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溯夜露出迷茫的神情。
他美麗的雙眸如迷路的小動物一般水潤清澈，干淨的猶如初雪。
百里然忍不住笑起來了︰「哈哈，想不到，我呼風喚雨的弟弟，心思居然單純的如同一個孩子！旁人若是你這般被迫困于府中，不得與外人接觸，又被寒毒纏身、只能靠人血續命，只怕身體和精神一同崩潰，你倒好，自得其樂，不覺其苦……也對！沒有瑣事干擾你的思緒，心無雜念的你才能勝任國師之位，摒除一切感情來為滄灕拼盡全力。」
百里溯夜不知他的笑點在何處︰「感情本來就是多余的東西，只會讓人失去理智。」
絕美、妖孽的樣貌、不諳世事的眸子、配上一本正經的神情，三種極端的調調融合在百里溯夜一人身上，竟也非常和諧。
百里然笑的更開懷︰「父親當初挑選你繼任國師，雖是無心之舉，卻是明智之舉！你這些年做得有多出色，連我都有所耳聞，父親一定很欣慰吧？……」
百里溯夜的心像是被什麼戳了一下，卻什麼也沒說。
父親？在父親眼里，他永遠也比不上哥哥。若不是哥哥因劇毒而全身癱瘓，父親怎麼可能會多看他一眼？！
百里然不知他所想，難得最疼愛的弟弟來探望他，他很是開心︰「阿夜啊，听哥哥說，你別的事情可以不想，這娶妻之事不可以不放在心上！你這個年紀，正是娶妻生子的時候，有個溫柔體貼的女人在你身邊，你會感覺生命都有了全新的意義……」
百里溯夜漫不經心的打斷他︰「不就是交配生子嗎？」
「父親是這麼說的？」百里然啞然失笑。
百里溯夜道︰「是。」
「父親也真是……他究竟想把你教成什麼樣啊。」百里然眼里的漣漪慢慢平靜下來，有些無奈，「總之……別听他的。婚姻能帶給人幸福，而不是簡單的為了培養繼承人。罷了，你以後自然會明白……說起來，去年十七娶妻了，你這個做哥哥的，不能落後，得抓緊了。」
百里溯夜一愣，猛然抬起臉︰「家里什麼時候有了十七？」
百里然道︰「不光有十七弟，還有了十九妹。看來不光外面的人不讓你接觸，這家里的人他也不讓你接觸？」
百里溯夜的眼神微微一黯︰「……」
百里然就看出弟弟的神情有些難過，也就不在這個話題上多停留︰「可惜你自幼在國師府中長大，和人接觸的機會太少，否則，說不定現在早有心儀的姑娘了！……話說回來，前段時日不是去了一趟赤城嗎？有沒有遇讓你心動的姑娘？看你這傻呆呆的表情……就是那個姑娘，你見到她就很歡喜，見不到她，就會忍不住的想她……」
百里溯夜茫茫然的眨了眨眼，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聲音微弱的喃喃︰「就像我對瀾兒？」
百里然沒有听清百里溯夜的喃喃，他 里啪啦說了一大段之後總結道︰「……這種感受，八成是你喜歡上她了！」
百里溯夜險些打翻手中的燈籠，聲音也不淡定了︰「沒有的事！」
他突然的反應讓百里然有些好奇︰「咦……這麼激動，阿夜當真有了心上人？」
百里溯夜斷然道︰「沒有！」
百里然眼楮微微一眯，心中更確定這個答案︰「哦？哥哥提醒你，若你有了想娶的姑娘，千萬不要答應父親讓你娶妻的要求，否則將來你定會為你的決定後悔終生。」
百里溯夜道︰「有何後悔？」
百里然道︰「情有獨鐘四個字，就在于一個‘獨’字，你將妻位給了他人，又拿什麼臉面來迎娶你心愛的女人？」
百里溯夜︰「……不要再說了。我走了。過些時日，再來看你……如果還有機會的話。」
