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巧合,往往比文學作品中所想象的更狗血。
說出這句話,是因為林睿浩的出現。
他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跟每一個看到彩票店,突然興起然後進來買一張的人一樣。
不過看來他心情不是很好,買了彩票沒有走,也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微笑。
在我對帥的認知中,他算是不錯了。
黑得發亮的頭發像是頭盔一樣把他不算太大的臉包住,如果要形容這種發型,基本上想想初中里有些桀驁的同學,高中大學里經常出現的同學的應該就差不多了。
濃且寬的眉毛下面是雙略帶點深邃的眼楮,鼻子不高,不過看來也不別扭。
他不似個老煙槍,不過卻主動遞了根煙給我。
我先開口了︰「朋友,有心事?」不要問我為什麼會多管他人閑事,實在是因為這樣沉默很尷尬。
他先給我點了煙,然後說︰「沒事,不過今天和女朋友分手了。」說完給自己點上了煙。
我更加尷尬了,還不如不問呢,眾所周知,分手了還這麼淡然自若的人,多半都是裝的。
我強笑︰「是嗎?」
他抽了抽嘴角,算是笑了︰「她甩的我,不過是被我逼的。」
我一臉訝異,說不出話來,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我的小腦袋有點分析不出來。
他彈了彈煙灰,抬起眼︰「很詫異?」
「有點。」我不得不承認。
「也許是我太痴了吧。」他自嘲,「哪個女朋友能容忍男朋友心里始終記掛著別的女人?」
我愣了愣,然後一聲嘆息。
他接著說︰「曾經听過一句話,忘記一個愛過的人最好的方法是愛上另一個人。」
「可不忘記怎麼可能愛上新的人。」這句話是我說的。
他這次倒是笑的很真,真的像是假的︰「是啊,你說得對,事實證明,做這種事,不僅傷到別人,還會再傷自己,真是得不償失。」
我默認,笑而不語。
他深深吸了一口煙,兩頰都陷進去了,然後輕輕吐出。
「有興趣听我講個故事?」
我摁滅沒剩多少的煙,點了點頭。
他的故事跨度很長很長,足夠一個孩子從出生到學會打醬油都不止。
故事的開頭,是在初中吧。
林睿浩是個桀驁的小子,初中的時候十成十的是,像所有自傲的孩子一樣,他雖然討厭做班干部這種麻煩的事情,但如果看到別人做上了班干部心里就會不爽。
尤其是她,一個小女孩子,林睿浩在講述的時候始終沒有提到她的名字,只是她,大概是因為他的生活里就只有她一個她吧,只是大概。
他已經忘了她的初登場到底是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登場。
看到這個班長的時候,他撇了撇嘴,不屑,是驕傲給的表情,那時候他就是個孩子,哪怕自己再不想要的東西,也不想讓別人得到,于是,她就成了他的敵人,死敵。
林睿浩笑了笑,可能是嘲笑年幼的自己,笑罷了又接著講。
敵人,往往是愛人的前身或後世。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喜歡上這個自己的敵人,也許是他故意捉弄她的時候,也許是他看見她無助哭泣的時候,也許是他們玩玩鬧鬧的時候,也也許就是他看到她的時候,誰能知道呢,已經連他自己都忘了。
雖然始終是敵人,不過他們的關系一向不錯,一直不錯,直到那年。
那明明是一件好事,他和她上了同一所高中。
年紀越長,他的膽子越大。
「都是自以為是和自作多情惹的禍,呵呵。」林睿浩笑的有點淒慘。
他表白了好多次,每次都被她視而不見。
他卻偏偏不能理解女孩的意思,他以為她也喜歡他,像他喜歡她一樣。
「後來我學到了量變終會累積成質變,不過那是在很久以後了。」他如是說。
當積累到一定的地步,發生的就是爆炸,在爆炸中,他尸骨無存。
她拉黑了他,甚至于在他撥電話給她的時候,剛說了一個字,就被無情地掛斷了。
那時候,才剛進入高中僅僅一年多,他們還是高二。
他又點了一跟煙︰「你知道嗎,我和她在兩棟教學樓,我們班教室對面,就是她們班教室。」
兩年時間,一下課,他就會站在那個走廊上,靠在欄桿上,看著對面的教室,有時候對面的窗簾隔著,他就在心里描繪她的樣子,有時候對面的窗簾開著,他就在那個教室里找尋著她的身影。
