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公主突然的發號施令有些莫名,眾人不明所以的我看看你,你看看我,誰也不動︰「公主,發生什麼事了?」
她的听力強過他們許多,所以,此時此刻,其他人都還沒有听到那整齊的馬蹄聲。
瀾公主卻是听得一清二楚,有人來了,而且,是大部隊,氣勢磅礡、有條不紊,絕不是滄瀾的殘兵!
眼下剛經過一番殘酷的作戰,滄灕的士兵們死傷無數,武器、機關也用光了,想用這樣的狀態來迎戰一支滿狀態的軍隊,毫無勝算!
瀾公主當機立斷︰「御鵬,周韻,你們倆帶上將軍,先指揮著大家撤離!」
她早預料到這樣的局面,滄灕的軍隊不會放過他們……可是她也沒想到來的這樣快,連一丁點準備的時間也沒有!
御鵬和周韻二人也是一頭霧水︰「公主……等等,這是什麼聲音?」
如雷的馬蹄聲浩浩蕩蕩傳來,御鵬的表情凝固了,他不可置信的望著瀾公主︰「公主、這是……」
瀾公主厲聲︰「馬上撤!」
御鵬卻不听。他嘩的一聲抽出長劍,氣勢洶洶︰「屬下還可以再戰!我御家軍人絕不退縮!」
剛松懈下來的眾人也陸陸續續听見馬蹄聲,片刻的詫異後舉起兵器,雄壯的呼聲在峽谷中回蕩︰「屬下們願血戰到底!」
御風……你拼命鼓舞的士氣現在對我可是個麻煩!瀾公主抱著御風駕馬飛奔到御鵬身前︰「御鵬,你告訴我,御家軍規第一條是什麼!」
御鵬不知她為何會提起這個,慢慢道︰「是戰場上,對上級唯命是從。」
瀾公主一把扯下頭上的發簪,狠狠砸給他︰「我以御家女主人的身份命令你,馬上帶人撤離!」
珊瑚紅的發簪在陽光下綻放著溫潤卻奪目的光芒,御鵬呆了一下,錯愕的抬起臉看著瀾公主,也就這一眼,他看見了瀾公主的眼楮,那雙美麗妖艷的眸中此刻充滿決絕和殺意——竟和昨夜御風切斷索橋時的眼神出奇的一致!
御鵬的心瞬間就沉寂下來,他單膝跪下,朗聲︰「屬下遵命!只是,通往蕉城的橋梁已經被將軍割斷,屬下該如何撤離?」
瀾公主道︰「我已與蕉城守衛林越聯系,有船就停靠在河岸等著你們,立即帶上御風走!」
她將已經昏迷的御風交托到御鵬手中。御鵬將御風駝在馬背上︰「……是!所有人,跟我走!」
他調轉馬頭走了幾步,發現瀾公主沒跟上來,回頭︰「公主不與我們一同撤退嗎?」
瀾公主道︰「我拖他們一些時間,隨後就追上你們。你們趕緊撤,到了蕉城就安全了。」
御鵬很不放心……公主一個人,要怎麼樣來拖住來勢洶洶的一大支隊伍?
可是,他沒有多問。此時此刻,久經戰場的他已經意識到狀況超出了他們的預計之外,他們都不明白眼下是什麼情況,而瀾公主卻是很明白的。她的冷靜、她的沉著,都說明她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他也唯有全心全意的相信她,就如同相信御風一樣!
御鵬行了標準的軍禮︰「公主,請您多加小心。屬下會保護好將軍。」
「嗯!」瀾公主利落的應了一聲,目光往御風身上停駐了一刻,一揚馬鞭,就向著一線天直奔而去。
御鵬也回過頭︰「全體跟隨我,撤退!」
瀾公主駕馬向著一線天奔去,這時的一線天已經稱不上「一線」了,因為之前三枚炮彈的威力,山體被炸出一個巨大的坑洞,無數大大小小的石頭還在不停的掉落,整個一線天就像一棟搖搖欲墜的危樓。
御風曾告訴過她,這一塊大峽谷的地質構造特殊,因為大量流水的侵蝕和長年累月的風化,岩石層非常疏松,極容易被摧毀。
這時馬蹄聲已經極近,耳邊的轟鳴聲陣陣如雷,大部隊的身影出現在她視線所能及的範圍之內,隱約可以看見「何」字大旗迎風飄蕩——這「何」乃是太後母家的姓氏!大量的馬蹄踩踏在地面上,濺起塵土飛揚,整個峽谷都被一陣灰塵籠罩著,視野的能見度很低。
對方發現了她的身影,有許多長弓在同一時間舉起瞄準她,數十支飛羽飛射而來!
