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
一碗藥被鳳夙就那麼無情地潑到了青石板面上,猶自冒著熱氣白煙。愛睍蓴璩
霧氣中,李恪臉龐一片氤氳,他皺眉,死死盯著那些灑了一地的藥汁,復又皺眉瞪著鳳夙,看那眼色,如果被他所瞪之人不是鳳夙的話,他說不定會直接把對方生吞活剝了。
但對方是鳳夙,簡簡單單一個眼神殺過來,立馬殺的李恪丟盔卸甲,狼狽的移開視線,清了清嗓子,對鳳夙正兒八經道︰「皇上說了,皇後喜歡的話,這藥您盡管倒,但您倒一次,皇上就熬一次,您如果嫌煩,只待喝了藥,奴才絕不沒眼色出現在您面前。」
倒找他錢,讓他出現在她面前,他也不出膈。
阿筠當時正在嗑瓜子,鳳夙听了李恪的話,只溫溫的笑,拔高了音,甚至在音尾還打了一個旋兒,聲音有說不出來的好听。
「是麼……」轉身間,遮擋了李恪的視線,卻順手抓走阿筠面前推擠如山的瓜子殼,隨手一揚,宛如天女散花一般,撲簌簌的從天而降,在李恪呆若木雞的表情下,盡數落了他一頭,一身,還有幾片落在了他微張的唇瓣上,待他反應過來,忽然身體簌簌發抖,「呸呸呸」了好幾聲,把嘴邊的瓜子吐出來不說,還使勁的吐了吐唾沫,嘴里怪叫道︰「要死了,要死了……」
阿筠是個毒娃,出口唾沫好比鶴頂紅,好比這世上最厲害的毒藥,李恪曾目睹過。一次,記一生啊脂!
他真心不想死,尤其是被阿筠毒死,這麼憋屈的死法,傳揚出去,他李恪連當鬼都覺得沒臉。
「哎呦,李嬤嬤剛才好像不小心吃到了我的瓜子殼。」阿筠拍著大粗腿,驚叫一聲,站在椅子上,繼續居高臨下的拿著一把瓜子,「 嚓…… 嚓……」的繼續嗑,但眼楮卻落在李恪身上,悲憫又可憐的看著他,甚至還惋惜的搖搖頭,嘆息不已。
李恪差點腦子缺氧暈倒,這個小粗腿剛才叫他什麼?
李恪氣急,反倒忽略了阿筠的話,比如說他吃了某個毒娃的瓜子殼,「小殿下,您叫錯了,奴才是男人,難堪嬤嬤大雅之名。」李嬤嬤?小粗腿個子矮,小小年紀眼神也不好嗎?他李恪是個男人,縱使沒了那玩意兒,也是男的,所謂士可殺不可辱,小粗腿簡直是欺人太甚。
阿筠頻頻點頭,受教不已,左腳抬起,踩在桌子上,右腳還踩在椅子上,不過卻拉出滿弓姿勢,輕輕拉伸著小粗腿。
李恪有些氣急敗壞,敢情這小祖宗是坐的太久,所以雙腿有些麻了?他還以為她擺出這等陣勢,是準備給他認錯呢!
小粗腿說話了,露出雪白的牙齒,朝他曖昧的眨著小眼楮︰「那請問李男人,你可曾養過女人?」
李恪覺得心口開始傳來鑽心的疼,李男人?小粗腿這是在諷刺他嗎?
李恪近乎咬牙切齒,沒好氣道︰「身為宦官,私養女寵,是要治罪的,小殿下莫要害奴才了。」
一句話能夠逼死一個人,他如果敢養女寵的話,第一個不饒他的人就會是燕簫。
「哎呦,我不知,莫怪,莫怪……」說著,磕了大概兩只瓜子,似是又想到什麼,阿筠再次奸笑道︰「那李男人可曾模過女子小手,吻過女子小嘴,抱一抱女子柔軟香滑的玉~體……」
「咳咳……咳咳……」這一次咳嗽出聲的人是鳳夙,一方面是听不下去,一方面是……
鳳夙挑眉看著阿筠︰「你模過,你吻過,你抱過?」鳳夙忍不住皺眉,她兒子是色鬼投胎嗎?有時候思想不是一般的邪惡。
「我模過宮女的小手,抱過宮女的小腰,至于親嘴……」阿筠嘿嘿笑了笑,開始不好意思了,抬手招鳳夙近前,似乎想跟她說悄悄話,鳳夙眯眼看著,沒近前,反而招招手,示意他過去。
娘親召喚,阿筠立刻沒原則的湊到她面前,賣關子的清了清嗓子,這才羞澀一笑︰「兒親過。」
鳳夙點點頭,平靜的不能再平靜了︰「被你親的可憐蟲是誰?」
「是一個小宮女,長得可好看了,不過比我大五歲,幼年進宮,才不到兩天……」說著,嘆了一口氣,似是很感傷,至于是不是真的很感傷,有時候很難講明。
「後來呢?」阿筠現如今有三歲之齡,想那小宮女應該只有八歲而已,阿筠這是在造孽啊!
