如何匆忙,如何的怒,在度緣面前,他還是猛地壓住心底泛起的那股莫名怒火,「度緣主持!」

「黎將軍匆匆而來,可是尋人?」度緣眼穿過長長的回廊,看到那邊桃花樹下的幾個妙齡少女,不禁莞爾。

獨步搖意外在這里都能見到黎雅逸,而且好不巧不巧的就在這個老禿驢渡完自己就來了。

黎雅逸那還算得上雅逸的臉微微一沉,已經沒有時間與度緣大師再多說,聲音比平常時冷了半分,「正是,這位肖公子正是雅逸所尋之人!」

獨步搖也沒出聲,靜觀著黎雅逸有些難看的臉色。

度緣看了面無表情的獨步搖一眼,笑了笑,「肖公子來本寺尋路,如今想必前方的路已經清楚了,既是黎將軍故交,如今相遇于此,也算是緣。」

獨步搖無奈搖搖頭,瞅了度緣大師一眼,淡淡漠漠地看著黎雅逸,「黎將軍,好像我沒有欠你錢吧?」

這個表情怎麼就像是自己欠了他很多債沒有還,所以他就一路追著跑過來。

黎雅逸臉一沉,似乎更加不悅了,「肖公子,你知不知道你失蹤這段日子,殿下他……」

「大哥?這位是?」清脆悅耳的女聲突然插進,斷了黎雅逸後邊的話。

黎雅逸蹙眉,側過身去。

碧綠的翠煙羅衫轉瞬來到眼前,少女不過十三四歲,卻俏麗媚人,那肌若凝脂氣若幽蘭,整個人散著一股奇特的氣息,如此絕美少女,眼波微漾,令男人盡折腰。

身後兩婢緊隨其後,兩人手中還各挎著籃子,用上好錦布覆蓋,不用說,也知道這兩籃里是清明所用之物,亦或是給金頂寺的香油!

獨步搖這般直愣愣地打量著她,少女臉頰一紅,加之剛剛追黎雅逸的步伐有些急促,臉上紅霞未褪,整個人異顯嬌態媚意!

令獨步搖看得彼是興味!古時候的女人很容易臉紅,被人這麼一看,就紅成這般。若獨步搖是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一定會大贊這個世界的女人太過純情。等自己看清楚了,其實不然,古代的女人太過于演戲了。

特別是一些久居深宅的女人,別的什麼都不用做,只用到腦子。用多了靈活了,狠起來比毒藥還要毒。

見獨步搖眯著眼線直勾勾地看著自家小妹,黎雅逸眉宇微微一挑,對上黎月容的笑冷了幾分,「怎麼不是去尋了母親,追上來作甚?」

黎月容笑靨一僵,也感覺到大哥的冷淡,微微低斂眉睫,極有一種楚楚可憐模樣,男人看了直想護在懷中。

再加上這個女人有一種天生的媚意,最會引男人犯罪,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嘖嘖嘖,不知道會是哪個男人有此福。

黎月容象征性的扯了扯黎雅逸的衣角,鳳眼微抬,瞅著莫名生氣的大哥,「容兒只是想隨著大哥走走,好些日子不曾見面了,你領兵出征的那段日子,小妹心中悶得慌,如今哥哥回來了,卻將小妹丟棄一旁。」

黎月容聲音極低,極柔,幾乎出了水。

獨步搖看好戲地看著這對兄妹,單手負後,眼斜視著園中桃花紛落,耳听廊中。

有妹如此,再硬的鐵石心腸也會軟了下來,更何況黎雅逸人雖有些冷,但也不是那種冰封三尺的種類,黎月容這一撒嬌完全失了硬氣,也跟著軟了,「你想跟便跟著罷,等大哥處理了事後,再隨你一起尋母親。」

黎月容調皮地暗暗得意,眉眼含笑抬起,乖巧地點頭呆在一旁。

這一看,才偶然想起有外人在場,小臉蛋不由一紅,很是嬌柔地向度緣大師行了一禮,「月容見過度緣大師!讓度緣大師見笑了!」

「無礙,五小姐脾性如此!」度緣大師微微一笑。

黎月容一收禮,偷偷斜眼看了下側眸瞅著自己的黑衣少年,冰冷孤傲的眼楮仿佛沒了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滿了平靜,烏黑的頭發,被風輕輕掃散在耳邊。

