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克斯子爵微笑著點了點頭,「您的頭腦和您的利劍同樣讓人不敢小覷,托馬德大人,我不知道您有沒有玩過一種游戲,在菲爾梅耶很流行的,叫做梅比烏斯棋。」
托特勛爵重重的哼了一聲,「現在是軍事會議的時間,唐克斯子爵,我想請你注意。想要向我們普及菲爾梅耶那些貴族老爺玩樂知識的話,大可以選擇其他的時候。」
「哎呀,您這就誤會我的意思了,托特勛爵大人。」唐克斯子爵一臉被人誤解的失落表情,「梅比烏斯棋是李維一世大帝發明的一種益智游戲,能夠在方寸棋盤模擬瞬息萬變的戰爭,深受貴族軍官的歡迎呢。德拉鞏遜侯爵大人,您總不會沒有玩過吧?」
德拉鞏遜侯爵從宣布會議開始之後,就一直默默的傾听。唐克斯子爵向他尋求支持,連續說了兩遍,他才幅度極小的點了點頭,「玩過,但是不喜歡。」鋼拳侯爵用有些嫌棄的語氣表示,「那種娘娘腔的玩意只適合貴族子弟騙騙小姑娘,在真正的戰場上走一遭,能把那些棋道大師都嚇尿了。」
唐克斯子爵一臉被什麼噎住的表情,讓托特勛爵和希爾瓦同時露出笑容,不過托馬德可沒有絲毫笑意。「這個家伙表演的能力真厲害……」他在心里對自己說,「一個吃癟的滑稽表情,就把滿腔敵意化作嘲笑,當所有人都把他當做一個口無遮攔的小丑的時候,他還有什麼話不能說出來呢?」
唐克斯子爵可不知道這件事情——自己的過度表演已經讓托馬德提高了警惕。倘若他真能事後想到的話,肯定會很後悔沒有遏制住表演的**。
「鋼拳侯爵這樣剛強果敢的人當然不會喜歡這種玩意,其實您說的很對,只會玩玩棋子可當不成好將領。但是梅比烏斯棋多多少少也能反映戰爭的一個側面,兩人各出奇謀,運籌帷幄,決勝搏殺,不過追求的都是勝利。然而勝利女神必然只能眷顧一方,另一方不是失敗,就是……」他刻意把語調壓低,顯露出神秘的味道來,「追求一個體面的結局——和平。」
「和平?」托特勛爵露出不屑一顧的神色,「和平需要戰士用刀劍和長矛來獲取!」他低吼著說。
「這真是至理名言。」唐克斯子爵語氣巧妙的恭維說,「沒有經歷戰火的和平實在是太脆弱了,但是當我們表現出足夠的強悍實力,又明白自己沒法取得最後勝利的時候,體面的和平就是除了失敗之外,另外一個選擇了。」
「你嘴里的體面的和平,與投降究竟有什麼區別?」托馬德輕聲問。
「很大的區別,我們不會向蠻獸人之王屈膝,死也不會。但是蠻獸人之王需要我們的屈膝嗎?他要的難道不是獅鷲帝國廣袤而富饒的領土嗎?在這里——塔爾隆要塞損失千千萬萬蠻獸人勇士,就為了獲得我們這一小撮人的屈膝下跪,或者是腦袋,豈不是太可笑了嗎?依我看,我們先要英勇的戰斗,讓那些大個頭蠻子嘗嘗我們的厲害,然後派出使者和他們談判,談不攏就繼續打,談攏了就可以讓他們通過要塞的大門——前提是保證不傷害任何西風郡的人民。」
「這樣做的話,獅鷲帝國西方的門戶就將洞開,十萬蠻獸人大軍向東席卷,將會有多少無辜的人們流離失所,將會有多少村莊田舍毀于戰火?」托馬德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唐克斯子爵,你的和平如果指的就是這個,那麼除了我們能夠活下來之外,還有什麼好處?」
「為什麼我們放進蠻獸人大軍,就一定會讓帝國烽煙四起呢?」唐克斯子爵臉上的詫異不像是裝出來的,不過托馬德根本不信,「難道帝國其他三個騎士團不存在嗎?難道帝國和蠻獸人之王不能握手言和嗎?我在菲爾梅耶的學城讀過很多歷史典籍,西風郡這里在千年之前屬于西風王,那是一個**的王國,現在不也變成了帝國版圖的一部分嗎?」
「那時候是我們吞並了西風王國。」希爾瓦拍案而起,厲聲指出。
「那時候我們還叫做亞瑟王國。」唐克斯子爵笑得一臉溫柔,語氣卻強硬得寸步不讓。
「你……」
「我只是在闡述事實而已。上千年前,我們和西風人打仗,和賽雷人打仗,和北境人打仗,但是現在這些都已經是我們的領土;曾經忠心耿耿的臣子弒主自立為王,曾經信誓旦旦的盟約破裂反目為仇。幾百年前,李維一世陛下和亞伯拉罕的大伊瑪目血戰連場,而此後卻握手言和。這就是歷史,這就是政治,希爾瓦小姐,您必須用長遠的、與時俱進的眼光看待問題,否則您的勇氣就失于狹隘了。」
希爾瓦氣得雙眼冒火,不過唐克斯子爵的話有理有據,很難辯駁。年輕的女首席雖然也學過一些歷史,不過更多地還是宗教典籍,嘴唇張合幾次之後,希爾瓦還是怒氣沖沖的坐了回去。
寂靜籠罩在小小的會議室,不過沒有多久,就被人開口打破了。
「這個觀點挺有道理。」托馬德有些出人意料的表示,托特勛爵嘴唇一動,剛想說些什麼,兩側肩頭同時被人輕拍一下,轉頭左右一看,看到的是庫爾甘主教和德拉鞏遜侯爵不約而同的作出了「等一下」的眼色。
「正如您所說,我們必須好好認清現實。第一個現實是,蠻獸人大軍在第一天吃了不小的苦頭,拋尸超過五千具,損失超過了我們的十倍,花費重金打造的攻城塔和投石器都被燒的一干二淨,哪怕有些還能勉強修復,也是十天半個月之後的事情了;第二個現實是,我們的部隊士氣高昂,訓練有素,補給充足,守衛著帝國西部邊境最為堅固的要塞;第三個現實是,這里發生的一切並沒有瞞得過不眠之眼情報網,巴米利楊公爵親自過問此事,即使是其他人百般推月兌,不出一個月,援兵還是會趕到這里。」
托馬德的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金色眸子緊緊盯著唐克斯子爵的雙眼,一字一頓的提出質疑,「這麼說來,子爵大人,我們為什麼要去考慮失敗,或者說尋求體面和平的可能?」
唐克斯子爵的臉色終于變了,極其細微,而且一閃即逝,但是仔細審視他的托馬德還是捕捉到了這點異常,然後將其牢牢記在心里。「非常感謝您的解惑,托馬德大人,是我考慮的太不成熟。」唐克斯子爵起身鞠了一躬,從動作到表情都透露出誠懇和敬慕,「您說得對,我們現在勝券在握,如果沒有……極為特殊的情況出現,尋求體面和平的一方應該是蠻獸人之王祖魯?格里投茨才對!」
「我的存在,」托馬德微笑著,但是笑意卻沒有絲毫進入眼底,「就是為了避免極為特殊的情況出現。」他對有些呆滯的唐克斯子爵說,然後脊背向後靠,選了個更為舒適的姿勢。「我想……可以開始下一個議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