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霓大怒!
在她全神貫注策劃逃跑的時候,樓瀾一面自行找尋月兌身之法,一面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找準機會利用她來吸引毒公子的注意力,成功的制造了自己逃跑的機會!
賤人!
連毒公子都未反應過來,蘇霓突然像頭發瘋的狼一般往前縱身一撲,竭力將手中的繩圈往瀾公主的身上拋去。
這繩子是毒公子用來捆綁她們的繩索。
樓瀾身子未恢復,跑的本就不快,看準的就是毒公子與蘇霓周旋的時間,好不容易跑出一段距離,繩圈凌空而下套住了身子,腳下一崴就摔了下去,就地被拖回數丈。
與此同時,蘇霓像一座大山砰的一聲飛了過來,樓瀾根本來不及躲,整個人就被壓在了身下。
蘇霓得意洋洋的叫囂︰「別拋下我啊,皇甫瀾!」
樓瀾掙扎了幾下發現無法動彈,蠻力也用不出來,瞬間變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蘇霓把吃女乃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她是在用生命阻擾樓瀾逃走!
樓瀾心道︰老天可鑒,我絕對沒有欠蘇霓的錢是不是?怎會讓踫上這個坑爹貨!
她不再掙扎,只嘴里哼哼著苦笑︰「好你個蘇霓……你很好……很好……很好!」
蘇霓使勁壓著她,決不讓他有一絲一毫逃走的機會︰「多謝夸獎!我也覺得我很好。」
蘇霓徹底將樓瀾制服,腿腳不快的毒公子才不緊不慢的追了上來,眼前兩個女人生死掙扎的一幕把他原本的怒火給沖刷的干干淨淨,他站在一邊拍手大笑︰「好玩!我還以為你們齊心協力的逃走,沒想到你們倒互相打得厲害……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我都舍不得殺你們了……你們乖乖跟我回去吧!」
樓瀾認命了,有蘇霓在身邊,她絕不可能逃走。
她閉上眼楮,強壓著蓬勃的怒火,有氣無力道︰「滾開,蠢女人!」
蘇霓惡狠狠的回敬道︰「你也比我聰明不到哪去!皇甫瀾,我警告你,在我沒逃走之前,你別想逃走,我會一直一直盯著你。」
樓瀾裂開嘴角呵呵冷笑︰「一直盯著我?別說的好像我們有什麼似的!你怎麼不去死?」
蘇霓道︰「你不死,我怎麼舍得死?」
樓瀾道︰「又來又來,我要被你惡心的吐了。趕緊給我滾。我真是到八輩子霉才遇上你這個死對頭。」
蘇霓道︰「老娘我一輩子還沒遇上過對手,皇甫瀾你是第一個,不覺的榮幸嗎?」
……
毒公子在邊上津津有味的听她們談話︰「我毒公子見過的女人真不少,像你們倆這樣死到臨頭還有心情說著說那的還是頭一回,兩個人都這麼漂亮動人,嘴都這麼厲害,尤其是你……」
他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樓瀾,嘖嘖幾聲,「真不愧是百里溯夜的女人!」
樓瀾怒道︰「哪只眼楮看到我是他女人?」
毒公子呵呵笑︰「誰不知道百里溯夜從不與外人接觸,你對他的身體狀況那麼了解,難道不是他的女人?」
樓瀾惱火道︰「放屁!姑女乃女乃是有夫之婦!別把我和病秧子扯一塊!」
毒公子當真是被她逗樂了︰「有意思……有意思……無數女人夢寐以求的百里溯夜居然被你這麼嫌棄……哈哈……看在你們給了我這麼多歡樂的份上,我姑且饒過你們這一回逃走的罪過,但是介于你們都不太听話,我只有……哼哼。」
他的手掌心向樓瀾靠近,一只黑溜溜的蛇爬上她的肩膀,樓瀾的肩上一痛,立即悠悠暈了過去。
……
百里溯夜是被外面的吵醒聲震醒的。
燭火已經燃盡,閣樓內光線昏暗,光影模糊一片,甚至不知是白天還是黑夜。
他仍是毫無力氣,若不是體內瀾公主輸進身體的清氣一直護著他的周身,他此刻怕是連睜開眼楮的力氣也沒有。
模糊的看見窗外火光沖天,人影攢動,吵吵鬧鬧說著話,一時听不太清。
他稍稍凝聚心力,外面的談話立即變得清晰如鼓。
聞人羽的聲音在一干吵鬧聲中突兀而響亮︰「子車青,瀾公主承諾與我三日內不出官府。如今她違背諾言,不知所蹤,按照之前的約定,你們需要立即和我們簽下協議!」
百里溯夜蹙眉,瀾兒不知所蹤?他垂下頭看向自己被牢牢包扎的手腕,低眸沉思。
那條蛇是毒公子豢養的無誤,莫不是她去找了毒公子?
