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節閱讀請到()}顧紅妝掌風凌厲,燕簫墨發翻飛間,眉目間透著蝕心的寒,透骨的冷。
發絲如刀,刮在阿筠的臉上,帶來絲絲縷縷的疼,宛如細碎的銀針凌空射來,殺意無限。
阿筠也是在這個時候才意識到,顧紅妝適才是真的想殺了他。
顧紅妝出手的瞬間,鳳夙沒有驚慌失措,更沒有憤恨交加,她不動聲色的坐在那里,她知道燕簫會出手的。
沒有原因,就那麼深深的篤定著嶴。
他雖說心狠手辣,但對阿筠,卻是真心喜歡,一個人眉眼間的神態通常是騙不了人的,盡管這個男子早已把演戲當成人生的一部分,可她仍願意相信他這麼一次。
她告訴自己,僅此一次,若有下次,她不會把阿菊的生命交到這個男人的手里,哪怕他是阿筠的父親。
「怎堪下此狠手?掌」
宛如驚雷之聲在房間里響起,瞬間便震驚了顧紅妝,她身體緊繃,微微張嘴,似是不敢置信的看著燕簫。
燕簫出聲,話語狠冽,針對的人不是旁人,而是他一向敬之、愛之的夫子,怎能不讓顧紅妝驚,顧紅妝痛……
鳳夙不知何時站起了身,靜靜的看著顧紅妝和燕簫。
他們目光相對,又哪來的目光相對?
燕簫盯著顧紅妝,眸光清冷陰戾。
顧紅妝「看」著燕簫,收回的手指微微顫抖著,似是怕被人窺探情緒,驀然背在身後,殊不知鳳夙站在一旁,將一切盡收眼底。
顧紅妝手指扭曲緊握,仿佛手心里緊緊攥著什麼東西一般,那般用力,以至于骨節發白。
鳳夙想,在這一刻,顧紅妝心里應該是天人交戰吧?愛恨交織,痛不欲生?
眸光淡淡的落在燕簫身上,他眸色猩紅,護著懷中的阿筠,殺機隱現,但卻遲遲沒有動手,似乎心有較量。
隱忍著,痛恨著,不甘著,可最終只能化為無可奈何。
這樣的神情,鳳夙曾經在燕簫臉上看到過。
那是多久以前發生的事情了,那時候燕簫還是不受寵,處處受人排擠的六王爺,那一年他十五歲,她十九歲。
師生相處一年,她卻覺得這孩子難相處的很,性格孤僻是一方面,寡言陰毒又是另外一方面。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會偽裝,他在她面前尊師重道,性情謙遜,但人後卻判若兩人。
若不是事先知曉他的為人,她大概會自此以後對這個孩子敬而遠之,有心疏離。
其實,她覺得這樣也未嘗不好,跟他相比,她比他還要陰狠無情,多疑敏感,很難輕易就相信一個人。
性情相近,方能少卻諸多麻煩,她並不希望辛苦扶植的太子爺,未來燕國帝君軟弱成性,畏懼生死,厭倦鮮血。
只有嗜血之人,才能笑看塵世廝殺,面對血染白紗,兵臨城下,依然可以不動聲色,鎮定自若。
她扶植他,卻不完全信他,防備之心時常有,不敢有松懈的時候。過河拆橋,事後誅殺有功之臣,兒時見過不少,誰又能保證她辛苦喂養的究竟是不是一只白眼狼呢?
