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太清殿。
大清早,朝廷上就像是聚集了一萬只蒼蠅,嗡嗡嗡的響個不停,高談闊論的聲音簡直跟放炮似的。
「藏匿數日,瀾公主總算舍得從國師府出來了!現在她一定灰溜溜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吧?」
「我倒想不通了,女子名聲被毀,她還有臉出來?!」
「若她是我的女兒,我就一掌拍死她!」
「你我都是看著她長大的,還不清楚她的習性?她自幼被皇上和芸妃嬌慣,寵的無法無天,行事怪異的很,眼楮里除了她自己和御風哪還有別人,流言蜚語,她定不在乎!」
「平日里張橫跋扈惹是生非也就罷了,小事情上台後尚且可以容忍她,這會鬧的國家大事上來了,她是死罪難逃!這會求見太後,一定是想給太後撒嬌求情,又要大鬧一場!」
……
「瀾公主、七皇子,到——」
宮人特有的尖細聲音在大殿里響起,方才還喧鬧不休的聲音一剎那平息下去。
想起這位公主曾經的諸多惡行,眾臣彎腰低頭︰「恭迎公主、殿下。」
巋然端坐于殿上的兩位太後如常一般威嚴。
只是今日,她們的臉上不約而同都帶了笑意,非常的和藹可親。
因為她們勝券在握。這三日,她們引導了所有的輿論,瀾公主如今是眾矢之的,這個時候出來,等同于找死!
十二歲的太子皇甫玥難得沒有縮在祖母懷中瞌睡。
他乖巧的坐在兩位太後之間,張著一雙水汪汪的眼楮好奇的看著一干俯首帖耳的臣子。
太子年幼,五官都未長開,但是清秀至極,依稀可見未來俊美的模樣。
他的臉色慘白,手腳也都是細長細長的,不似同齡的孩子那般活力,像是一株生長在陰霾角落中的盆景,美則美矣,卻過于嬌弱。
「瀾姐姐……」
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到瀾公主,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的容貌,歡喜的喚了起來。
瀾公主听見了這女乃聲女乃氣的呼喚,心中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卻並未將目光過多的停留在幼弟身上。
來的一行有七八人,除了瀾公主和皇甫彥,還有太後調來押解他們的侍衛。
只不過此刻,瀾公主一馬當先走在隊伍最前,步履從容大氣,目光平視前方,面色從容沉靜,儼然極具大家風範。那些侍衛反倒像是成了她的保鏢,俯首帖耳的乖乖跟在她後面。
皇甫彥也尾隨其後,目光注視著她的背影,今日,他的職責僅僅是保護她。
瀾公主這麼氣勢磅礡的踩進大殿,這龍潭虎穴變得毫無殺意,她從容自若,處亂不驚,既沒有他們想象的「灰溜溜」,也沒有絲毫要求饒的跡象。
剛才還在妄自議論她的臣子們像是吃了一記悶拳,個個說不出話來,眼楮巴巴的望著她。
「參見太後娘娘。」瀾公主步行至太後座下,禮貌的行了個禮。
她的聲音清脆如夜鶯,本來有些悶悶的大殿突然之間添了一絲生氣,變得明快起來。
這麼好的態度,東太後一肚子的話只能暫時收起︰「瀾兒,你可算來了。本宮這次將你傳喚來,是有要事要找你,關于近來帝都……」
「太後!」瀾公主打斷她,「瀾兒也有一事要向太後稟報,事關我滄灕邊境安全,還望太後允我先說!」
太後愣了一下,想起她上次翹舌彈簧的模樣,正欲拒絕,長孫丞相搶先道︰「瀾公主有何事需向太後稟明?事關我滄灕,沒有比這更要緊的事情了,你速速道來!」
太後見長孫丞相這麼說,也不好打斷了。她心里早將長孫丞相千刀萬剮了,昨夜收到一封匿名的信箋,告知公主去往長孫丞相府,她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派人去查探,還當真發現瀾公主在他府上。
她自問這些年也算對得起長孫丞相,哪怕他在朝中宿敵累累,她仍多次保他,沒想到他居然第一個倒戈瀾公主!
有長孫丞相做後盾,想收拾瀾公主會有些麻煩,這次的機會,絕不能錯過!