被她靈活的一一閃躲之後,對方放棄了這種方式,為首的幾個將領飛快的駕著馬就向她撲來,看樣子是想直接生擒她!
瀾公主不急不緩的跳到大炮之後,使用蠻力將三枚大炮調了個方向,炮頭直接對準他們!
「那是什麼東西?」來者發現異動,「將軍,是否要暫緩前進,確認情況?」
將軍道︰「不必。這東西應該就是滄灕軍隊遺留下來的家伙,就跟我們收到的情報一模一樣!這大家伙雖然威力巨大,可是範圍有限,她一個人,不可能用這東西就是滅了我們!直接前進,全部前進,生擒她,交給太後拿賞!」
他們的對話清晰的傳入耳里,瀾公主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唇角,你們……還太天真了。
「不對,她在瞄準的是……糟了,停止前進,全員暫停前進!」
驚慌失措的喊叫被巨大的轟鳴聲掩蓋——
砰的一聲巨響,仿佛一個悶雷在耳邊炸開,瞄準的方向,是搖搖欲墜的山體!
「……這座山要塌了!大家趕緊逃!」
何家大軍亂了陣腳。
瀾公主的耳朵里流出紅色的血來,刺目的緋紅映照在她的眸光里,仿若她生了一雙妖瞳,那樣的妖異美麗。
她的表情,既是冷漠,又是快意,調整方向,毫不猶豫的發射第二枚炮彈。
轟隆隆!
第二聲巨響。
「啊……」
慘叫聲不絕于耳,這塊本就被血染紅的土地,徹底成了地獄!
更多的石塊凌空而落,這一批石頭,已經不能稱之為碎石了,一大塊一大塊,每一塊砸下來都是一個個深坑,被砸死的人不計其數。
第三聲……
天崩地裂……翻天覆地……
整個一線天左近的山脈盡數傾塌,大大小小的石塊如雨點落下,密集程度幾乎無人能幸免。
大軍在這樣絕對自然力量的壓制下兵荒馬亂的撤離,慘叫聲不絕于耳,馬蹄踐踏,魂飛魄散,死亡如密雲壓頂。
瀾公主平靜的站立在原地巋然不動,身前身後都是石頭滾落,把她的前路、去路都堵的嚴嚴實實,她也不知道挨了幾下,痛的沒感覺,身上黏黏糊糊全是血,踉蹌的走了一步,就倚靠著炮彈滑坐在地上,抬頭望向白茫茫的天幕,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笑。
這輩子就這樣結束了,遺憾嗎?
她恍惚的想起百里溯夜的臉,好不容易才把他給強吻了,都沒來得及做更親密的事……
……
「阿夜,我……我想隨御風去一趟瑤城。你知道的,他身上的傷還沒好,長途跋涉沒人照顧的人,恐怕還沒到瑤城就先因為傷情而死了。你別誤會,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瑤城之事與我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聞人羽也會一直找我麻煩,我若不親自去將它解決,心里總是像像有塊大石頭堵著,怎麼都憋得慌……你……能不能允許我離開兩個月?」
「嗯!」
她還以為他會發火,畢竟她提起要嫁給聞人羽時他勃然大怒,而這個要求提出來,他居然輕輕松松就應允了。
他吻著她的唇,悄悄藏起眼底的不舍和痛楚︰「不過,瀾兒說話算話,只準兩個月,一日都不許多,我會每日為你佔卜祈福,待到那日,會去城頭上迎接你……」
……
瀾公主在這時才想起來,在她閉上雙眼享受他的親吻時,他的淚濕了眼角,卻又在她睜開眼時努力的縮了回去。
她想起了御風。這次事情之後,又會是一場政治斗爭,御風這個傻瓜,沒有她,一定會被人狠狠的坑吧?