那可就……!
屋外,子車青領著幾個侍從牢牢守護著房間大門,府內的士兵早隨著周縣令的「失蹤」做鳥獸散,碩大的官府只剩他們一干人等。他們一共四人,相較于聞人羽的大隊人馬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氣勢上卻是不落半分。
聞人羽的咄咄逼人,子車青一言不發,只是出鞘的長劍在手,黑眸冷冽,鮮明的表現著他的決斷——
只要任何人靠近百里溯夜的房間,他都會以命相搏!
他的這份堅毅震懾住了聞人羽,即便是人多勢眾,他也沒有貿然闖入百里溯夜的閣樓,大手一擺制止了其他人的吵鬧,對子車青好生相勸︰「這件事原本公主也是答應我的,現在只是提前一天簽署協議而已。我們本就有兄弟盟約,你到底還在顧慮什麼?你只要將公主的授印蓋上,協議生效,此事就完美的解決,我也會立即離開……子車青,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否則我會將此地變為人間地獄……那時,就不要怪我大開殺戒!」
子車青緊了緊手里的劍刃,絲毫不為所動。
聞人羽漸漸失去耐心,樓瀾難纏,連她的侍從都是一根死腦筋!
他聲音發冷,目光如刀︰「我數三聲,我們就強行闖入房間,三……」
侍衛們齊齊亮出了刀劍。
雪亮的劍刃將夜空斬出一道白芒,殺戮一觸即發!
「二……」
「咳……」幽幽如風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局面。
百里溯夜的嗓音又輕又柔,因為此刻的虛弱格外輕緩,彷如清涼的夜風溫柔的拂過每個人的臉龐︰「……三丈之內,踏入者死。」
這聲音實在是蝕骨**,也實在是听不出任何殺意,更像是一位佳人在嬌滴滴的撒嬌。尤其是當聞人羽的眼前浮現起百里溯夜那張純美無暇的面容,愈發覺得好笑,他壓著嗓子嗤笑道︰「是瀾公主的美人在說話?瀾公主寵你寵到無法無天了嗎?不要以為憑著美貌……就能威脅本皇子!怎麼,不出來見見嗎?」
屋子里卻再沒了聲息——聞人羽被拂了面子,有點惱火︰「上!」
三名最積極的侍從一馬當先,拔劍而上,只上前一步,突然同時慘叫一聲倒下,鮮血飛濺。
聞人羽一驚,還未來得及上前查看屬下的情況,突起一陣陰風,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黑影已近在咫尺攔住去路,如鬼魅般的影子陰森森的逼視著他,那張臉,冷漠無情,殺意蓬勃,長劍的劍尖滴答答的淌著血︰「聞人皇子,你馬上就到主人所言的三丈線了,確定還要上前嗎?」?!
何時多了一個人!
聞人羽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快的速度,當下整個背後都冷了下來,瀾公主身邊,竟還有這等高手?!
