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緊跑到房廳去打電話給李曉藝。
電話響了好半天,他才不情不願的接起來。我開門見山的問他︰「我哥怎麼樣了?」
李曉藝不說話,急的我非常想要掐死他︰「你快點說!」
「你還管你哥死不死活不活的干嘛啊?」李曉藝語氣憤憤的︰「你就管好你的杜健生就好了啊!誰都別管,其他人誰都跟你沒關系。」
我壓低聲音,盡量不讓屋里的杜健生听到,反駁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況,我跟曹子夜的關系……」
李曉藝訓斥著我︰「是啊,我是知道你家的情況。我就是因為太知道了,所以我看你現在這樣子都想大嘴巴抽你。」
「你是不是覺得子夜跟你一樣心里沒數?你是不是覺得他跟你一樣三心二意?你懂他嗎?你跟他生活的日子不算短了吧?你覺得,他什麼時候做過沒把握的事情?你就不能去信他?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什麼你知道嗎?是信任!真的,賀新涼,你現在要是站在我面前,我不抽你,都算我手懶。」
我沒功夫听他教育我︰「你先別跟我說這些,你快告訴我,我哥到底怎麼樣了!」
李曉藝嘆氣︰「住院了,酒精中毒……」
杜健生出事的時候我慌亂的完全沒有章法,而到了曹子夜酒精中毒,我的腦袋卻清楚的要命。
我很仔細的問清楚了李曉藝地址,揣好錢,帶好手機,甚至還換了身衣服。
不能慌,我不斷的告訴自己。慌張,只是會壞事,會耽誤我去見他的時間。
所以,我不能慌張。
我很是鎮定的打車去醫院,路上不斷回想著剛才做的夢。
人都說,夢是一個人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你的恐懼,你的愛,都會在夢中最真實的被反應出來。真實的,就如你醉酒的時候才知道你愛誰,就如你生病的時候才知道誰愛你。
我所恐懼的,害怕的,擔心的,自始至終都是曹子夜。恐懼他離開,害怕他不愛,擔心他不在。
到醫院的時候只有李曉藝一個人在走廊坐著,他看見我來了,臉上的表情愛搭不惜理的。我坐到他旁邊,問︰「曹子夜怎麼樣了?」
「哼,」李曉藝哼了聲,說︰「正在洗胃。」
洗胃……
「他……」我猶豫了一下︰「他喝了多少酒啊?」
「多少?」李曉藝氣的跳腳︰「他哪是喝了多少啊!」
「子夜這個人不會說話,也不喜歡解釋什麼,這你不是都知道?但是,你干什麼要逼他呢?」
「我逼他?」我聲音沙啞的說︰「除了接受安排,我還能做什麼?等通知,听安排,我都已經習慣了!我十多年都是這麼過來的!說曹子夜不是我哥就不是我哥,突然之間說他是我哥,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李曉藝的聲音吼的比我還大︰「你是不能怎麼辦!但是你逼瘋人的本事比誰都厲害!我勸著子夜去找你聊聊!也不知道你跟他說什麼了,他從回來就開始喝酒,這都多少天了?他每天都是喝了吐,吐了喝!吐到胃出血都不知道停!要***不是我今天趕過去及時!你現在就要到生命的源頭去煉他了!」
一旁的辦公室門推開,值夜班的護士皺著眉頭訓斥道︰「大晚上吵什麼吵?這里是醫院!你們不睡覺病人不睡覺啊!再吵我就叫警衛來了!」
護士又回到屋里,我跟李曉藝也不吵了。
即使是在夏天,醫院的長椅也涼的發硬。我小聲問他︰「曹子夜是不是跟你說什麼了?你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是不是?」
李曉藝哼著氣,算是默認。
「那他為什麼不跟我說呢?」我輕聲念叨,也不知道是說給李曉藝還是說給我自己︰「我也不是永遠都不會動搖的啊……面對打擊的時候我也會迷茫,我也會困惑,我也會有經不起誘惑的時候啊!我也想讓他無時無刻給我一個堅定下去的理由,哪怕就是曹子夜告訴我隔壁家的三胖丫頭燙了頭,我們今天相愛吧!我也能堅定下去啊……」