瀾公主道︰「多謝長孫丞相體諒。諸位愛卿,這次我隨夫君去往瑤城,經歷瑤城一役,經過周密的勘察之後發現瑤城、赤城、蕉城三個地方連成了我國北方的邊防線,卻在防御方面有大問題。尤其是瑤城,原本駐守著徐家軍對,乃是北方最重要的關卡,應該是一道難以攻破的鐵門,此次卻被敵人一夕之間擊潰……」
太後不明白瀾公主怎麼會談起邊境線的安全問題,擺擺手,打斷她︰「瀾兒,國家大事無需你多過問……」
瀾公主也毫不退縮的打斷她︰「太後,我也不想過問國家大事,可是在瑤城的所見所聞必須要告訴大家,否則哪天兵臨城下,我們怕是還在呼呼大睡!您是不相信我說的話嗎?我帶回了五分文書,都是關于北方邊境的資料,相信閱過這些資料,太後在對北方的局勢有更深的了解——這,也是御家托我呈送給太後的東西。」
將御家搬出來,太後總算稍許遏制爆發的**,只是臉上陰晴不定,似乎有些惱怒︰「……御家嗎?那你就呈上來吧。本宮隨後會看。」
隨後?瀾公主給了長孫丞相一個眼神,長孫丞相上前一步道︰「事關重大,還請太後現在看這幾分文書,諸位大臣們,也一同過目吧!這幾份文書,乃是御風用一條腿的代價換回來的珍貴資料,事關我滄灕北方的安全與接下來的戰役,還請諸位認真對待!太後,今日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
幾位平素與他親近的幾位臣子會意,附和道︰「太後,不如先看看說其他事吧!」
東太後隱忍不發做︰「……」
西太後想著還是不要與臣子們直面沖突為好︰「既然是瀾兒和御風的心意,我們就看看吧。」
幾分文書遞上,眾人輪流閱讀,看著看著就開始討論起來。
原本集中在診治瀾公主的注意力悄無聲息被分散了,轉移到瑤城之事上。
「北方與滄瀾接壤的地方近半年就發生了兩次沖突,第一次是摩擦,第二次是交手,如今雖然是退了兵,但是事情還未圓滿解決,加上聞人羽死在我國境內,我們兩國現在是如履薄冰,難保不會再次發生戰爭!北方的確是應該好好管管……」
「瀾公主推舉的林越大人倒和我有些交情,此人的確很有能耐,當初周江發洪水,就是他前去指揮。皇上也曾面見過他,就是覺得他是個人才,才讓他去蕉城當守衛首領。若由他來管理瑤城附近一塊,正是合適。」
……
眾人對這幾分文書贊不絕口。
東太後看著局面朝著她意料之外的方向發展,心里是有些急了,她與西太後使了個眼色,西太後清清嗓子︰「諸位愛卿——」
長孫丞相接話道︰「太後,不知您覺得瀾公主所擬的這幾份文書如何?」
眾臣驚訝不已︰「這是……瀾公主所擬?」
瀾公主心道︰「本姑娘寫論文都是信手拈來,這區區幾分文書完全攔不到我。」心中雖是得意,面上仍然淡淡道︰「嗯,只是將駙馬所言重新編排了一下,便與諸位閱讀。」
東太後道︰「瀾兒,此事本宮和西太後都已經了解,北邊的邊境線一定會處理,你放心吧。」
瀾公主道︰「太後,林越此人不光有本事,且長期留住北方,對那邊的情況非常了解,為何不能馬上認定他的職位?」
東太後皺眉道︰「本宮怎可听你怎麼說就怎麼定?」
瀾公主道︰「並非如此。林越此人朝中不少臣子都認識,對他的為人和本事都是認可的。您顧忌鞭長莫及我也能理解,太後您可以派遣一位駐疆大臣前去監督,具體事宜由林越負責,這樣就兩全其美了。」
連一向看瀾公主不順眼的太傅鐘離也道︰「太後,微臣以為此想法可行。直接從帝都調遣人前去管理那邊,人生地不熟,肯定沒有長期居住在那邊的人合適。林越此人微臣也有幾分了解,的確是可用之材。再派遣一位信得過的駐疆大臣,這件事就沒什麼可憂慮的了。」
東太後無心和他們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那就把這件事提交到國子監去審理。」
鐘離大喜︰「太後英明。」他的目光轉向瀾公主,「公主在此事上課出力不小。」
瀾公主謙虛道︰「鐘大人哪的話,我身為滄灕皇室一員,為滄灕奉獻出任何都是應該的。哦,對了,太後娘娘,近來听說朝中風言風語的傳我與聞人羽通奸賣國,此事可當真?」
太後正想著怎麼把問題給圓回來,沒想到瀾公主反而自己把話題給扯了回來。
盡管如此,她心里卻沒有半點高興,反而是咯 一跳︰「……你有何辯解?」
「一定是那個賊人想禍亂我滄灕內部安寧!」瀾公主義憤填膺,「蒼天可鑒,我是絕不會做這種事的!」
東太後還以為她要詭辯,沒想到她還是這會振振有詞而已,心下舒了口氣︰「這可不是你一句話‘蒼天可鑒’就能抹去的,人證物證俱在,有人目睹你與聞人羽行苟且之事——」
「呸!」瀾公主眉毛一挑,「本公主還是處子之身,何來苟且之事?!」
一語驚四座!
所有人瞠目結舌!
瀾公主作嬌羞狀紅了臉︰「因為御風他身體有點……有點……就是那個……你們都懂啊……我們就沒有圓房……」
皇甫彥差點沒噴了。
御風……好可憐的御風!
東太後坐不住了︰「瀾兒,你在胡說什麼?你後宮里那麼多……」
「他們都是陪我玩玩而已啊,哪能真的發生什麼,什麼該發生,什麼不該發生,瀾兒很清楚。我乃是滄灕最純正最珍貴的皇族血脈,怎會隨便和男人苟合?」瀾公主臉頰燒紅,「太後若是不信,大可驗明正身……」
眾臣都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了︰「瀾公主——休要再談此事!」
瀾公主道︰「這是我和駙馬的秘密,我也不想談啊,就是不知道哪個孽畜含血噴人,心懷不軌的想要誣陷我的清白,踐踏我夫君的名聲,玷污我皇族的顏面?」
無數的目光,齊刷刷向大殿上如坐針氈的兩個女人掃去。
兩位太後此時的心情……又豈能是尷尬二字能言明的!
她們編撰出的所有謊言,人證,物證,都在瞬間轟塌,成為瀾公主反咬她們的把柄。
「太後……」瀾公主上前一步,更近的挨著她們,聲音里有種甜膩的毒藥氣息,「不知是誰向你們說這種荒謬之言?抓出來,本公主一定要將她們碎尸萬段……」
西太後勉強坐直身子,抬眸對上瀾公主毒辣的眼楮,莫名打了個寒戰︰「……此事只怕有誤會,瀾兒你稍安勿躁。」
瀾公主略略揚起唇角︰「是嗎?我不急,這事我不會輕易放過,我相信太後娘娘一定會還我清白。」
西太後看見了她唇角勝利的微笑,恨恨的咽下惱怒︰「……本宮定會還你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