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房門外,清兒禮貌性的敲了三下門,道︰「姑娘,清兒把公子請來了。」
然後,清兒轉身對茗鐘道︰「姑娘就在房里,公子請進,清兒先下去了。」
推門進去,只見雅詩立在窗前,許是听到開門聲,正半轉過身子睨著門口。迎上雅詩淡然的眸子,看著她平靜的面孔,茗鐘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麼的魯莽,是那麼的可笑。
听到小夏這樣說,尹可兒羞澀的笑了,對小夏道︰「可兒還怕小夏姑娘不滿意呢,小夏姑娘如此說,便是真好了。可兒一定用心學,不會讓小夏姑娘失望的。」
「……我知道的。」恆影幻只能無奈的嘆息。
既然要認字,小夏決定先教尹可兒寫自己的名字,尹可兒也沒有異議。
「……」茗鐘亦不說話,只靜靜的凝著恆影幻,耐心的等著她的回答。
「……」看著雅詩淡然的笑臉,茗鐘眼含歉意,卻是什麼也沒說。
興趣乏乏,不想出門亦不想動,恆影幻倦怠的呆在院子里。
「甚至,願意幫茗將軍追求他喜歡的姑娘?」順著尹可兒的話,小夏很利落的問道。
「呃……」茗鐘一愣,似乎才想在他是帶著一肚子火氣來這兒的。只這會兒,雅詩問起,他反到有些茫然了。他跑到這兒來鬧脾氣,卻沒有把火氣發泄出來,最後,反而在雅詩淡然的眸子里熄滅了。他想听雅詩彈曲嗎?看向雅詩淡笑的臉,想到她彈得一手好箏,既然來了,听听又何防,便笑道,「姑娘隨意撿首曲子彈吧。」
「小姐還是放寬心吧,小夏和小雪擔心不要緊,前後才幾天時間,別又驚動了將軍和夫人才是。」小夏不無憂心的道。這都什麼事兒,茗鐘既喜歡恆影幻,為何要拖到這節骨眼上,早干嘛去了?
「一年前呢?茗公子已是如今的身份,而且,小姐應該還沒有走出夫婿娶妾的悲傷中,是大好時機啊。」這事兒,在京都可算是沸沸揚揚了。柴恆兩家的婚期延後不過半年時間,柴家就娶妾了,而且恆家竟無人登門祝賀。照時間上算,在茗鐘被封為將軍時,恆影幻和柴進之間應該還是有芥蒂的。
「到底不是自己贏得的,這京都的人不是都知道嗎?是大哥向皇上求來的。」茗鐘苦笑,他這個將軍,還有待考量啊。「而且,小姐的悲傷,不只是夫婿娶妾,是從來都不知道夫婿準備娶妾。外人不知,傳成小姐善妒,恆家才無人祝賀。小姐是那樣的情況,在下又是這樣尷尬的身份,實在不敢造成小姐的困惑。」
「大哥,茗鐘想,以後常來大哥這里和大哥一起看書,不懂的就向大哥請教,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當尹可兒把苦練半天的結果交到小夏手上時,小夏震驚不已。不過半天時間而已,尹可兒竟把自己的名字寫得這麼好!
「可兒姑娘想太多了。」小夏不置可否的笑道,「你剛才進來時也看到了,小姐精神倦怠,身子困乏得緊呢。可兒姑娘想學,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不是。」
移到箏架後,雅詩坐下,手擱在箏弦上。看向茗鐘,只見他心不在焉,有些恍惚,雅詩也不說話,撥弄箏弦,開始彈曲。
「她明明是他叫來的,他是想知道我的事,想知道我對他的態度。昨天已經把話說得那麼明白了,她為什麼還不放過我。」棄了手絹,恆影幻激動的道,茗鐘,她真的是錯看他了。「甚至說是我叫尹姑娘來的,我怎麼說,我根本沒心情教她,是茗鐘騙她的,見到她就讓我情不自禁的想到茗鐘?」
「寫得很好,可兒姑娘這字簡直不像是剛學認字的人寫的。」听到尹可兒的問話,小夏才感嘆道。「可兒姑娘肯如此用心,小夏也不會敷衍了事,一定會好好教你,不會讓你失望。」
「公子大清早的來,可是想听雅詩彈曲?」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尹可兒痛苦的搖頭,問道,「小夏姑娘是不是知道什麼?茗大哥有喜歡的人了是不是?」
「只是,在兩年前,茗公子應該不是沒有身份的人吧?」
推淡看雅。茗鐘撫著額,恆影幻竟是如此的愛柴進?那時她如此傷痛,事後亦能原諒他,如今……柴進會好好的待她嗎?
