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掌蠻獸王旗的使者、白帳近衛頭領塔納里?雷角在漆黑如墨的夜幕下策騎狂奔,身後跟隨著二十多名親信部下。經過將近兩個小時的全速沖刺之後,法蒂蓋爾城的火光早已被遠遠拋在身後,騎者和坐騎都累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但是塔納里?雷角卻不願就此停下,潛意識中,他只想離開那個該詛咒的地方更遠一點。
右肩被骨杖狠狠敲中的地方疼得相當厲害,那個老家伙比想象之中更難對付。塔納里?雷角不禁慶幸自己做事縝密,如果他按照原計劃把頓?托馬德作為第二個刺殺的目標,而不是派人綴上去同時刺殺的話,這次出使的目標恐怕就只能完成一半了。
然而即使是兩個刺殺目標都送了命,也只能算是暫時減緩了法蒂蓋爾城前進的步伐,祖魯?格里投茨陛下想要達到的目標可不僅僅如此。塔納里?雷角滿心憂慮的銼動牙齒,這次自告奮勇讓他失去了三個忠誠的部下,還丟下了十名蠻荒巨人以及圖魯巴?裂骨者那個蠢貨盟友,無論怎麼計算也是做了虧本的買賣。
「我必須重新獲取祖魯?格里投茨陛下的信任,有些責任恐怕必須推給圖魯巴那個蠢貨了,反正他肯定會死在法蒂蓋爾城憤怒的守衛手中。」塔納里?雷角一面考慮著,一面雙腿猛夾坐騎的月復部,希望能夠讓前進的速度更快一些。
然而疲憊不堪的坐騎卻沒有滿足主人的意思,那匹沙蜥蜴發出了一聲嘶啞的怪叫,不但沒有加快腳步,反而逐漸慢了下來。塔納里?雷角憤怒的咒罵了一聲,正要狠狠給抗命的坐騎一拳,從身後傳來的聲音及時阻止了他。
「塔納里頭領,我們……必須休息一下了……」
說話的這個人是塔納里?雷角的另一名得力部下,性格屬于蠻獸人之中很少見的冷靜堅忍,塔納里?雷角一向很重視他的意見,于是強自壓抑不知從何而來的焦躁,在蜥蜴背上轉過身來。
「這里還說不上安全,賈德拉。」他為自己的行為辯解說,「那個老家伙弄出的動靜足夠把死人都驚動起來了,我們必須遠離那座該死的綠洲,越遠越好。」
「法蒂蓋爾沒有馴化好的沙漠蜥蜴充當坐騎,而憑借單峰野駝和矮種馬的腳力,是根本追不上我們的。」身材高大的賈德拉一面喘息,一面回答,「而且無論如何,塔納里頭領,我們必須保持體力。蠻獸王旗還不能在亞伯拉罕大沙漠通行無阻,一旦懷有敵意的部落發現一支人數很少,又疲憊不堪的蠻王使者,我擔心這和遭遇追兵沒有什麼區別。」
塔納里?雷角低頭看了看坐騎,胯下的沙漠蜥蜴已經吐出了分叉的舌頭,鼻孔附近也有白沫堆積,顯然已經快要達到了體力耗竭的極限。「你是對的,賈德拉。」他不太情願的承認,「我們停下來休息一個小時,然後轉向南方,中午之前就可以抵達一個臣服于蠻獸王陛下的中型部落。」
賈德拉滿意的點了點頭,正要傳下命令,臉上卻突然浮現出一絲奇怪的表情,隨後就向前一撲,摔倒在塔納里?雷角的腳下。
看著刺穿賈德拉後頸的黑色弩矢,塔納里?雷角的眼楮霍然睜大。「敵襲!」他厲聲高叫,「以我為中心,圓陣防御!」
蠻獸人的部隊一向以勇猛過人著稱,不過同樣聲名顯赫的是這些家伙非常難以約束,想要把他們訓練成令行禁止的士兵,恐怕不比將一批膽小鬼訓練成無畏勇士更容易。塔納里?雷角在訓練部下方面的確下了很大力氣,二十多名蠻獸人咆哮武士很快在他身邊排成一個圓陣的雛形,如果不是此時一陣箭雨當頭灑落的話,說不定可以完成命令。
蠻獸人的隊伍在第二陣箭雨之下陷入混亂,又被第三陣箭雨所終結,超過一半的咆哮武士躺在地上,身上插著為數不一的黑色弩矢,僥幸躲過箭雨的人全都借助同伴和坐騎的尸體作掩護,同時把皮盾牌頂在頭上,趴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