……
御燁走了，御風坐回飯桌，什麼也吃不下，神色黯然的杵著。瀾公主又夾了幾口菜、扒飯，把肚子徹底填飽，打了個香噴噴的嗝︰「說這話你可能不愛听，你哥哥一個人去刺殺安王，你袖手旁觀和參與其中其實沒有差別，一旦他落敗，御家就萬劫不復。你必須要阻止他。或者幫助他。反過來說，倘若他成功了——」
她半句話噎在嘴里，想想還是不說了。御風對他這個大哥很是看重，她再說他大哥的壞話，怕是又有惹他大怒。
何必呢？想做什麼就去做，就別在語言上刺激御風了。她現在對他，好似也多了幾分理解。
御風這時心里也是煩亂不堪，瀾公主所言他何嘗不懂？只是他心里……
「大哥向來雷聲大雨點小，我不相信他有勇氣一人去刺殺安王……」
他說這話更像是自我安慰。
「狗急了要跳牆。」瀾公主不再多說御燁，「我吃飽了，去你家庭院里溜溜，沒意見吧？」
御風仍是皺著眉頭深思，瀾公主也不理會他了，自顧走了出去。
在御家這段時日，她都乖乖的呆在自家庭院里，最多就是在御風的大庭院那一塊區域走動。但是，她也不是當真就這麼安分的做宅女。她手里有一份御家的全景地圖，細節到御家的每一處弄堂——花錢買來的。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既然來到御家，就要對御家有所了解，已備不時之需。
這份地圖她爛熟于心，即便是在現在這樣的夜晚，她在御家穿來穿去也毫無壓力，還能順帶欣賞靖王府的夜色。
穿過幾個大大的庭院，走了將近半個時辰，才來到登天閣——御燁的住處。
御家人搬入靖王府的當日，靖王就給幾個成年的兒子都分配了住處。御風和御燁的閣樓隔的很是遙遠，遠遠看去倒還氣派。
瀾公主大搖大擺的走進去。
幾個丫鬟迎了出來，看見她都很驚嚇，齊刷刷跪了一片︰「參見瀾公主。」
瀾公主舉起方才路徑廚房順手領出來的食盒︰「我帶了些點心，想見見大嫂。」
丫鬟道︰「容奴婢前去通傳。」
不一會，瀾公主就被請進庭院，御燁的妻子李清蕙親自來接，同時還有跟她過幾面之交的女人，李清靈。
李清蕙與李清靈乃是親姐妹，兩人都來自帝都的大官家李家，她們一前一後嫁給御家人，平日里走動頗多，很自然的比其他人親近。
雙方寒暄過後，瀾公主就被引入大廳。她一路走去，一路觀察御燁的住處，一眼就看出了異樣。
御燁的住處，亭台閣樓也有不少，都是兩層的樓房，總共有七八棟，放在普通人家里很多，但相較于御風，就是小巫見大巫。
御風的住處，亭台樓榭可以用「延綿不絕」來形容，樓房大都是三層以上，更別說院中還有一個湖泊，面積比這里大三倍怕還不止。
她知道御風很得母親偏愛，卻總不信。按理不都偏愛長子嫡孫麼？譬如太後對皇甫凌比對她就不知道好了多少……
到這時眼見御燁的住處，她才確信這不是假話。
御風的庭院比御燁的庭院，完全是質的差距，說做懸若霄壤也不為過。
同樣是嫡子，怎麼待遇就差的那麼遠？難怪御燁對御風滿月復怨恨……
這種感覺到進入主廳後更加明顯。他們的主廳空落落的，只在牆上掛了字畫，屋里的陳設，都是俗物。
比不得御風屋里的沉香木，一根木頭就能賣上黃金千良。
三人在屋中圍著一方矮榻坐下，李清蕙一邊給她沏茶，一邊道︰「讓公主見笑。我們的宅院比不得四弟那般華美。」
瀾公主四處環顧，故意道︰「也許第一次登門不當說這話，但是我還是覺得爹和娘也太偏心了……」