明明只是一眼,很平靜,很冷淡,但黎月容如被利刃狠狠刺了數刀,臉一僵,卻愣是擠出了笑容,偏過頭去。

黑衣少年只著普通不過的黑色衣袍,上邊無一點裝飾,甚至是連暗花底紋都沒有,整個人呈著一種干淨利脆。

連一頭看起來極為柔順的墨發也只是用同色的緞帶結實綁住,後頭留下長長的拖曳,風吹刮來,也跟著帶起緞帶。

這真真是一個渾身上下充滿魔性的少年,並不是那種傾國傾城的美,卻愣是讓人移不開眼,生生定住。

長廊剎時靜了靜。

「大哥,听你剛剛叫這位公子為肖公子?」黎月容面色帶點僵硬,擠了一抹笑,破了這暫時靜下來的空氣。

黎雅逸一個激靈,這才想起幾日前殿下為了這個少年而欲欲不歡,甚至有一種無所謂的感覺。朝臣如何便如何,根本就不管事,完全是一種自生自滅的做法。

殿下再這樣下去,就等著被削弱勢力,到最後怕是連根拔起,將皇子之位也給廢了。

而這一些,為的不過是眼前這個沒心沒肺的少年。

「還請肖公子回去見殿下,如今殿下這般為你,難道你一點情意全無,只知將自己藏起來?肖公子當真是無情無義之人不成?」黎雅逸似乎忍了很多天,滿城風雨的尋著一個肖公子,如今這個人卻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比任何人都過得好,如何讓他不氣。

「黎將軍,你是不是有些激動了?」我這個正主兒都沒有激動,你一個臣子激動個什麼勁啊。

听到關乎李傾,心髒微微一縮。

黎雅逸也懶得與獨步搖講什麼理,如今殿下窩在府里頭,哪里都不去,什麼也不做,將自己關起來,對外界的一切不聞不問,什麼人也不見,殿下這根本就是自殺性行為。

而身為忠臣的黎雅逸,自是擔憂著李傾的身體,更擔憂李傾的未來,因為這也是關乎黎家的未來。

黎家並不是只有他黎雅逸,雖然不是什麼大世家族,但如今也因黎雅逸的一等功勛而被封了世家,在盛京的地位可是一步登峰,與前面的幾大世家並排而列,可見黎雅逸肩上的擔子也是十分的重。

打山江易,守江山難。

「殿下想見你,肖公子莫與殿下置氣。」黎雅逸堅持獨步搖去見李傾,認為只要獨步搖去了,殿下就會重新鎮作起來。

獨步搖挑挑眉,「誰說我和他置氣了?黎將軍,有些事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簡單。而且,我一直未曾離開過,更是談不上藏不藏的。」

黎雅逸一愣,就連旁邊听他們兩個人的話,也是愣愣然,不知這是哪跟哪,到底出了什麼事?

為什麼這個肖公子听起來好像很被殿下重視,而且達到了某種程度,若不是對方是一個少年,他人一定會往歪處想。

而事實上,在場的也只有黎雅逸知道殿下喜歡男人!

而這件事,他誰也不會說。

「你沒離開?你不知道殿下找你?」黎雅逸挑挑眉。

獨步搖搖頭,她的確是不知道,她連續一個多月都不曾與任何人聯系,一來到盛京就往酒家里呼呼大睡,直到今日才出門。

想著在這是尋了金後就走得遠遠的,哪里知道會突然跑出一個臭和尚來,渡了自己。如今,她不想再逃避了。

權謀又如何,她接著就是了。

只是,李傾的反應倒是讓獨步搖感到意外了,自己先前生了離開的心思,就沒有打算聯系他,更不會讓任何人找到自己。

「我的確是不知道你們在找我,我之前是有了要離開的心思,如今被這老禿驢一說,我又決定留下來了。」獨步搖簡單復訴自己的話。

黎雅逸深深地看著獨步搖,溫逸的眼神也暗了暗,「難怪殿下會說那樣的話。」

能夠感覺到這個肖公子的離意,想必是喜歡到了最深底,如若不然,殿下也不會有那樣的決然,甚至是放棄了所有,似乎一瞬之間所有的一切都不及眼前這個黑衣少年來得重要。

黎雅逸不懂這是什麼樣的感情,使得殿下如此痴迷于這個黑衣少年。

肖公子的確是與眾不同,但終是一個男人,這樣的禁忌之戀當真會有結果?