抬眸間,只見尹可兒在院子外心虛的窺視著。茗鐘看一下日頭,都快要到傍晚了,看一下在認真看書的恆勛,茗鐘也不道別,直接朝尹可兒走去。
「可兒……可兒能的。」不願承認自己如小夏說的一般,尹可兒倔強的道。
「雅詩想知道我今天是怎麼了?」把恆影幻的事藏在心底,茗鐘看著雅詩,道,「我告訴雅詩是因為一個姑娘,雅詩會做何感想?」……
只是,這回答也讓茗鐘明白,雅詩還記得尹聃奇。她既記得,他也就省去很多繁瑣的說詞。
仔細打量著茗鐘,雅詩問道,「公子姓什麼?雅詩這稱呼,可是生疏得很呢。」
「恆小姐怎麼了?是不是不想見到可兒?」看著恆影幻消失在房間里的身影,尹可兒有些失落的問道。
「是嗎?」盯著尹可兒閃躲的眼,茗鐘不信。
「茗大哥和平日沒什麼區別啊。」疑惑地看著小夏,尹可兒不解的問道,「小夏姑娘怎麼這麼問呢?可是茗大哥有什麼事兒?」
「小姐若是心情好,只怕你也听不到小姐彈曲了。」小夏嘆息道,「小姐彈曲只有兩種情況︰一種,便是心情不好,有著無法對別人言說的心事時;另一種,是彈曲給別人听,往往是小姐心情大好,也有人提出想听曲時。」
「到底,還是配不上她。」茗鐘嘆息道。
「雅詩會說,遇發覺得茗公子直爽得可愛了。」直視著茗鐘疑惑的眼,雅詩亦直爽而不忌諱的道,「堂堂七尺男兒為一個姑娘弄成這樣,已是很沒有臉面的事了,茗公子竟然能直接告訴雅詩,可見,茗公子確是個直爽的人;把這事告訴給身為女人的雅詩,說明,茗公子是真把雅詩當朋友了。」
听到熟悉的曲子,茗鐘驚訝的抬頭看向雅詩。他不知道這首曲子的名字,只是,她怎麼就彈了這首呢!
故作疑惑的看著茗鐘,眼楮轉了轉,雅詩露出恍然大悟的笑,開口卻是有禮的道︰「茗公子萬福,雅詩是我的本名,並非是身在青樓的藝名。」
「既是對漁樵生活有向往,必然想了解漁樵的生活,于是就有疑問,有了疑問,不能不答。」雅詩淡然的看著茗鐘,她雖沒有問,也算是把她的好奇問出來了。
尹可兒走向前,有些遲疑的道︰「昨天傍晚茗大哥回府時,說恆小姐身子已經沒有大礙,讓可兒可以過來了。」
凝在茗鐘臉上的眼轉了轉,恆影幻仍是不說話,只垂下眼眸,手指撥弄箏弦,再一次彈起讓她心中充滿惆悵的曲子。
「茗公子雖說不懂曲,只這听曲,可道是行家了,此曲名叫《漁樵問答》。」茗鐘听出曲子的深意,倒是叫雅詩有些驚訝,道,「雅詩見茗公子滿月復心事,便彈了此曲。」
「小夏姑娘想問可兒什麼?」尹可兒不解的道,問就問吧,怎麼還這樣看著她?