「墨冰,不得無禮。」百里溯夜的聲音再次傳出,這會他的聲音比之前穩了不少,隱約約的氣勢一覽無余,「聞人皇子,瀾公主此刻不在官府,你有任何話,都請等到她回來再談。此地不容撒野,我亦不想濺血。請你離去。」
雖然語調客氣,言語里的囂張卻是毫不掩飾。
聞人羽被刺到了自尊,心底無端端生出一股畏懼,這麼強的氣場……里面的人是……
他的指尖微微發顫,牙關一分分咬緊︰「百里……溯夜?」
……
「瀾公主,你有沒有注意到剛才……我們進來的一路上,地上散落的一截截的物體,究竟是什麼東西?怎麼看起來怎麼有點像人的殘肢?有手有腳……你說,那個變態究竟把我們抓到這里來做什麼?不會把我們肢解吧?」
「這鬼地方處于荒山野嶺之中,又在地底不見天日,三哥想找到我怕是難了……」
「隔壁關押的都是赤城的居民嗎?我看他們大多都已經瘋了,我們以後不會也變成這樣吧?」
……
陰暗潮濕的地底監牢,樓瀾側著身子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雙眸緊閉。
「我們得想個法子出去啊,總不能就這樣束手待擒吧!」
蘇霓已持續的聒噪了半個時辰,她 里啪啦的說著話,像是生怕周圍陷入寂靜——
樓瀾忍無可忍,從牙縫里狠狠蹦出一句話︰「蘇大小姐,承蒙你的厚愛,我才來到這鬼地方等死。這一路你坑了我,我也坑了你,咱們扯平,現在你我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也沒什麼可斗的了,你就不能稍微讓我在死前安靜會?」
此刻,她們身處毒公子用來關押「試驗品」的地下監牢之中,此地前前後後被隔開成幾十個監牢,千回百轉,設計巧妙,藏于群山之中,深埋地底之內,隱蔽至極,尋常人怕是花上一輩子也找不到蛛絲馬跡。
毒公子將她們倆關進此地後就獨自離開,他一走,牆壁上的燈火全部熄滅,周遭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局面,只有前前後後此起彼伏的怪嘯聲不絕于耳,這些聲音並非來自獸類——而是關押在前後監牢里的人發出的聲音。樓瀾先前趁著還有燈火時觀察了他們的衣著,和赤城里的人很像,估麼著這些人大抵就是赤城失蹤的百姓。
現在知道這些也無用,她如今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這間監牢狹小的可憐,可能是因為地低河經過,地面濕漉漉的滲著寒氣,上頭也有水滴時不時的砸落,連一處干的地方也找不到,她自河中被撈上來就沒換過干淨的衣服,**的衣物貼著身體,現在體力快到極限不說,且腦子里一陣陣絞痛,渾身不斷打著寒戰,怕是之前被冰水的凍得久了,染了風寒。
蘇霓被她一吼,居然當真不再作聲。
樓瀾的耳朵得到赦免,身體卻是難受得很,她蜷起身子,將臉埋在手臂里,渾渾噩噩睡去。
許是因為染病,這一合眼,回憶便如潮水般翻江倒海而來。夢回佔據這具身體之初,她在朝堂上與眾人對質,眾口鑠金,御風那般決絕的要置她于死地,他的背影冷酷而絕情,好似一把尖刀扎在她的心口上。
徘徊在耳的那聲如夢如訴的嘆息,那聲哀切的「御風」,她也終于听明白了是誰發出來的聲音——
沒錯,是她——卻又不是她。
記憶轉回到新婚之夜,毒發的公主被御風抱在懷里,她只剩了一口濁氣,秀氣的臉龐因為毒發的痛苦而不住的扭曲,到末了卻眉目慢慢舒展開了,嘴角浮起一絲解月兌的微笑,夢囈般望著深愛的男人喃喃︰「這樣……也好……」
御風低低的埋著臉,從始至終看不清他的面龐,看不清他的眸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見……他的手臂,緊緊擁住了懷里的女子。
還有,晶瑩的液體,在空中飛揚,分不清是她的,還是他的……
記憶不斷地跳轉,時間往前推移,從長大的他們回到年幼的他們,反反復復,糾纏不休……
樓瀾很想從夢魘中抽身而出,卻無論如何也掙扎不出來。她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一點點、一點點被吞噬……
不能、不能這樣下去!
「瀾公主,你猜的不錯,在你身邊,我才能活下去。」
……阿夜!