李清靈一听不樂意︰「爹娘偏向你們，不好？得了便宜還賣乖！你也甭得意，這一切都是御風用軍功換來的，跟你毫無關系！」
李清蕙道︰「靈兒，公主是客人，不得如此無禮。公主，我夫君自幼就不愛習武，行軍打仗遠不及他弟弟，未有多少軍功，在御家這樣的軍人世家自然沒什麼地位。四弟聲名顯赫，父母尤為偏愛也不足為怪……」
李清靈撇撇嘴，心道︰「姐姐這是怎麼了，漲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瀾公主義憤填膺道︰「即便軍功赫赫，在家也都是兒子，怎可厚此薄彼！爹娘如此偏袒，明面上是對駙馬好，實則卻是讓兄弟關系如履薄冰，反而是大大的不利！難怪大哥有怨言……」
李清蕙微微驚慌︰「怨言？夫君又去找四弟撒氣了嗎？」
撒氣？看來御燁平日還真是把御風當出氣筒？沒本事獲取爹娘的疼愛，把氣灑在弟弟身上，真不是個男人！
瀾公主忙解釋道︰「沒有沒有，只是吃飯的時候有些不愉快。正因為此，駙馬讓我過來登門道歉——大哥不在嗎？」
「他還未回來，可能是有什麼事。」李清蕙端莊的微笑，「公主有心。他們兄弟有些小摩擦很正常，但是對彼此的心意是一樣的。兒時他們感情很好呢，我還記得有次全家一起去狩獵，四弟膽大，一個人闖進密林深處迷了路，還是夫君尋了一夜將他找回來……」
李清蕙提起這些事很是話多，她在御家本就生活簡單，家長里短的事情就是她最關心的了。
瀾公主听她說話慢條斯理，知這女人受過良好的教育，對她也頗多好感，但此次前來是為打探消息，自然不能與她話家常︰「嫂子，你說大哥不擅武，我真不信。之前見過大哥的身手，相當漂亮，不必駙馬差。」
李清蕙笑道︰「我哪會騙你！不過你說的我也能猜到一些，他近日花重金從一個行家手里買了一柄劍，對這柄劍尤為喜愛，所以練劍練的很是頻繁。我昨日半夜起床找水喝，發現他不見了，從窗台望下去，看見他在庭院里操練劍術，這麼大半夜還在練劍，我真是覺得好笑。而四弟久未上戰場，平日也很少動武，可能會有些生疏，才會讓公主產生如此錯覺。」
練劍？瀾公主不動聲色道︰「原來如此。看來我也要督促駙馬，別被哥哥趕超了才是！」
現在有兩點可以確定，一，御燁對御風積怨已久；二，御燁是當真要刺殺安王。
她們倆談起話來倒輕松，李清靈在邊上撅著嘴，一臉的不滿。
瀾公主拜訪結束後，時候很晚了，李清靈也回自家宅子。
御僮正在屋子里生悶氣，剛才興沖沖的去找御風，結果被凶了……他正是好面子的年紀，這一口氣怎麼也咽不下去。
李清靈回屋看見丈夫，就開始數落瀾公主︰「夫君，瀾公主還真是囂張，居然直接跑到大哥家說大哥那寒磣，自以為自家多好？仗著公公婆婆寵愛四哥，簡直要神氣到天上去了！照她這個弄法，以後咱們府里沒有哪出能入她法眼！四哥以前還好好的，自從娶了這個公主，就差沒在家里稱王稱霸了！以後要是四哥當家，還有我們的活路嗎？」
御僮皺眉道︰「她這麼大膽？定是四哥默許的吧！四哥到底是變了……」
「少爺，大少爺找您。」婢女在門外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抱怨。
「哦，就來！」御僮應了一聲，又奇怪的跟李清靈道，「大哥這麼晚找我，真奇怪。我去看看。」
－－－－－－題外話－－－－－－
我準備去拔牙，怕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