「死了。」小毒娃沮喪的垂下頭,感嘆道︰「跟我手拉手,擁抱完,離開的時候,小姐姐大概見我長得好看,一時沒抵過我的誘惑,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吻了吻我的嘴。」
「只是親嘴,不至于出事吧?」這次說話的竟然是李恪,在一旁听了很久,忍不住上前插話。
阿筠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李恪連忙把瓜子狗腿一般的捧在手心里,站在他面前,讓阿筠吃瓜子,拿瓜子的時候更方便一些。
阿筠嗤笑一聲,不屑到了極點,那姿態令李恪真想一板子抽到阿筠的上,欠揍。這要是他孩子的話,他絕對讓他跪搓衣板。
「捧瓜子雖然是個眼色活,但我說你能盡心一點嗎?」阿筠看著李恪開始挑三揀四了。
「小殿下教訓的是。」李恪咬牙陪著笑,又把瓜子舉高了一些,聲音又輕,又柔︰「小殿下,您看奴才這次捧得好嗎?」
「保持。」阿筠聳肩笑了笑,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奸?掃了眼李恪的……沒有,至于盜,就李恪這三腳貓功夫,不丟人現眼了吧?
那李恪對他獻殷勤,是什麼意思?
李恪狗腿的應了一聲,瞄了一眼賞花的鳳夙,笑眯眯的問阿筠︰「殿下,那小宮女總不至于親您一下,就死了吧?」
「不是,她親我的時候,我剛剛吃完冰糖葫蘆,嘴上都是蜜糖,她親完,舌忝了舌忝嘴上沾上的蜜糖,她說味道很好,還問我,能不能再親親我?」阿筠似是陷入回憶中,兀自嘆了一口氣。
李恪渾身一哆嗦︰「您同意了?」「為什麼不同意?那小姐姐笑的很甜,我一時沒好意思拒絕,就大方奉獻我的嘴,讓她又親了親。可她一直在啃我的嘴,然後啃著啃著就死了。」早知道小姐姐那麼喜歡吃糖葫蘆,他就給她拿兩串了,傻孩子啊!
「……」李恪看著阿筠,這孩子博愛程度無人可比,當然害人功力也是世間少有。
鳳夙看了兩人一眼,走到一旁的搖椅前躺下,順手拿起一顆花生子高高揚起,然後在李恪驚呆的眼神中,閑散啟齒,竟準確無誤的咬住了那顆花生,然後慢慢咀嚼,說不盡的瀟灑閑情逸致。
李恪咽了咽口水,他有時候真的看不清楚這位主兒。
昨天晚上那麼悲涼,今天倒像變了一個人似得,他以為她至少會繼續死纏爛打下去,可不是……人家現在吃花生,還能吃出花樣來,可皇上呢?還在咳嗽中一邊為她熬藥,一邊批閱公文。
同樣是個人,不過男女之分罷了,怎麼差別這麼大呢?
「小殿下……」李恪小聲叫阿筠的名字,見阿筠斜著眼看過來,李恪惡毒的想,小心有一天變成小斜眼,但面上卻笑意盎然,壓低聲音道︰「能否借一步說話?」
「女人事情真多。」阿筠把瓜子放在李恪的手里,拍拍手踩著椅子跳了下來,雙手背後,慢悠悠的走到一旁︰「長話短說,我急著嗑瓜子。」
「不耽誤您吃瓜子。」李恪聲音溫柔,惡心的自己都想吐了,但……
「小殿下,您能否勸勸皇後,把藥給喝了,要不然奴才不好回去交差。」誰讓他有求于人呢?
阿筠皺眉道︰「我娘剛才不是把藥倒了嗎?」
李恪笑了笑,扯了扯阿筠的衣袖,指了指走廊一角的平台上,那里竟還放著一碗藥。
「你騙我娘?」阿筠怒了,這女人膽兒真大。
李恪連忙正色道︰「奴才只是想試探一下皇後,這藥是皇上熬的,金貴著呢!總要試試皇後的態度才敢拿給她。」
「……對了,你剛才好像吃到了我的瓜子殼。」阿筠看著李恪,嘴角流露出一絲壞壞的微笑,敢欺騙我娘,讓你好看。
李恪有些後知後覺,臉色大變,幾乎顫聲道︰「奴才什麼時候有幸見到閻王爺?」
「大概三個時辰吧!現在準備後事還不會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