樓瀾赫然睜開眼楮,眼前仍舊黑乎乎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她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抬袖去擦額上的汗水,發現自己的體溫退了下來,身體的不適感也消失大半,手腳都恢復不少力氣。她稍稍運轉內力就發現了奧妙之處,在她剛才入眠的時間里,懸壺心經自行發動,悄無聲息將她體內的寒氣逼出體外,且有一股暖暖的氣流包裹著她周身。
她坐起身,稍稍舒展筋骨,突然感覺到一個軟綿綿的**就黏在自己身上,她身子一抖,嚇個半死。
好在她膽子大,非但沒退縮,反而又探手去觸踫對方,模到女子的秀發,才知道是蘇霓。
蘇霓居然攀著她睡覺!樓瀾嫌惡不已,挪開身子︰「挨著我干嘛?蠢女人,滾遠點!」
若換做平時,蘇霓肯定要和她對罵一番,這會卻非常安靜,反而身子又向她靠攏幾分,貼著她暖和的身體。
樓瀾繼續往後挪動,蘇霓不依不饒的黏著她,嘴里含混不清的喃喃︰「冷……」
敢情拿她取暖……樓瀾無奈。
就這麼巴掌大的地方,她躲避不到哪去,索性不在徒勞掙扎,百無聊賴的倚靠著牆面發呆。
被關在這里,會有人找她嗎?她不知所蹤,會有人在乎嗎?
這次,又丟了個爛攤子給百里溯夜,估計他會頭痛的要死吧……
她垂下眸子,不知怎的想起了方才夢境的最後一幕,雖未看見他的面容,卻足以令她心悸。她可不能死在這里,百里溯夜那廝還等著她續命呢!趕緊讓身體恢復才是要緊事。對,趕緊練心經!
樓瀾好不容易打起精神來調理內息,蘇霓突然又呢喃出聲︰「餓……」
樓瀾模模肚子,這才覺得饑腸轆轆。看來剛剛那一覺睡了有蠻久,只是此地黑如深潭,她根本無從判斷時間。
蘇霓持續低聲自語︰「雞腿……」
樓瀾咽了口口水。
「黃金灌湯包子……」
喉嚨再次動了一下。
「鮑魚……」
「海參……」
「燈芯糕……」
……
「真是夠了。」樓瀾低吼一聲,惱的一掙扎就從蘇霓身邊給溜了出去,換個地方靠著,模著肚子愁眉苦臉。
蘇霓失去了唯一的溫暖,縮縮身子像只蝦米似的蜷起,忽然微弱的喚了一聲︰「娘……」
樓瀾心念微微一動。
「娘……不要……不要死……」
蘇霓大抵是被燒壞腦子了,嘴里的絮叨變得愈發激烈和惶然,呼吸也急促起來,手頹然在黑暗中亂抓。
樓瀾漸漸察覺異樣。通常來講人體從發燒到燒退,少說也得大半天,慢的話得好幾日。她的燒退了下去,花費的時間絕對不短。她有懸壺心經能驅寒,蘇霓怕是只有生生挨著了……
樓瀾猶豫片刻,返回原來的位置,探手模上蘇霓的身子。
她的身體滾燙滾燙,尤其是臉頰,像一只煮熟的雞蛋,果然是燒得厲害。
蘇霓在噩夢中苦苦掙扎,夢中的痛苦回憶像是海潮一般將她不斷往下拉,她入黑色的漩渦之中……她漸趨絕望,喪失了掙扎的**,卻突然被一雙有力而溫暖的雙手給拉扯回了現實世界。
腦子里渾渾噩噩的迷霧在一剎之間飛散不見,她的雙眸微微撐開,看不見任何東西,只感覺一只溫暖的手正將源源不斷的內力往她體內輸入,她愣了片刻,才緩緩挪動唇角,聲音里滿是不可置信︰「瀾……瀾公主?」
沒有人回應她,內力卻不斷絕——蘇霓持續詫異︰「你為什麼不說話?你為什麼要救我?你在謀算什麼?」