那一年,燕清歡過生辰宴,燕簫原本身體抱恙,毒素加重,不便前往,但那樣的場合,帝君都出席了,他身為臣子和兄弟,若是不去,只怕又要落人口舌,無奈之下,只得更衣前往。
那日,少年清冷雅致,一襲墨色長袍,盡披肩頭的黑發難得用玉冠束上,打開門時,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庭院中等候多時的她。
合歡樹下,她看著他,微微斂眸輕笑。
他輕輕的咳,笑了笑,從她身邊走過,外面車馬早已等候多時。
那天,少年背影挺拔修長,笑容極為清晰明朗,他……很少這麼笑過。很多年以後,她幾乎再也沒見他這麼笑過。
那天,他和她一路無話,只在下車的時候,他立在馬車下,朝她無聲伸出了手。
她最終沒有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她說︰「不妥。」
他沒看她,只淡淡的笑,輕聲呢喃,似是自語,又似是在說給她听︰「確實不妥。」毫無眷戀的收回手,瘦削的身形已率先走進了四王府。
那時,四王爺燕清歡深得帝君器重,但凡府中用度皆是最佳,巴結阿諛奉承之人數不勝數,一個生辰宴幾乎驚動了整個帝都。
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有心看眾皇子笑話,尤以處境最為艱難的燕簫為甚。
燕簫所贈之物,跟他人相比,確實低廉,親手所繪書畫一幅,描繪的是沙場烽煙,燕清歡身穿戎裝,馳騁沙場,霸氣凜然。
明明是一幅上佳畫作,偏偏被白玉川「雞蛋里挑骨頭」,他對原本龍心大悅的帝君說︰「六王爺這畫雖說畫的很好,無從挑剔,但寓意卻極為大不吉。今天畢竟是四王爺的生辰,六王爺卻送沙場廝殺圖,刀血晦氣……」
白玉川話語適可而止,但其間深意足以令帝君多想發怒了。
那日,帝君不顧滿朝文武和內侍家眷在場,將燕簫畫作撕毀,罰他長跪酒席之間。
雖沒冷言冷語,但眾人眼神卻如刀如劍,他人飲酒歡笑,唯有他長跪不起。
少年面色無波,除了蒼白,再無他色。
李恪將此事說給她听,她從女眷區匆忙趕至,便看到他孤傲的身影,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周遭歡笑似乎與他無關,雖跪卻傲氣凜然。
那一刻,心竟柔軟了幾分。
那日,她步入酒席之中,跪在了他身旁,她對高高在上的帝君說︰「此畫乃臣下所繪,還請皇上降罪。」
滿朝嘩然,紛紛看向她和他。
他跪在地上,低著頭,聲音雖虛弱,卻字字咬的很吃力。
「夫子,你這是做什麼?」
她無謂輕笑︰「你要明白,我丟臉不算什麼,但你的臉不能丟。」
他忘了他和她均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那麼震驚的看著她,眼中似乎有波光一閃而過。
帝君看著她,如果說之前帝君看上了她的貌,那麼那一次帝君就是看中了她的才。
帝君不信,命侍從備了紙墨,命她畫出一模一樣的沙場畫作,若是稍有不實,便以欺君之罪處之。
她起身的時候,他抓住她的手,沉沉的閉上了眼楮︰「現在跟父皇求饒還來得及。」
她笑︰「學生骨氣高風亮節,身為夫子焉能貪生怕死,未戰先敗?」
他眼眸深深的看著她,終是松開了她的手,似是釋然一笑︰「你且去吧!若是畫不出,夫子前腳走,學生定當後腳跟著。」
她開玩笑︰「跟著我做什麼?」
「一起做個伴,定不讓你孤獨而去。」
她凝眸看他,終是甩袖走向庭院中,那里早有筆墨等候多時。
提筆,落定,不到一盞茶功夫,一幅沙場戎馬圖赫然出現在紙上,白玉川上前反復看了好幾次,終是悻悻放下,沉聲道︰「皇上,一模一樣。」
那日,帝君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後來的後來也便有了納她為妃之意,不過這是後話。
燕簫不用再跪,可她刑罰並不低,棍棒二十,略作懲戒。
豈止是略作懲戒?每一棍打在她的身上,她都咬牙忍著,趴在那里,她看到燕簫立身人群中,目光猩紅,但卻執拗的看著她,她將臉埋在雙臂間無聲的笑。
二十棍,她受得,受得……
那天,馬車里,他緊緊的抱著她,讓她趴在他的腿上,一路無語。
寒意裹身,蔓延至心,恨意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悄悄滋長的。
兩年後,她已經忘了當年棍棒打她之人,但他卻清清楚楚的記得,不但記得,而且他將那些人的雙手悉數砍了下來。
黃昏,落日滿霞,兩雙手擺列在她的面前,她靠著廊柱,盯著那些手,片刻失神,她說︰「你一直都記得?」
「不敢忘。」
也就是那天,他說︰「夫子,自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傷你我分毫,若傷之,我必讓那人生不如死。」
如今,假的顧紅妝竊了她的命魂,他能容忍至今,只因顧紅妝尚未觸及他的底線,一旦捅破,也難怪他會發怒了。
那個底線,原來是他的夫子,現如今又多了一人,那便是他的親生骨肉——阿筠。
「你說什麼?」顧紅妝眉頭緊蹙,手緊緊的抓著胸口,似乎為了防止心痛蔓延至全身。
盯著她,病弱男子薄唇微啟,話語寒涼,一字字重復道︰「夫子,怎堪對我身邊之人下此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