李曉藝臉色緩和了些,他偏頭看我,我也偏頭看他,我說︰「我倆現在面對的問題不是有狗血女配懷他孩子了,或者是他媽要死要活的逼我跟他分手了,問題是我們是兄妹啊!親兄妹啊!」
「我不是不想將我所有的感受都攤出來說,而是我不能啊!我要怎麼說?說我恨曹爸爸?有用嗎?沒用!他是我的爸爸,他這些年是怎麼對待我的,你跟我一樣清楚……你想抽我?我現在一想起曹爸爸以前看到我和曹子夜躺在一起時的表情,我恨不得抽死我自己!」
「要是我跟曹子夜在一起,我能承受的了別人的辱罵,曹子夜可以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可是我爸呢?你讓他怎麼辦?自己疼愛的兒女在一起滾床單,讓他一把年紀了跟我們一樣不要臉嗎?」
「李曉藝,你總是說你不在乎別人知道你是同性戀,可你為什麼不敢明目張膽的在國內出櫃,不也是在乎你爸的臉面嗎?做子女的,難道真的要為了自己的痛快去逼死自己的父母嗎?你能做到嗎?」
「我賀新涼,做不到。」
李曉藝重重的嘆口氣。
我倆都沒說話,坐在長椅上一直等著。直到李曉藝出去抽了三趟煙,醫生才來通知,說曹子夜已經被轉移到病房了。
「你看著他吧!」李曉藝搓搓手︰「他沒事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有多麼迫切的想見到曹子夜,這麼多天來,我想他想的骨頭都疼了。
可是現在要見他了,我竟產生了一種近鄉情怯的焦慮。我的手握住病房的門把手,卻遲遲不敢擰下去。
沒等我想好怎麼辦,身體先一步行動。
嚓一聲,門被我打開了。
病房里開的夜燈橙亮著發暖,加濕器突突的往外冒著白色的蒸汽。曹子夜身上插著好多管子,氧氣管,輸液管……
看到杜健生滿身是血,我有的只是愧疚。可是看著曹子夜躺在這,我有的是心疼。恨不得去替他疼、替他病,我恨不得躺在病床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我在他床邊坐下。
曹子夜本就微腫的眼楮現在腫的更加厲害,他的整個臉都因為酗酒而腫脹著。他那麼愛惜自己身體的人啊……居然會酗酒,做這種慢性自殺的事兒。
我撲在床邊上,哭的悲痛欲絕。
要不,我去換血吧?換掉曹家的那部分血,換掉跟曹子夜相同的那部分血,然後我們在一起,還不行嗎?
曹子夜帶著滴管的手拍拍我的頭,我滿臉污髒的抬頭看他,他沒有睜開眼楮,低低的說︰「新涼,我剛才夢到你了。」
「我夢到我要死了,可是我好擔心你。」曹子夜的手無力的壓在我的頭頂上︰「然後我就想,我要是死了,你該怎麼辦呢?我知道杜健生對你很好,可是,我卻還是不放心……似乎,我把你交給除我以外的任何人,我都會不放心。」
「哥……」
「新涼,」曹子夜靜靜的說︰「你是不是決定,要跟杜健生在一起了?」
我擦擦臉上的眼淚,說︰「哥,剛才我也夢到你了。」
「哦?」
「跟你夢到的差不多,」我想起剛才的夢,心里就一陣陣的抽緊︰「大概也是你想要走,我不讓,然後我們推推搡搡間,我就醒了。」
曹子夜輕笑︰「好神奇啊,我們的夢里的意境都是相同的嗎?真是奇妙的命運啊……」
「你不是一直都不信命?」我問他。
曹子夜沉吟了一下,說︰「現在開始信了。」
我起身,握住他輸液的手,冰涼冰涼的,似乎怎麼都捂不熱。屋子里很靜,似乎連滴液的聲音都變的清晰。
時間過了好久,久到我們都不記得最後一句話是誰說的時,曹子夜這才再次開口。
「新涼,我愛你,從我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我就愛你。我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你要信我。」
「我不會因為我媽媽的情感去想著報復你,我也不會因為記恨誰而牽連到你……你是賀新涼的時候我愛你,你是曹新涼的時候,我依然愛你。」
「新涼,你曾經說,你很謝謝我敢跟你相愛。」
「現在我想問問你,你呢?你還敢不敢,繼續跟我相愛了?」
「跟我在一起,為我生兒育女,新涼,你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