樓瀾淡淡道︰「沒什麼可說的。我只是想著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把你治好了,說不定我們合作一把,還有機會逃出去。我想——你大概也不想變成前後左右那樣喪失意識的怪物吧。」
「……怪物。」蘇霓的聲音突然哽咽起來,「怎麼可能逃得掉?這個地方連只死耗子也沒有,到處都是毒,怎麼逃?」
毒公子臨走前曾警告她們——不要妄圖離開監牢。這個監牢就是一個毒陣,遍地都是毒藥,踏出去,隨時會被毒死。
他的威脅和警告,這一路驚駭的見聞,摧毀了蘇霓的自信心。
她向來雷厲風行,天不怕地不怕——前提是在蘇家的保護之下。如今到了這如生死境一般的鬼地方,她不可能獲得家人的庇佑,月兌離了親人的保護,又面臨死亡的恐懼,整個人都到了崩潰的邊緣。
樓瀾不知她的思慮,仍是果決道︰「天無絕人之路。」
「天無絕人之路……天無絕人之路……」蘇霓有氣無力的念了幾聲,聲音里漸漸有了些精神,「你還沒說,為什麼要救我?」
「非要我說嗎?」
「嗯!」
「你都叫我娘了,我還不救閨女?」
「……」
樓瀾吃笑不已︰「你剛才拉著我一個勁的叫‘娘、娘、娘’,你都這樣了,好歹我也拉你一把不是?平白無故掉個女兒給我,多好!」
她的聲音輕松愜意,絲毫沒有身處險境的懼怕,蘇霓不由自主被她的情緒感染,緊張的心消退不少。
可是這一放松,饑餓的感覺就特別明顯,她模模肚子,試圖轉移注意力︰「你的性格還真有點像我娘。我娘曾告訴我,不到死路,絕不回頭,定下目標,就一定要實現。」
樓瀾也順著話道︰「哦?像我?那她一定美麗又可愛。」
蘇霓的聲音在黑暗中變得很輕很輕︰「當然啦!我娘年輕的時候可是名鎮諸國的大美人!連我等這等強硬霸道的人我都對她情有獨鐘。她溫柔美麗,善良寬容,凡是見過她的人沒有一個不說她好。……」
蘇霓提起她母親有說不完的話,樓瀾默默的听著,不知怎的被她扯起了思緒,也模糊的憶起了自己的雙親。
「……十幾年前的冬,也是這樣寒冷,連忙的雪下了整整兩個月,我和娘去帝皇的行宮里找在外辦事的父親,孰料半路上遭到仇家謀害,娘本可月兌身而出,但是為了保護我,她和我一同被關入了一處密室中。那個密室,也如現在一般黑暗,陰森、冰冷、刺骨……不!那個密室更為恐怖。那種在黑暗中,看不見,模不到的感覺……五官的感覺一樣樣的消失,整個人仿佛不處于這個時空中,那是我生命里最恐懼的時刻。」
樓瀾神色復雜的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雖然看不見蘇霓的臉,卻可以想象出她此刻的神情,定是充滿傷悲。
「更可怕的是饑餓,無窮無盡的饑餓,沒有水、沒有食物……我那時才六歲,只會趴在母親的懷里嚶嚶的哭,後來是連哭的力氣也沒有了,只閉著眼楮等死,朦朦朧朧有人將食物遞到我的嘴邊,我張嘴就吞了下去,一口、又一口……兩日後父親將我救出,我才發現那肉是……」
樓瀾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是想吃我嗎?」
蘇霓啞然失笑︰「皇甫瀾,你可真是……你就不能稍微陪我傷感一下嗎?」
樓瀾道︰「可是在這種場合、你說這種話、給我的感覺就是如此。別打我的主意,我的肉又小又澀,難吃得很。噓!——」
噤聲!
一縷朦朧的光芒在昏暗中點亮,照亮一方地界,細微的腳步聲傳來!