獨步搖也不管他心中的誤會,反正她獨步搖也沒有光明正大的說她是男人,而且,古代就是愚蠢,不過是喜歡簡單的衣服罷了,有必要誤會成這樣?

獨步搖卻是不知,她所穿的衣服,衣領處都會蓋在喉節部分,無人看得她的喉節真假,加上如今這種年代,出現她這樣的一個,誰會認為她是女人?

也只有明著知道她身份的人才不會將她誤會成男子,若不是說明,怕是誰也不知道她真正的性別。

度緣微微一笑,「是肖公子大徹大悟,與老衲無關!」

獨步搖切了一聲,裝什麼裝。

黎雅逸重新看向度緣方丈,抬手一拱,「如此多謝度緣大師救了殿下一命!」

度緣抬手,「黎將軍勿多禮,是肖公子悟性高,老衲不過是只言片語罷了。既然肖公子與黎將軍是故識,老衲先行告退!」

黎雅逸恭敬拱手相送︰「大師告辭!」

看著老禿頭遠去,獨步搖挑挑唇,譏笑道︰「這個老禿驢倒是會裝,果然是神棍!」

黎月容抿唇一笑,艷麗如桃花紛落。

「肖公子如此喚度緣大師,就不怕他听了去?度緣武功極高,這麼遠的距離怕是听得一清二楚!」黎月容之前覺得這個黑衣少年有些可怕,不敢靠近,如今再一看,也不過如此而已,長得是絕世惑人,卻也是比她黎月容年輕一歲左右的小公子罷了!

獨步搖瞟了她一眼,沒說話。

「肖公子既然在此遇上了,還請與臣一同前往殿下府上見一見殿下。」黎雅逸看緊著獨步搖,生怕她一個轉身又跑得不見人,到時候他到哪里找一個肖公子給殿下?

獨步搖淡淡掃了黎雅逸俊臉一眼,「你倒是盡忠盡職!」

「為殿下盡忠盡職是身為臣子的責任。」黎雅逸看起來也不是那麼古板,說起話來到是讓人有些受不住。

「也好,去看看也好。」

黎雅逸見獨步搖爽快應下,有些愣然。

黎月容臉露喜色,急忙靠上前一步,擋了黎雅逸的視線,「大哥,你們這是要去見殿下?反正今日容兒是跟定了大哥,你們去哪里,容兒便跟著去哪。」

黎雅逸面色一沉,「胡鬧些什麼,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怎麼能跟著我們?母親怕是在前院等得及了,你且趕快過去,莫讓她尋來。」

黎月容听言,喜色的臉猛然一跨。

「小荷,小青,將五小姐帶到夫人身邊去。」黎雅逸冷聲下了令。

一直忤在兩側的婢女連忙上前來扶過緊緊巴著黎雅逸的黎月容,「小姐,听大少爺的,您還是先去尋夫人吧,大少爺去殿下府上必然是有要事相談,那地方的確是不適合女兒家去參和!」婢女小荷慰勸著,與小青一邊拉過不肯松手的黎月容。

「大哥,容兒就見一次,好不好?就讓容兒任性一次!」黎月容博取黎雅逸的同情,幾欲滴了淚水。

「再胡鬧下去,禁閉一月。」黎雅逸拿出威嚴來,低喝了一聲。

大哥發怒了,黎月容只得怯怯松手,跺著小腳與兩個婢女轉身按原路走回。

獨步搖彼有興味地看著黎月容離去的背影,不冷不淡地道︰「你的妹妹喜歡李傾?」

不是問句,是肯定句。

黎雅逸本就是知道獨步搖與李傾之間的關系,剛剛想著趕人就是不想讓獨步搖知道,如今兒獨步搖一語道出,黎雅逸身形一震,驀然抬目看向獨步搖。

而正是這時,獨步搖也同時轉過頭來,與之相視!

氣氛在兩人對峙之時,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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