真是,有好多好多的遺憾啊。
可是,走到這一步,她並不覺得後悔。
……
往前撤離的滄灕軍隊同樣听見了這巨大的轟鳴之聲,墊後的御鵬心頭一驚,急忙回頭去看。
一線天所在的位置已經徹底被濃煙籠罩,那里仿佛是在經歷一場地震,山崩地裂,天搖地動。
怕是,沒有幾個人能活下來。就算僥幸活下來,埋在那堆廢墟之下,也無法搭救。
「公主……」他微弱的喃喃了一聲,只覺得腦袋里剎那之間一片空白,一片……一片都是空白。
這一路相處的阿瑤,短短幾日的公主,于他而言,都在這一刻變成一個遙遠的符號。
在前面帶路的周韻也放慢了馬蹄與他並肩︰「御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御鵬閉上眼,咬牙道︰「沒什麼……先讓大家撤離,回頭再說這件事!我們不能辜負公主……為我們留下的生路!」
……
額上黏糊糊的血順著臉頰淌下,她的意識漸漸模糊了。
「小瀾!小瀾!醒醒,別睡著!」
瀾公主听得熱切的呼喚近在咫尺,可是怎麼也無法從渾渾噩噩的深淵中醒來。
她努力想睜開眼楮,可是眼皮好似有千斤重,怎麼也辦不到,反而讓她累的要命,恨不得就這麼永遠睡過去。
「小瀾……」男人的聲音哽咽了,「小瀾……」
緊閉著雙目的女子嘴唇吃力的挪動著,半晌才從喉嚨里發出一個模糊的呼喚︰「哥……哥哥……」
雖然只是含混的聲音,于皇甫彥而言卻無異于天籟。他喜極而泣︰「小瀾,是我!你別睡著,保持意識清醒,哥哥馬上帶你去大夫那!」
「哥哥……不要……哭……」瀾公主又念了一聲,頭一歪,徹底昏死在他懷里。
……
她再睜開眼楮時,已是數日後。
榻邊,是殷切守候著的皇甫彥,他的眼楮里都是血絲,看樣子是好幾日沒睡了。
「小瀾,你終于醒了!」皇甫彥激動的一把抱住她,雖然他的聲音是嘶啞的,那股快樂卻像是要噴涌而出。
御鵬、周山,還有林越在第一時間沖了進來︰「公主!」
「我……」瀾公主抬手模了模額上厚厚的紗布,目光在他們中間溜一圈,「我……」
一開口就發現嗓子火急火燎的痛,她難受的咽了口口水,皇甫彥立馬體貼的遞上一杯水︰「你被濃煙燻的太久了,嗓子現在有些問題,別說話。小瀾,你昏迷了好幾日,我們現在在蕉城,大家已經月兌離危險了,因為御家的軍隊趕來蕉城駐守了……你放心吧。」
御鵬也笑眯眯的湊了上來︰「公主,多虧了您,我們都活下來了。戰爭也勝利了,滄瀾人已經撤退了。」
瀾公主咕隆喝了一大口水,慢慢吐出兩個字︰「御風……」
御鵬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不見了。皇甫彥道︰「小瀾,御風……」
瀾公主急起來了︰「他傷得重?」
皇甫彥忙安慰道︰「不是不是,他傷了腿,大夫說至少要三個月才能行走,而且……還不一定能恢復如常。」
瀾公主覺得腦袋里嗡了一聲,回想起他在夜色中奔跑的樣子,心下難過不已︰「怎會這樣……彥哥哥,你怎麼會在這里?」
「是國師千歲寫信給我,讓我來瑤城幫你。」皇甫彥愛憐的撫模著妹妹的長發。
瀾公主愣了一下,微微笑起來︰「是阿夜啊……」
「還好我趕到了。」皇甫彥長吁了口氣,回想她在他眼中無力的閉上眼的那一幕,那種絕望的感覺,他再也不想有了,「對了,我這里還有一封國師千歲讓我捎帶來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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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兒那支發簪情節在091,後來修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