樓瀾和蘇霓一同警惕起來。
前後左右的監牢中同時爆發出長短不一的咆哮聲,偶爾摻雜幾聲痛苦的人聲︰「放我出去!」
聲音駭人,蘇霓往後縮了縮身子。
樓瀾卻主動往前靠,小心翼翼貼著欄桿張望外面。
她們的監牢在這一列監牢的最深處,看不明晰外面的狀況,只隱隱約約看見兩個被拉長的人影,映在凹凸不平牆面上。
其中有一個是毒公子無疑,另一個,看模樣也熟悉得很……
「這一批都是實驗失敗的產品,服用引魂散後陷入癲狂狀態,任何方法都無力回天。」毒公子的聲音蒼老無比,「真可惜……這批試驗品耗費了我頗多心力,蠻以為至少能挑出一個尚可的人,現在卻只能一起銷毀……」
他在痛心又一次的實驗失敗,因為激動,聲音不斷發顫,手舞足蹈,幾乎發狂。
另一個人卻對此並無過多興趣,聲音冷淡而低沉︰「用毒我一無所知,你說的我也不懂,但是,你需要多少任何東西、任何人,我都可以提供給你。」
聞人羽!樓瀾眼眸微眯,原來聞人羽一早就和毒公子勾結,難怪毒公子長期在此出沒,定是聞人羽背後支撐!
「嘿嘿嘿……那是,反正,又不是你的子民……」毒公子察覺對方的冷淡,也不再說這件事,「我拜托給皇子去辦的另一件事,皇子辦的如何?」
聞人羽道︰「你給的要求如此繁瑣,我尋了不下萬計的孩子也沒有結果……你究竟是尋那個人做什麼?」
毒公子道︰「七月七日七時出生的女嬰,是至陰至寒之人!天生五行帶火,是冷中帶熱,冷熱交融,這種嬰孩往往活不過三歲,這種人天生比常人跟能忍受毒藥,也更容易練成萬毒不侵之體。我需要一個這樣的人成為我的弟子、繼承我的衣缽,將用毒之術發揮到極致!」
聞人羽對他玄乎的說法並不感興趣︰「毒公子若想要個弟子,我大可給你挑一個聰明絕頂的孩子來。」
毒公子不屑︰「愚蠢!毒術一途,體質比任何東西都重要,又不是你吃得多就能干!跟你這種人說你也不明白……總之,雖然尋找困難,但是還請皇子多多上心,若能尋到這樣一個人,我可以傾盡一切來感謝皇子。」
聞人羽皺了皺眉,終究沒說什麼︰「我會盡力。」
毒公子也沒興致和他說了︰「我要的十個人都帶來了嗎?」
聞人羽道︰「帶來了九人。原是十人,路上偷跑了一個,追趕之時摔下山崖死了。」
「哦……夠了,我自己還擒了兩個來,十個人剛好給我試引魂散。」毒公子道。
話說到這里也差不多了,聞人羽遲遲不走。
毒公子問道︰「你是想問我對付百里溯夜的辦法?」
聞人羽的聲音有點不淡定了︰「……是。前幾夜見識了百里溯夜身邊那侍從墨冰的實力——想要硬踫硬恐怕吃虧,所以我選擇了撤離。昨日一早率軍向赤城進發,沒想到赤城一夕之間變了個樣,破敗的城牆全部重新堆砌,進出的城門也被換成了一面牢不可破的大門,這一切實在有些出乎我的預料之外,短短幾日,他是如何辦到的?」
毒公子嘿嘿嘿的笑︰「別的我不知曉,你說的那扇城門我倒還可以推諉一二。百里溯夜所乘坐的馬車乃是一直精密的機關車,車體都是用最堅硬的黑金打造,且那輛車周身都是活動夾板和暗器,經過拼接之後,就成了你所說的門!」
聞人羽愣神︰「……可拆做城門的機關車?聞所未聞。」
毒公子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聞人皇子,不要妄想用蠻力撞開城門,那不可能。」
聞人羽的聲音恭敬了起來︰「能否請毒公子明示。」
毒公子道︰「要對付百里溯夜,必須抓住其弱點——他雖擅謀,卻身體孱弱,萬事無法躬親自來,他出的策略,經過別人的手來辦又是另一回事。要對付他,可以從他身邊的人下手。找我你就對了,我一輩子都在研究怎麼對付他,嘿嘿。」毒公子壓低了聲音,兩人噓噓模模的交談起來。
樓瀾頹然的往里走了幾步坐下,聞人羽率人攻城,阿夜身體未愈,如何與他對峙?
