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月華,流瀉小窗軟榻,鳳夙醉臥難寐。(百度搜索︰燃я文я書я庫,看小說最快更新
草堂沉寂,野草在夜色中顯得越發猙獰可怖。
顧紅妝已醒,早在三日前,她就該嚇得滿頭大汗,再不濟也該魄飛膽碎。
現如今,燕簫還不敢聲張,但合歡殿此刻定是紅燈高掛,宮娥彩女,三三五五來往進出,卻不識那里面還有一個死而復生之人,正被燕簫藏在內殿之中。
她竟多方查探不到顧紅妝的下落,不是她大意,而是她沒有想到燕簫會那麼大膽,竟然把顧紅妝的尸體放在了人來人往的合歡殿琬。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想過尸體會繼續藏匿在沉香榭,八王爺那里,宮外等地,卻唯獨遺漏了合歡殿。
如今,夜色彌漫下的是她滿滿的嘆息,還真是月籠晴宵。
她輕笑,只怕今夜又是良辰易消。可嘆世人皆說生生世世,暮暮朝朝,但她如今感受到的卻是滿滿的譏嘲和落寞藤。
她沒有去合歡殿見那位顧紅妝,只怕一時半刻也見不到,此刻燕簫面對那個「她」,是喜還是憂?
鳳夙並不擔心別人侵佔了她的身體,她遺憾的是她的命魂,皇爺爺的話近在咫尺,沒了命魂,她以後就是徹徹底底的活死人了。
活死人,說好听點是人,難听點其實就是一個鬼。
若能說,若能光明正大的告訴旁人她就是顧紅妝,只怕也沒有人會相信她說的是事實,可能還以為她瘋了,這才會口出狂言。
這些人里面也許還包括一個燕簫。
燕簫十四歲的時候便跟她在一起,那時候他就已經極為出色,不但心思敏銳,而且意志堅定,最重要的是謀略出色。
多年之後,少年長大,知人善任的同時,他還能胸懷全局,雖說帝王才智有目共睹,但卻跟燕皇一樣,極為忌憚鬼怪之說。
所以,縱使她冒著魂飛魄散的危險跟他說她是顧紅妝,他也並非會相信于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這樣一個深夜,她竟听到了笛聲。
燕簫善音律,所彈奏曲調,不經意間就能拂動女兒春心相隨。
不會是他吹得,至少此刻他無心吹奏。
曾經,她一度以為她和燕簫是師生,卻也互相取暖。她始終不願意用互相利用來辨別他們的關系。
為尋天下之主,她尋尋覓覓,踽踽獨行,寧肯放下仇恨,隱姓埋名八年之久,只為助他成就霸業。對她來說,期間過程何其殘忍,何其寸步難行,每一步,每一天都是一種折磨。
她生活在原來鳳國的土地上,卻要對鳳國皇親國戚和朝臣下跪行禮,卻要每天看著燕國旗幟在鳳國城池上飄揚,她的心早已在八年間痛的沒有任何知覺。
在這種情況下,每日生活在無盡掙扎和彷徨,選擇和算計里的她,又哪里有時間來懷念幼年時期的春心萌動?
少年楮墨,之于鳳夙而言,太過于完美,以至于後來再見,才會恍然若夢。
有人說,一個女人之所以愛上一個男人,有兩樣東西必不可少︰芳心蕩漾和溫暖相待。
不過可笑的是,她把這兩樣東西分別給了兩個男人。
按理說,燕國滅了鳳國,她應該找楮墨幫忙滅了燕國才對,但她在選擇的時候,卻站在了燕簫這邊。
燕簫十四歲那年,有下臣中飽私囊,擔心燕簫察覺,便送了|搜索看最新|金銀珠寶給他,以作賄賂。
燕簫當時含笑接下,但當那人剛離開,白衣少年宛如青竹靈秀,話語間卻有著數不盡的寒涼和薄情︰「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殺——」
聲音霸氣天成,可憐那人還沒走出院落,就被人一刀割斷了脖子。
那夜,她和綠蕪趴在牆頭目睹這一幕,均是面面相覷。
回去的時候,路面沉寂,綠蕪看著她,幾次欲言又止,終究還是遲疑開口道︰「公主,您在想什麼?」
「想你心中所想。」
「您——」綠蕪微愣,驀然止了話,沉默走了一會兒,這才繼續說道︰「公主,燕國畢竟滅了鳳國,您真的甘心嗎?」
她說︰「我觀察過,燕簫和燕皇素來不甚親近,借用燕簫的手鏟除當年滅我鳳國的老臣舊將,卻是再好不過了,況且一個能說出這般言辭的少年,今後勢必非同凡響。」
綠蕪有些擔心︰「若是燕簫沒有帝王大願呢?」
「他有。」她笑了。
綠蕪小聲嘟囔道︰「公主怎知?您和他又不熟。」
「雖不熟,但卻能從他的眼楮里看出他對權勢的渴望。」她拍了拍綠蕪的肩︰「你該明白,在這世上,沒有男人能夠拒絕權勢帶來的誘惑,沒有人……」
的確沒有人能夠拒絕權勢帶來的渴望,她成為六王爺教習夫子,繼而一步步走進了政權爭斗之中。
現如今,她沒心沒肺,理應看不透世事,只有這樣,才能猜不透結果。如此一來,那些過往回憶,那些刻骨銘心的對話,听起來也就是一場隨風飄散的夢而已。
鳳夙閉上眼楮,這樣也未嘗不好。
若燕簫到頭來連她是誰都認不出來,那她告訴他是不是顧紅妝又有什麼區別呢?