「難為可兒姑娘如此用心了。」都是傷心人啊,小夏只能感嘆道。zVXC。
「可兒今天在恆小姐那兒,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茗公子已讓雅詩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了,雅詩倒是好奇,所謂近水樓台,茗公子怎麼還會弄得這麼……讓人感嘆呢。」
「……」茗鐘不說話,看著雅詩面前的箏好一會兒,才說道,「在下便直接稱呼姑娘芳名了。」見雅詩點頭,問道,「雅詩剛才彈的是什麼曲子?」
看著盈盈而笑的雅詩,茗鐘不免疑惑。他在想著自己的事,她竟絲毫不介意?還是說,長年累月面對各樣的客人,她已經習慣了虛偽卻讓人覺得真實的笑容?
眸光淡淡的睨著小夏,尹可兒傷心的道︰「其實,就算可兒一直不敢正式的告訴茗大哥,他也是知道的。他從來不給可兒說出口的機會,可兒想,茗大哥是不忍可兒被他拒絕後難堪吧。」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只靜靜地各看各的。直到遇到不懂的,茗鐘才終于開口。
听雅詩這樣說,茗鐘只剩苦笑。如果,他能對每一個人,對每一件事都這麼直爽,他與恆影幻之間的結局,又會是怎樣呢?
見雅詩眸光變得疑惑,茗鐘轉移話題,問道︰「雅詩可還記得我的義兄,可還記得上次我們來時的事?」
小雪默默的扶著恆影幻,她卻是激動得差點跌倒,小雪一個驚慌,道︰「小姐慢點。」
「茗公子是否能夠告訴雅詩,這世上的痴情男子有多少?有多少男子愛慕的不是女人年輕時嬌好的面容?又有多少男子能夠忍受紅顏遲暮,一生一世只為一個女人痴?雅詩雖身在這青樓中,也渴望能和一般人家的小姐一樣,可以得到男人細心的呵護。茗公子的義兄,真的能給雅詩這樣的承諾嗎?」
尹可兒只得把經過說了,而和小夏的談話內容不敢讓茗鐘知道,也就簡單的帶過。茗鐘听了,也不再問,只是恆影幻的態度讓他的心隱隱作痛。
茗鐘亦笑了,是啊,若尹聃奇真是這樣痴情的話,便宜的,真的是雅詩自己。只是,自己這份痴情?想到恆影幻,心中就升起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憂愁,也讓他的笑變得僵硬,看起來顯得很不真誠。
「……」無言以對,茗鐘只得重新打開書簡。
「雅詩姑娘,我在想自己的事,而你絲毫不覺得是浪費你的時間嗎?為何,你還會以這樣的態度對我?」
「哪怕,你永遠只能做她的妹妹,連妾侍都不能也沒關系?」小夏不露一絲情緒,平靜的問道。
「茗將軍可有一起來府上?」心中有氣,恆影幻亦只能壓抑著,畢竟,尹可兒也算無辜,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茗鐘利用了。
「……」沒想到雅詩竟比他想像的還要想得多得多,茗鐘啞然。男子三妻四妾,世人都只道正常,若只鐘情一人,便是痴情種了。可女子若是希望夫君能夠一世伴一人,便是善妒。身在青樓的雅詩,竟有這樣大膽的想法,著實令茗鐘刮目相看,畢竟,她的身份已然讓大多數人無法接受。
臨別時,小夏對尹可兒道,因為恆影幻婚期在及,不會有時間教她什麼,自己也要幫著做一些事,讓她回家練習今日所學的字,等忙過這一陣,定然會全心教她。尹可兒听了,只得點頭答應。
而且,昨天的事哪是這樣啊。茗鐘是讓尹可兒來試探她嗎?小手握成拳,恆影幻只覺得怒火難平。若早知會有今日,她根本就不會答應。
「公子有時候可真是爽快得可愛。」茗鐘的直接,讓雅詩一愣,隨即她便笑道。「雅詩把公子當成朋友,公子滿月復心事才會冷落雅詩,既是朋友,雅詩自然不會計較。只是,在公子心里,是如何定位雅詩和公子的關系呢?」
