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安王與瀾公主之間可能存在的「血緣關系」,百里溯夜從來沒有與瀾公主透過半句口風,所以她此刻也無法揣摩安王的心思。
但是,敏銳如她,仍舊感到了安王不懷好意的眼神,這種眼神在上回她來找他幫忙易容時已經見過一次,而這次讓她更加懷疑一點……
安王為何對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相助?
而且每次都擺出事不關己的姿態,好像不想和她扯上半點關系。
瀾公主心中探究著這件事的緣由,手中從腰上取下那支卷軸筒,從筒中抽出一疊厚厚的圖紙來。
安王眉梢輕輕一蹙,又很快舒展開來,波瀾不驚的望著她。
瀾公主將圖紙一點點展開︰「這是這次和滄瀾的軍隊作戰時收集到的信息。他們在對戰瑤城、蕉城時都用了一種新武器,這是新武器的圖紙。第一張是外觀圖,第二張是我繪制的內部結構圖,第三張是模擬發射的圖樣。請安王過目。」
安王當真是怎麼也沒想到瀾公主會來與他說這種事情!還真是正兒八經的國事!
他都不知道這位惡名昭彰的公主何日開始那麼掛心國事?還真令他刮目相看!
他暫且壓下心頭疑慮,接過圖紙細細觀摩。
瀾公主為他更清晰的描述炮彈的細節︰「炮彈的射程大概在十丈的範圍以內,不算太遠。威懾力方面,當時我用三顆炮彈能轟掉一座山脊,可以輕易的擊潰我們的城門——城門的結構是木材。但是,具體的威力還無法斷言,因為蕉城大峽谷的岩石本就非常疏松,所以不能作為判定的標準,正是因為憑我的經驗無法判斷,才想要讓王爺幫忙參謀……」
安王專心致志的看著卷軸,一遍又一遍仔細揣摩,半晌才道︰「實物運來帝都了嗎?」
瀾公主道︰「山體潰散的時候已經全部被砸的稀巴爛,只剩下一些殘片,正在運來帝都的過程中,這兩日就會到。」
安王道︰「這東西——炮彈,瀾公主,你可有直接接觸過?」
瀾公主道︰「我使用過它。」
安王道︰「親手發射這種炮彈,可有發現它的弊端?」
「弊端?」瀾公主想了想,「我曾考慮過,滄瀾之所以沒有長驅直入,正是因為這種武器有致命的缺陷。但是我發射炮彈的時候,沒有感覺到明顯的問題,而且當時山體正在崩塌,四周搖晃十分劇烈,我連站立都困難,根本沒法留心到炮彈的問題……」
她冥思苦想,試圖回憶起一些當時的細節。
可是那時情況萬分危急,她的精神都集中在如何毀掉一線天這件事情上,對炮彈根本沒有留心。
安王看著她的眼神卻變得有些復雜……
他還以為她是在安全的情況下來測試這家伙的威力,卻不知道是在她九死一生的情況下。
山體崩塌?她是怎麼活著回來的?
安王的目光稍稍下移,看見她脖子上一道淺紅色的疤痕,再看她手背,也有些許劃痕,很淡很淡。
如若瀾公主剛和他談國事,他還是壓抑加不解,現在卻是心神有些恍惚,忽然覺得自己對瀾公主的了解,還很淺很淺。
「瀾公主……」安王低語,「此次瑤城之行,可讓你汲取到教訓?」
瀾公主不知他此言何意︰「教訓?」
「過往你不知天高地厚,四處惹禍壞事,如今真正的經歷過生死,還要繼續這樣的生活嗎?」安王似有嘲弄。
瀾公主雙臂抱在胸前,揚了揚下巴︰「我過我想要的生活,生死又怎樣!瑤城之行,我並不後悔!」
安王仰著臉看著她,看了許久,仿佛在穿透她看著另一人︰「……加封之事,勸你還是推諉吧!你太女敕,又沒有足以依賴的根基,根本不是太後的對手。憑你現在的資質,能在帝都如履薄冰的保住性命就是大幸,還想從政,與她們斗上一斗,實在是在往火坑里跳。」
瀾公主的眼神變得凶悍起來,冷冷的盯著安王︰「無知!」
「御家馬上要失勢了,靖王的封地在偏僻的西部,御家會遷徙過去,沒有夫家能讓你依靠。」安王道,「百里溯夜也許能給你依靠,但是他那個身體嘛……有眼楮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他離死不遠了。他一死,國師府就會被取締,介時……」
「閉嘴!阿夜不會死!」瀾公主斷然打斷他,「我也不會輸!與其被那兩個老巫婆玩弄于鼓掌,我寧願被她們斗死!」
「如此好斗……」安王的目光迷離的望著此刻滿臉不服輸的瀾公主。
這樣美麗的一張臉,五官精美如畫,臉龐清秀小巧,與她的母親完全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甚至連言談間那股奪目的風華,都如出一轍。
眼前的人影與記憶中的人影慢慢重疊在一起,融合成一個人。
安王垂下眼簾,心底莫名的焦慮起來,怎會突然想起皇後?皇後是皇後,公主是公主,公主是被迫生下來的屈辱的血液!