外面的交談聲漸漸息止,聞人羽的腳步聲遠去,不久之後,一陣哭喊聲傳了過來,想來是新被抓來的一批人關押入內了。
新來的人總是比較有活力,哭天搶地、求饒之聲不絕于耳,又听得毒公子的冷笑︰「乖乖把藥都給我吞下去,否則我就一點點把你們撥皮拆骨……就好像門外掛著的那個人一樣!你們還看得出他是個人嗎?我用了三天的功夫剝了他的皮,又卸掉了他身上所有無用的骨頭,卻還留著他的一口氣,膽敢反抗我,就是你們的下場!」
蘇霓縮到監牢最角落的地方,開始打擺子︰「我們沒出路了……」
樓瀾咬了咬牙。
毒公子的身影出現在牢門前,手中拿著一只單瓶︰「兩位小美人,試藥的人還差一個,我看,不如你們再打上一架,誰輸了,誰就吞下藥丸,你們覺得如何?」
樓瀾不動身。蘇霓也不做聲。
誰都清楚飲下這毒藥意味著什麼——這一輩子,大抵也就這樣結束了。
雖然眼下狀況不佳,可是求生是人的本能,誰想早一點死?!
「快點!別讓我失去耐心,我對你們的憐香惜玉已經到極限了。」毒公子凶相畢露。
「我……不要變成喪失神智的怪物!」蘇霓驚慌失措的不斷後退,身子抵到了牆面,還不斷的往後縮。
樓瀾的眼神亦是急劇流轉,片刻的沉默後她沉默的起身,走到毒公子面前,伸手,接過單瓶。
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趁著還有稍許體力喝下毒藥,也許還能用懸壺心經撐一會,制造出逃的機會!
樓瀾將毒藥一飲而盡。
蘇霓錯愕。
「這個時候逞強可不是好事。」毒公子嘴上這麼說,眼楮看著痛苦的蜷縮陳一團的瀾公主,聲音里卻很是滿意的模樣,「這個藥是經過加強的版本,連瘋癲的狀態都沒有,只有生、或者死。……吶,三個時辰後我會來驗收成果。如果你活著,你會榮幸的成為我手下新的藥人;如果你死了,我會把你埋在外面的萬人坑里。」
樓瀾此事已是五內俱焚,勉力出聲︰「……悉听尊便。」
毒公子定定的看著她,銀色的面具閃爍著滲人的光輝︰「到這種時候還能保持這種意識清晰狀態的人,我倒還是頭一回見到……我有點期待你了……」
……
「城中已部署完畢,聞人羽的人馬攻到城下無法進入,正在門外安營扎寨的徘徊。」
子車青半跪在百里溯夜的榻邊。
百里溯夜優雅的側臥著,半眯著眼楮,似是睡著了。
子車青抬起臉,看見國師清秀絕倫的的面上滿是疲倦之色,原就白皙的臉蛋日臻透明,彷如隨時要消失一般——他頓了頓,又道︰「如今萬事俱備,只消拖上幾日待西嵐率人前來支援,便可與聞人羽正面對峙。大人可稍安心些。」
薄如蟬翼的眼簾緩緩撐開,百里溯夜的眸色深沉如海︰「安心?……方才夢見瀾兒被毒公子強行灌了毒藥……」
子車青的臉上也顯露出焦慮的神色,卻只能繼續寬慰百里溯夜︰「屬下已調動當下能調動的所有人馬在赤城周圍搜尋公主的下落,相信很快會有結果……公主如此機敏,一定也會想盡辦法逃離,大人勿用過度憂心。」
百里溯夜輕輕一嘆,清澈的眉眼在這一刻看起來染上了許多郁色,微聲喃喃︰「若是別人也罷,偏偏是毒公子。此人潛心研究用毒七十余載,一心沉溺于毒術,只求達到毒術的最高峰。他將人命視如草芥,殺人如麻,任何人在他眼里都只是用來實驗毒藥的工具,瀾兒落在他手里,怕是也會淪為他試藥的工具。……說來都怨我,明知毒公子到來還不加留意。」
前日夜里他被蛇咬傷,一眼認出是毒公子豢養的蛇。他自視不懼五毒,也毫不放在心上,反而將那條蛇放走了,故意想氣氣毒公子。熟料這一放手就引起了後續的一切——他怎麼也沒想到瀾公主那麼利索的就追了去給他「找解藥」。
——她竟如此為他!