想想也對,不管要學什麼,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覺得的。尹可兒點頭,道︰「小夏姑娘說的是,可兒先學字便是。」
「你問的是哪段?」恆勛可不理會茗鐘的費話,他會理人,只是為了正事。
「算是喜歡吧。」茗鐘想了一下,才道,「我不懂曲,只听著感覺意境幽遠,十分引人入勝,便道是好曲子了。」
「那好,可兒姑娘先坐會兒,我去取筆墨來。」轉過身,小夏臉上的笑容不再。茗鐘既然有心,就快點吧,時間可不會等他的。
「……」久等不到茗鐘下面的話,雅詩亦不說話,只眼神疑惑的看著他。
「大多數人,甚至茗公子也認為,煙花之地不是女人可以容身一輩子的地方,即使這個地方在煙花之地中是佼首,但凡有可以離開的機會,就應該離開才對?」對著茗鐘疑惑的表情,雅詩笑了,很誠懇的笑道。
「這是自然。」尹可兒點頭,茗鐘既希望她學,她若不好好學,只怕他也會不高興吧。
看見尹可兒,小夏停下來,笑道︰「尹姑娘來了啊。快進來坐,干嘛一聲不吭的站在門口啊?」
「雅詩給我彈此曲,是何意?」听到雅詩的解釋,茗鐘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茗鐘答不上話,雅詩也不在意,只繼續道︰「不瞞公子,雅詩在‘百盛樓’呆了這麼多年,更是蟬聯三年的花魁,真若想離開,早就可以為自己贖身了。只是,離開又如何,還不如安安穩穩的在這里,至少,什麼事都不用想。如果真有願意痴情為雅詩的人,雅詩這‘百盛樓’花魁的身份,又且會在他的考量之中?」
「……」雅詩傻眼了,是她想的太簡單,還是這男人想得太復雜?他要真沒能耐,皇上會答應嗎?錯過好時機,難怪今日只有傷痛了。
「小姐心情不好還彈曲子?」茗鐘有著驚訝,也有著不可置信。
「……」茗鐘啞然。想到第一次見到雅詩,就是因為尹聃奇想見心上人,便道,「自然想和姑娘成為朋友,只是怕姑娘不願意。」
「公子對我們這‘百盛樓’可是生疏得很呢,對雅詩自然也就陌生了。公子離開後,可以去打听打听關于雅詩的事,便會知道,雅詩已然把公子當成朋友。」
不放心的再三叮囑小雪照顧好恆影幻,小夏才遲疑的離開房間。
怯怯的向院子里看了一眼,尹可兒搖頭道︰「可兒也才剛來。」
「小姐,小夏今日把她打發了就是。」見恆影幻這樣子激動,小夏輕拍著她,嘆息道,「只是,小姐之前便已親口答應了尹姑娘,總不能一直避著。」
「雅詩的事,和茗公子多少是相關的,茗公子會問不奇怪。只是,茗公子的事和雅詩絲毫不相關,茗公子不願說,雅詩也不會強問。」有些事,茗鐘直爽得讓人驚訝,而有些事,他卻是只字不提,深藏得讓人有些憎恨了。不想和他這麼不著邊際的談下去,雅詩終于決定問了。
茗鐘嘆息,無奈的搖頭,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好好說話會少塊肉嗎?這冷淡的性子連自家姐姐的被唬住了,以後可有姑娘受得了。
驚覺到一時大意說露了嘴,茗鐘趕緊打住。見到雅詩靈活的眼轉了轉,然後釋然的笑了,便明白她已經知道他說的是誰。
「沒事,隨便問問。」小夏平靜的回道,沒有一絲情緒的變動。「可兒姑娘來是有什麼事嗎?」
見尹可兒這樣子,小夏嘆息一聲,問道︰「可兒姑娘原是不敢跟茗將軍表達自己的心意嗎?這會兒告訴小夏,小夏可否理解成,可兒姑娘是希望小夏轉達?」
「她這樣的身份的人,且是一般人能匹配。」雖然不願提,可還是讓自己一個大意泄露了。這會兒雅詩問起,也讓茗鐘升起感嘆,他的情路已經如此,何苦不成全尹聃奇呢,至少,他的情況比他幸運得多。
小夏見她這樣,心思一轉,便想到與茗鐘有關。只得在心底感嘆,又一個痴情卻注定痛苦的人。