就這樣吧!有一日過一日,一個人淺吟低唱,一個人麻木不仁,一個人輾轉掙扎,重復著生命不息,多好。
佛說︰世人死亡那一刻,元神將抽離軀體。所以她不會經歷瞳孔放大,全身顫抖帶來的恐懼,不會感受到悲涼,更加不會有驚恐不安和萬念俱灰。
鳳夙笑了笑,這樣極好,那些國破家亡,那些抉擇舍棄,不會再像堅硬的沙礫不停的碾壓著她的傷口。
復活夢已經破滅,她現如「海天中文」全|文今唯有破釜沉舟。
書案上,她提筆在信封上寫出「楚皇親啟」四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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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簫從睡夢中驚醒,額頭上沁出一層冷汗。
李恪在他榻前打盹,沒有驚醒他,燕簫披衣下床,打開門,夜色如水,黑的令人看不清前路。
四周很靜,靜得只能听到他的心跳聲。「殿下——」不遠處齊天佑邁步走了過來。
燕簫一時沒吭聲,良久,他望著齊天佑目光一觸即收,如枯葉飄過水面,「|搜索看最新|她……如何了?」
「太傅一切安好,只是……」齊天佑欲言又止。
燕簫心下一凜,開口道︰「只是什麼?」
齊天佑低頭聲音很輕︰「她現如今仍是不願意見您。」
「咳……咳……」燕簫胸口一痛,驟然咳嗽不已。
那日她突然蘇醒,卻未曾開口說一句話,她不排斥李恪、齊天佑,甚至是老八,唯獨拒絕他的接近。
他喂她吃藥的時候,她面無表情的坐在那里不動,當那勺藥送到她唇邊時,她竟然出其不意的揮掉藥碗,滾燙的藥汁就那麼灑了他一身。
沉沉的閉上眼,她終究是恨他的。
夫子看似灑月兌無謂,卻沾了他不少習性,戾氣記仇,絕非善類。
這一次,她是恨上他了。
齊天佑忍不住勸道︰「殿下,太傅初醒,情緒難免激動了一些,再過些時日就好了。」
燕簫眸瞳深黑,越加暗沉,吩咐道︰「好生命人伺候著,不管她想要干什麼,都不要為難她,若有什麼事,切記第一時間告訴我。」
「屬下謹記。」
沉默片刻,燕簫忽然問道︰「這幾日,雲閣可有人前來合歡殿?」
微愣,齊天佑大概沒想到燕簫會這麼問,但還是說道︰「回殿下的話,幾宮娘娘倒是都派人來過,唯有雲閣無人前來。」
這幾日,合歡殿一律以殿體不適為借口,拒絕人探視,殿下一向不理會這些事情,怎會忽然問起這個。
燕簫神情怔忪,凝視著面前的春樹不語,雙眉間隱隱陰霾,似在思索著什麼?
終于,他開口說道︰「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諾。」
齊天佑離去,燕簫在長廊下站了一會兒,直到有披風落在了肩上。
李恪自責不已︰「殿下,您什麼時候醒的,怎也不叫醒奴才?」說著,李恪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看起來很瞌睡的樣子。
「睡不著出來走走,你如果困的話,回去歇著吧!不用近前伺候。」燕簫聲音如常,卻有一抹歷經塵世,只余劫灰般的滄桑。
李恪皺眉道︰「那怎麼行?奴才不跟著殿下,不放心。」
「……若是睡不著,跟我去一趟雲閣吧!」
「雲閣?殿下這時候去雲閣……」李恪說著,忽然清醒了許多,殿下這麼晚不會是去雲閣探望雲妃吧?
見燕簫眉目冷清,不敢猜測,忙道︰「奴才這就前去準備。」
「就你我二人,無需興師動眾。」燕簫清涼的語音如冰砸人,淡淡飄入李恪的耳內。
「可是……」李恪還在遲疑,卻見燕簫已經邁步離開,嘆了一口氣,連忙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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