百里溯夜……這就是你想要的效果吧?讓我在潛意識里把她視作女兒……
安王心里煩亂,當即下逐客令︰「瀾公主,你該走了。回去告訴百里溯夜,讓他不要指望我幫你,過了這段時日,本王就回南方。」
「我沒有指望你幫我!莫名其妙!」瀾公主皺眉,「武器的事情,怎麼說?」
安王道︰「等殘片運到帝都,你依照那個材料,把這個東西復原起來,我們再來好好研究,現在這樣憑空來討論,不會有結果。」
瀾公主點了點頭︰「這樣也好。我會盡快復原一個模型出來。那我就先走了。」
反身走了幾步,天上忽然又下起雪來。
瀾公主伸手接了幾片雪花,回頭看見衣著單薄的安王怔怔的望著湖面出神。
她不怕冷,披風純粹是為了擋風,但是安王應該會怕冷吧?
她這般想著,就月兌下雪色披風,走到他身後,披風覆上他寬厚的肩膀,道︰「王爺,天寒地凍,還請顧惜身子。」
安王听得這話耳熟,下意識就抬手來抓住她按在他肩上的手︰「貞兒……」
瀾公主一愣,連忙抽出手來︰「王爺!」
這一喚,將安王瞬間拉回了現實。
意識到自己失態,他突然站了起來,臉色鐵青的看著她︰「你怎麼又回來了?還不快滾!」
瀾公主憤憤的瞪他一眼,轉身就走。
……
皇甫彥在客廳等候著她,見她滿臉不痛快的出來了,關切道︰「小瀾,和安王不愉快?」
瀾公主生氣的往外走︰「他有毛病!……」
皇甫彥撐起淡青色油布傘︰「沒把你怎麼樣吧?」
瀾公主搖頭,「沒事。」
皇甫彥將傘都蓋在她頭頂上,自己的肩膀被雪打濕了也渾然不覺︰「我們現在是回公主府還是回宮還是回國師府?」
瀾公主道︰「先回國師府看看阿夜,如果他醒了,就把他接到公主府去。」
皇甫彥嚇了一跳︰「小瀾,你……你好不容易才把後宮散了,又要……」
「彥哥哥!你想哪里去了!」瀾公主的心情好起來了,「我要建後宮,也不要他啊?病弱弱的,連獻媚都不會!拿來只能用香供起來瞻仰!」
皇甫彥抓抓腦袋︰「哦……那你為什麼要把他接來公主府?」
瀾公主道︰「自然是要好好照顧他,他在那國師府過的太可憐了。」
皇甫彥輕哼一聲︰「還不是要將他收進你後宮?」
瀾公主一本正經︰「他不會是我的後宮之一,因為他會是——」
她尾音拉的老長,皇甫彥追問道︰「什麼?」
「不告訴你,這是秘密。」瀾公主想著她和百里溯夜的事情畢竟還沒定下來,還是先不要和彥哥哥說了吧。
皇甫彥道︰「和哥哥居然也有秘密,連你初潮都是我第一個發現……」
他突然意識到說錯了話,連忙閉嘴,臉頰卻燒紅了起來。
瀾公主也默默無語的咽了口口水,只能裝作沒听到。
看來芸妃這個娘當的真不太稱職,這種事情居然是哥哥發現的?臉往哪擱啊!
究竟以前的瀾公主和皇甫彥親密到什麼程度了?她要不要問問確認一下?也許還能勾起很多回憶!
不過,哥哥這臉紅的像個猴子算是什麼回事?這個樣子,莫非也還是個和阿夜一樣的處男?
瀾公主想起長孫姝,問道︰「彥哥哥,你和長孫小姐是怎麼回事?」
皇甫彥愣了一下,半晌才不情不願道︰「小瀾你忘記了?我跟她有婚約。」
「呃?」瀾公主腳步停了,「難怪長孫丞相如此扶助我……原來是在為他的準女婿鋪路!」
皇甫彥沉默了一下,道︰「……我不打算從政。至于娶她……」
「但是長孫丞相這麼認為啊!你終于願意主動介入政事,他一定高興地不得了。原我只是讓他幫忙替我多美言幾句,沒想到他會那麼花心思來幫我,連加封都提出來了……若我加封成功,再給彥哥哥一些功績,他指不定要提給你封王……」
皇甫彥听著頭痛起來︰「小瀾……」
瀾公主乖乖閉嘴︰「好,我不說。我們去見阿夜吧,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