恆勛抬眼看了茗鐘一眼,仍舊低頭看自己手上的。
略微思索,雅詩想到兩年前柴進和恆影幻便已準備成親,只是,好巧不巧的,恆顯出事,恆勛接手恆家軍,他們這婚事才給耽擱下來了。若是這一連串的事,是在他們成親後,事情早就不是這樣發展了……
恆勛拿過去,看了一會兒,開始給他解釋。這一解釋,可是耗了不少時間。等到恆勛終于給茗鐘解釋清楚時,可是許久之後了。茗鐘長長舒了一口氣,還真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
「雅詩可願意說實話,為何不肯給我義兄一個機會呢?真是雅詩不願離開‘百盛樓’?」
「小夏姑娘覺得可兒很傻是不是?」尹可兒垂下頭,憂傷的道,「其實小時候可兒就知道茗大哥只把可兒當妹妹了,因為每次只要提到稍微敏感一點的話題,茗大哥就會不高興。特別是在他發奮圖強後,可兒都不敢和他提到感情方面的事。茗大哥準備讓大娘認可兒為義女那會兒,可兒真的很傷心,可是,可兒才想要說拒絕的話,就先感覺到茗大哥生氣了。真的,他雖然不說話,表情也沒變,可兒卻能感覺到氣氛變得不尋常了。盡管如此,盡管只能做茗大哥的妹妹,在可兒心底,還是很喜歡茗大哥,還是願意為茗大哥做任何事。」
茗鐘又想起恆影幻彈此曲的時候,那時,她剛知道柴進悄無聲息的娶妾,而恆家又正值多事之秋,她有苦無處訴,定然是心中有千萬個問題,很是希望能像漁樵問答里這樣,能夠一一解惑吧。
「雅詩把想法都告訴我了,不是便宜了我義兄?」
看著手中的字,那工整的字體,那娟秀的字跡,哪像一個初學者啊。
「此曲反映的是一種隱逸之士對漁樵生活的向往,希望擺月兌俗塵凡事的羈絆。」猜測茗鐘已沒有听曲的心思,雅詩從箏架後走出來。
尹可兒見了,只得訕笑道,「小夏姑娘夸可兒字寫得好,比小雪姑娘寫的還要漂亮些呢。可兒今天才學字,哪里敢跟小雪姑娘比,只怕是小夏姑娘安慰可兒呢。」
「茗公子,作為朋友,偶爾被忽視一下沒什麼大礙。只是,這總被忽視,怎麼也會讓人心里不舒服吧!」睨著茗鐘好一會,雅詩終于淡淡的道。
「大哥,這段話是什麼意思,你解釋一下吧。」
尹可兒既如此說,茗鐘也不再繼續問,只道︰「我們回去吧。」
「可兒姑娘怎麼會如此用心的學呢?」小夏把手中的字遞到尹可兒面前,道,「小夏壓根就沒指望可兒姑娘寫得這麼好,這字,可比小雪寫的還漂亮一些呢。」
「小姐……」只這一下,小夏就懂了。若換成平日,定然是一口拒絕,只是這會兒,她反倒遲疑了。她要不要幫茗鐘,要不要教尹可兒。
「踏青回來那天晚上,恆小姐說教可兒彈箏,小夏姑娘教可兒寫字?」尹可兒說著,不解的眸光從小夏臉上移到恆影幻那兒。
「……」默默的,茗鐘藏下心底的憤慨,只眼眸含著一絲悲切地看著恆影幻。
靜思院。
「沒事,沒什麼事?」讓茗鐘問得一愣,尹可兒反射性的月兌口。
然後,小夏去看恆影幻,只見她已經睡下,問小雪可有什麼事,小雪也道無事,小夏才安心的坐在一旁看尹可兒練字,只是不大一會兒,便心不在焉了。
「……」茗鐘也不說話,只疑惑的反應如此強烈的尹可兒。
有一天,他去大將軍府和恆勛議事,離去時,特意去了梅園,當時,恆影幻就是在彈的這首曲子。茗鐘驚訝的听完,準備開口時被小夏要求禁聲,茗鐘驚訝的挑眉,小夏只道是因為恆影幻心情不好。
小夏卻不回答,只嚴肅地盯著尹可兒道︰「可兒姑娘還沒回答呢?如果茗將軍有喜歡的人,你會幫著他追求那個姑娘嗎?」
茗鐘靜靜的看了許久,等得都要睡覺了才終于等到恆勛放下手中的書簡。見他是放在右手邊,茗鐘便猜測著那是他已經看過的。也不說話,茗鐘上前,在恆勛右手邊的那壘書簡中抽出一本,默默的在一旁看起來。
「雅詩只能說,茗公子考慮得太復雜了。何不像對雅詩的事這般,直爽些呢。」
「……」尹可兒傻眼了,她真的如小夏所說的這般嗎?