幾乎所有的課間時間,他都會站在那個走廊上。
來早了,他站在走廊上看著那邊的樓梯口,有時會有她的身影,來晚了,他站在走廊上,看著對面的窗子發呆,有時也會有她的身影。
幾乎所有休息的時間,他都站在走廊上,痴痴地望著。
他笑著問我︰「我是不是很蠢?」
我回答他︰「你真的很蠢啊。」我有些想笑,听他的愚蠢,想起我的愚蠢,世界上,果然蠢人很多啊。
最後終于有了改變,卻不是他的努力,而是時間,像是江河一般沖刷著執拗卻丑陋的石頭,讓它圓滑得漂亮,當不堪漸漸淡忘,他似乎也已經重新變得聰明。
高中畢業後的初中同學會上,她和他打招呼,對話,他向她敬酒,敬酒,他倆一起拍照,都已不再尷尬,她似乎已經忘記,連他也好像過去的一切都不曾發生一樣。
「她把我從黑名單中拉扯了出來,有事時我也能跟她在電話里說了,仿佛回到了過去。」
「結果卻是無論如何也回不去了,不是嗎?」我插嘴。
「回不去了,確實回不去了,後來,後來……」
後來林睿浩又好像喜歡上了別人,許許多多的失敗,也有成功,他似乎忘記了那麼些年痴痴望著的r 子。
「是該忘記。」這是我的話,因為我不得不選擇放棄。
他苦笑︰「有件事我一直忘不了。」
那是他的遺憾,他想不通,為什麼那些年那麼喜歡她的他,會在唯一一次同乘一輛公交車的時候選擇先下車。
「我經常會想,如果那次我選擇先送她回去,再自己回家的話,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我是不是就能經常牽著她的手,上同一輛車,然後她就不會離我那麼遠。呵呵,可能真是想得美了,但無論會不會,這總歸是我的遺憾了。」
我遞了一根我的煙給他︰「人生在世,有幾個遺憾總是難免。」
他的故事還沒講完。
大學的時候,他似乎喜歡上好多人,同時。
有時他也會懷疑,他的感覺是否出現了錯誤,有時他會想,到底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
結果就是沒有結果,他問我︰「你覺得呢。」
我想起一個人,很久之前跟我聊過一次天,很久沒見他的企鵝上過了,他也這麼問我。
我記得我明明回答過他的,此刻,卻回答不出林睿浩問我的問題。
我苦笑著攤了攤手,我真的無法回答。
既然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就只能接下來講故事。
那一天,毫無征兆地,她的頭像在電腦屏幕的右下角閃動著。
他的激動溢于言表,哪怕是此刻跟我說話時也一樣。
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還會主動找他,那天晚上,他們聊了很久,卻絲毫沒有提到他們的過去。
「那天晚上,我問了自己很多遍,我到底,還喜不喜歡她。」
「結果呢,你還喜歡她嗎?」
「我也不知道,不過那天晚上我夢見她了,她還和以前一樣,矮矮的,笑起來眼楮跟月牙一樣。」
「後來呢?」
後來,他開始找她說話,但,一切就像一個命運開的玩笑,她總是接下他的每句話頭,卻從來沒有起新的話頭,就像兩個朋友,兩個禮貌的朋友,于是,他也停下了,不再找她說話,他怕,他怕還會自作多情。
我拍了拍他的肩,算是安慰。
他笑了︰「最後,我交了女朋友,和女朋友也一直很快樂地處著情侶。」
「結果你還是分手了啊,否則還真的算是個不錯的結局的。」我無情拆穿了他。
「是啊,最後我游歷各地,發現我的真愛其實並不是那個佔有我感情好多年的女孩,而是另有其人,然後我還終于找到了這個真正的愛人,和和美美的結婚生子,過著快樂幸福的生活。這真的是個很好的結局,可惜我是沒的享受了。」
「呵呵。」我干笑了兩聲,童話,終究是童話,我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問他︰「說了那麼久,我還不知道那個女的叫什麼名字呢?」
林睿浩模了模頭,笑著說︰「也是哦,她叫徐……」
「林睿浩,你怎麼在這里?」聲音傳來,他的話也斷了,徐微風正驚訝地指著他。
至于他,就這麼痴痴地望著徐微風,就像他說的那樣,就像他回到了留給他遺憾的高中時代。
一個男生,兩手支在欄桿上,痴痴地望著另一棟教學樓的那個教室,可能有,也可能沒有那個他想看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