百里溯夜的眼前浮起瀾公主俏麗的眉眼,心下愈發糾纏成一團。他的眉梢蹙起,長睫如蝶翼般煽動,淡色的唇也抿成了一條直線,手指一分分握緊︰「此地是毒公子的老巢,他的住所,一定隱蔽之極,你們采用地毯式搜尋未必能找到地方。」
子車青為難︰「那——該當如何?」
百里溯夜垂下眼眸,心道︰「赤城附近是都山地,除了盛產硫磺等岩石的幾座山脈土地較為松散,其他山地的岩石多非常堅硬,根本不是適合挖掘。在這樣的環境中要找一個地方藏身並不容易,要麼是天然形成的岩洞,這類岩洞往往不大,且曲折頎長,難以改變,用以住人並不合適;要麼深埋地底——尋找土質疏松的地方,采用人力進行挖掘。此地是毒公子的長期據點,他的老巢一定不小,天然大岩洞難尋,十有**他是在地底挖掘。且是在土質疏松的地帶,這樣縮小範圍來找尋,應該會比較快有眉目。」
這般想著,百里溯夜有了些眉目︰「子車青,你盡快將赤城周邊所有的地貌繪成圖,我會依據地形勾出幾個點讓你們重點搜尋。」
子車青大喜︰「好!屬下這就去辦!」
他轉身欲走,又遲疑道︰「國師大人,您身子還好吧?您已經兩日夜未曾合眼了,不如歇會?」
百里溯夜搖搖頭︰「無妨。你速去辦事。」
待子車青離去,他復又合上眼,發出一聲微弱的嘆息——
……
地牢之中漸漸沒了聲息,毒公子離去這一段時間,各個監牢都爆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到現在三個時辰過去,周圍徹底寂靜了下來。
蘇霓木然的縮在監牢的角落中,眼楮直直的盯著筆直躺在地上的瀾公主,神情到了崩潰的邊緣。
「這一批居然沒一個活下來……?」毒公子悄無聲息的回來,他在監牢中來回走動,觀察著每個監牢的情況,聲音里有些不快。
末了,踱步到樓瀾的監牢前,望著同樣沒有生氣的樓瀾,極其失望︰「死了嗎?還以為會是個有趣的人……」
他的目光轉向牆角的蘇霓,見蘇霓滿臉的驚懼,不像是裝出來的。
「保險起見,還是得確認一遍……」毒公子冷冷的抬起手,袖中爬出一條小拇指粗細的紅色長蛇。
長蛇沿著地面哧溜溜爬進監牢,游走到瀾公主身邊,支起半截長長的身子,張口就是一下咬在樓瀾的手臂上,血流了出來。
樓瀾毫無反應。
「的確是死了啊。」毒公子喃喃自語,稍後就掏出鑰匙打開牢門,緩緩走近樓瀾。
美麗的女子安靜的躺在地上,胸口沒有任何起伏,她身上還有幾分狼狽,白玉般的面龐卻放著一股柔媚的仙氣。
這般絕色,只要是個男人就抵抗不了——毒公子俯,緩緩伸出手指來觸踫到她的身體——
溫熱的身體!
他想要收手卻是來不及了,一只冰冷的發簪抵住了他的咽喉,寒光閃爍!
毒公子身子僵住。
樓瀾的手保持著姿勢,緩緩坐起身,黑亮的眼楮泛著無盡的魅惑,凝視著他的面具,淺笑嫣然︰「毒公子,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