尹可兒不說話,跟在茗鐘身後一起離開。茗鐘卻突然停下來,疑惑的看著尹可兒,這丫頭平日都和他走在一起,今兒個怎麼故意落在他後面?
茗鐘就這麼站在那兒,眸光無限憐惜的看著專心彈箏的恆影幻。她彈得入情,他閉著眼則听得入迷,只是,握緊的雙手泄露了他的情緒。與其說他是在听曲,倒不如說是在心痛著她的心痛。
那時,是恆影幻和柴進的婚期延後,柴進悄無聲息的娶妾後不久。他雖還不是如今這樣的身份,可在恆家軍里,官餃也不算小了。
小夏卻笑了,對尹可兒嘆息道︰「可兒姑娘這問題就問得奇了,小夏怎麼可能知道茗將軍的事兒?只是可兒姑娘這樣說,小夏很是好奇,到底,可兒姑娘有多喜歡茗將軍?為了那份喜歡,可以退讓到什麼地步而已。可是,看可兒姑娘這樣子,茗將軍若真有喜歡的人,只怕可兒姑娘也不能接受吧!」
「以後再說吧,我現在不想見到她。」恆影幻亦無奈的道。她怎麼就給答應了呢,若是晚幾個時辰,不就什麼事兒都沒了。
想著自己是第二次來,即使雅詩曾听到過他的名字,也不會知道是他,便道︰「在下茗鐘。」
恆影幻歪在榻上,小手在不停的絞著手絹。讓小雪去準備筆墨,小夏上前,道︰「小姐何苦這般,你只當尹可兒是像我們這樣的人吧。」
「……」尹可兒有些憂郁地看著小夏,卻不答話。
「可兒只為了茗大哥。茗大哥讓可兒學,可兒便認真的學,可兒學好了,茗大哥才會高興。哪怕,茗大哥只把可兒當作妹妹。只要是能讓茗大哥高興,可兒就一定會努力的做好。」見小夏有些詫異的盯著自己,尹可兒垂下眼眸,怯怯的問道。
第一次听到恆影幻彈箏時,他彈的亦是這首曲子。
尹可兒點頭,道︰「茗大哥是這麼說的,所以可兒才過來。只是,剛才進院子時,見恆小姐好像很倦怠的樣子,才會遲疑。」
冷淡的眼看向茗鐘,恆勛干脆利落的道︰「沒人攔著你,再打擾我,直接丟你出去。」
心一凝,茗鐘不動聲色的問道︰「小姐心情不好,可是因為柴公子娶妾的事兒?」
尹可兒走進梅園,就看見恆影幻無精打采的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小雪也有些無精打采的坐在一旁,只小夏在一遍一遍的不厭其煩地擦拭著自己的劍。
「不過小夏很好奇,不知可兒姑娘可願意告訴小夏為什麼?」仔細盯著尹可兒,小夏問道。
「呃……公子如此看得起雅詩,才是雅詩的榮幸呢。」雅詩笑起來,她來‘百盛樓’有七年了,這還是第一次有客人承認自己魯莽給她道歉的,而且還是這樣身份的人。看著茗鐘有些低落的情緒,雅詩並沒有直接問原因,只試探著道。
「這首曲子表達的是什麼?」
他倒是知道躲開她。深吸一口氣,恆影幻淡淡的道︰「真是對不住可兒姑娘了,原以為身子已無礙,誰知,離了床才發現並沒有大好,我有些乏了,今日就先讓小夏教可兒姑娘認字吧。小雪,扶我回房休息一下。」
一筆一畫的教會尹可兒寫那幾個字後,看著尹可兒寫出的歪歪扭扭的字,小夏只一句話就把她打發了︰「可兒姑娘既已會寫,就自己練習吧,你這字……我一會兒再來檢查。」
恆勛不說話,仿佛沒听到一般,茗鐘也只得靜靜的等著。終于,在他等得不奈,準備重新換一本書時,恆勛抬起頭盯著他。
「她就要成親了,我定然是不舍,也只能……」
「……」不動聲色地看向恆影幻,只見她撐起身子,疑惑的看向尹可兒。小夏心一凝,對尹可兒笑道,「可兒姑娘是說,茗將軍昨兒個晚上回去時,告訴你小姐身子已經沒有大礙,你可以過來了?」
雅詩這一番說詞,真真是叫茗鐘慚愧了。因為雅詩是清倌,尹聃奇喜歡她,他便能接受,卻是不曾接受過她出自‘百盛樓’的身份。否則,當初和尹聃奇來時,他就不應該是那樣說話了。只是,他不知道,雅詩這樣說的時候,心中亦是淒楚,若真有這樣的人又如何,只要老爺不發話,她也只能在這里。
「小夏姑娘是不是覺得可兒不知好歹?茗大哥已經如親妹妹般待可兒,可兒竟還不知足。只是,可兒真的喜歡茗大哥,雖然茗大哥對可兒無心,可兒卻不想讓茗大哥失望。」
茗鐘也不笨,單听曲名,不需要雅詩多說,便懂了。只是,若他沒听出來,她且不是白費了心思。
「茗公子可是喜歡這首曲子?」仔細凝著茗鐘,雅詩不答反問。
「……」嘴唇動了動,茗鐘只剩下嘆息。事已至此,還能如何,恆影幻今日亦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還能再去見她嗎?他能不在乎她的傷痛只考慮自己嗎?
雅詩再一次真心的笑了,道︰「若茗公子的義兄真是這般痴情的待雅詩,便宜的,倒是雅詩自己了。」
「不能,可兒姑娘做不到。」小夏卻只笑著搖頭,十分堅持尹可兒做不到如她所說一般,「可兒姑娘可以接受茗將軍不愛你,亦可以接受成為茗將軍的妹妹,那是因為可兒姑娘知道,茗將軍沒有喜歡的人。所以,可兒姑娘心中多少存著一絲僥幸。小夏不過是做了一下假設,可兒姑娘便如此痛苦了,其實,茗將軍和可兒姑娘,不是要比和小夏親近嗎?可兒姑娘都不知道的事,小夏哪里能知道。」
「茗將軍怎麼樣了?」小夏心底有一絲竊喜,茗鐘是要對恆影幻展開攻勢了嗎?
「大哥……」茗鐘訕訕的,他恆勛能不能別這麼折騰人?在恆勛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目光中,無奈的道,「大哥,你這樣子,真的有夠嚇人的。」
這樣的話,若是換成其他人說,茗鐘多少是會留心的,一個婢女不僅留心主子的事,還說出這樣的話。只是,說這話的人成了小夏,大家也都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畢竟,一直以來,小夏對恆影幻的事都是事事用心,連恆顯和何雲鳳有意收她為女兒都被她拒絕了,只因為她一心想要好好照顧身子有病的恆影幻。
恆影幻抬頭,眸光幽幽的看著茗鐘。
「可兒等很久了吧?怎麼不進去?大哥又不會吃人。」
「小姐雖什麼都不說,可小夏估模著,就是為了這事兒。」小夏低垂著臉,讓人看不到她一臉藏不住的恨意,嗓音卻只是無奈中含著不憤,道。「這柴家,可真夠托大的,不就是柴小姐嫁給靜王府的世子了嘛,娶妾這樣的大事都不事先告知將軍府一聲。如今將軍府這樣的狀況,只可憐小姐,有苦無處訴。」
曲子結束,雅詩並不說話,只靜靜打量著若有所思的茗鐘。直到茗鐘從自己的思緒中走出來,才笑道︰「公子可是不喜歡這首曲子?雅詩愚鈍,竟自顧自的彈完了,公子可有什麼特別想听的曲子?雅詩為公子彈奏可好?」
哪知,小夏把目光移開,尹可兒卻說話了。
茗鐘揚起笑,雅詩雖听過他的名,卻沒有確定他的身份,也沒有喚他全名。可見,也是難得的聰明人。昭霽國雖沒有明文規定不許在朝大臣進入煙花之地,卻也沒有人敢明目張膽的在這種地方招搖自己的身份,更不敢在這種地方惹事生非。怕的就是有人跟你過不去,想捉你把柄時,這便是一條了,而且還不用他花費心思去找。
為尹可兒倒上一杯茶,小夏笑道︰「既然小姐開了口,小夏也就教可兒姑娘了,只是,可兒姑娘須得認真了學。」
「我……我……」猶沉浸在對茗鐘故意為之的氣憤中,恆影幻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她之前是答應過尹可兒,只是,之後發生這樣的事,她哪還有心思惦記著這事,自然也沒能和小夏提。
「茗大哥也一起來的,這會兒在少將軍那兒,只讓可兒回去的時候去叫他。」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尹可兒笑著一一對恆影幻道來。
曲子結束有一會兒了,恆影幻仍是愣愣的坐在那兒,茗鐘上前,嗓音輕柔的道︰「小姐,茗鐘魯莽,想請小姐再彈一遍這首曲子,可好?」
「雅詩沒有問茗公子的事,茗公子倒問起雅詩的事來了。」沒有一絲情緒,雅詩淡然的道,讓人捉模不透她對這問題到底是什麼心思。
「……」怔愣的看著小夏,好一會兒後,尹可兒才不解的問道︰「小夏姑娘是說,茗大哥已有喜歡的人?」
茗鐘靜默,雅詩亦不說話,只靜靜的睨著茗鐘。直到看見他臉上出現一絲懊惱,才踩著碎步移動身子。在桌旁倒了茶,雅詩開口道︰「公子來找雅詩,原只打算這樣子站著嗎?過來喝杯茶消消火吧,雅詩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望公子見諒。」
「呃……是在下魯莽了,雅詩姑娘不僅不計較,還願意見在下,實是萬分榮幸,該是在下求姑娘見諒才是。」不想雅詩會這樣說,茗鐘關了門,上前坐在桌旁。
「何況,初認識她那會兒,在下只是一介無名小卒。」
「小夏姑娘,可兒寫得怎麼樣?可以學別的字了嗎?」尹可兒自認為已經寫得很好了,誰知,小夏看了竟是一言不發的看著,這反應倒叫尹可兒忐忑了。小夏不說話,她只得緊張的問道。
恆勛不理人,茗鐘也學聰明了,只靜靜的在一旁看著恆勛。他面前的桌子上放了很多書簡,卻是很規則的壘成左、中、右三壘。
茗鐘依舊是每天都大將軍府報到,只是,每天都只呆在恆勛的院子里和他一起看書。他再不敢踏進梅園一步,也總是小心翼翼的避開恆影幻。偶爾,會躲在隱蔽處遠遠的看著她和小夏、小雪玩鬧,看著她快活的神情,看著她上揚的嘴角,心會隱隱的痛,卻也滿足了,至少,她是真的快樂著。
還有五天就是婚期了,恆影幻卻帶著小夏、小雪出府去了。茗鐘听說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想到她們是出去干嘛,打听的結果也證實了他的猜測︰和柴進約好了有事要談。
茗鐘心中一緊,他能猜測到他們見面的原因,卻猜測不到結果。心中的擔憂與掙扎,都只能無可奈何都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