處于圓陣中心的塔納里?雷角算是最幸運的一個,他所處位置獲得的遮蔽物數量最多,加上他的身手也遠比其他咆哮武士更優秀。雖然四面八方飛來十幾支弩矢,但是都被他躲開,或是揮舞著戰斧擋開,只有一支擦過他的肩頭,釘在那里的蜥蜴皮甲上。
箭雨停息下來,和出現同樣突兀。塔納里?雷角小心翼翼的站直身體,發現自己已經被多達上百的黑色身影所包圍。這些黑影的手里都端著做工精巧的黑色弩弓,身穿同一款式的灰綠色連帽斗篷,低垂的兜帽和同一色調的蒙面巾擋住面目,只露出兩顆冰冷無情的眼楮。
從那些黑影的縴細體型來看,不屬于亞伯拉罕大沙漠的任何蠻獸人部落,甚至和人類佣兵也相差甚遠。塔納里?雷角的腦袋竭力轉動,試圖搞懂眼前的場面,這次猝不及防的伏擊已經讓他陷入了極大劣勢,他雖然對自己的實力非常自信,但是從一群不明身份的伏擊者之中殺出重圍?這的確是個相當棘手的難題。
「你們是誰?」他決定試著用言語、而非武力解決這個難題,至少可以爭取到一些時間。「我們是至高無上、威名遠播的祖魯?格里投茨陛下的使者,你們明白這次襲擊意味著什麼嗎?馬上解除包圍,否則你們將付出難以想象的沉重代價!」
塔納里?雷角當然不是白痴。蠻獸王旗就躺在他的腳邊,上面被黑色弩矢穿了好幾個窟窿。伏擊者當然不會弄錯對象,這段話只是一個試探,或者說一個爭取談判的突破口而已。
「沉重的代價?」一個聲音從那些黑影中間響起,塔納里?雷角詭異的感覺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根據銀月女神昆雅的神聖教誨,客人弒殺主人的罪行永世難贖。此等凶手無論任何身份,都要被沙漠諸部落嫌棄和詛咒,靈魂理應被投入黑月之主索納塔的厲火煉獄接受懲罰。我想請問使者大人,能容許這樣的凶手逃之夭夭嗎?」
「有這回事?」塔納里?雷角反問,「這就是你們發動襲擊的理由?」他的語氣堪稱強硬,但是心里卻突然被一層陰霾所布滿。
這當然不可能!刺殺鋼彥長老那件事僅僅發生在兩個小時之前,自己一行更是全速奔馳,兩次改變前進方向,根本不容預先設下伏擊。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或許是附近某個部落發生了類似的巧合?
「確有此事,而且我還可以說出凶手的名字。」那個熟悉的聲音繼續說,隨後擋在正面的黑影紛紛朝兩邊退開,露出了一個令塔納里?雷角目瞪口呆的身影。
「塔納里?雷角,執掌蠻獸王旗的使者大人,剛剛幾個小時不見,你就打算抵賴所犯的罪行嗎?」
「頓?托馬德?」白帳近衛頭領的臉色驟然轉為蒼白,「你沒有死?」
「你的廢物手下還傷不到我。」托馬德做了一個手勢,三顆呲牙咧嘴的頭顱隨後被人用力拋了出來,滾落在兩人之間的沙地上。「使者大人,請回答我,你為什麼要刺殺鋼彥長老和我?難道這就是祖魯?格里投茨陛下派出使者的真正目的?」
塔納里?雷角稍稍遲疑了一下,隨後用極為勉強的語氣說,「法蒂蓋爾城建立以來,沒有向祖魯?格里投茨陛下表示恭順和臣服,這讓陛下深感憤怒。」
「這不是理由。」托馬德平靜地回答,「所有人都知道,法蒂蓋爾城受到三月之神的祝福,祖魯?格里投茨陛下同樣沒有向法蒂蓋爾城釋出善意。」
塔納里?雷角眯起眼楮,再一次確認這次自告奮勇的出使是個巨大的錯誤。「這就是理由,頓?托馬德,或者說神眷薩滿大人。」他用近乎冷酷的語氣回答說,「你不應該存在,通曉蠻荒古語、能夠與巨人交談的老家伙也不應該存在,法蒂蓋爾城因為你們的存在而變成了祖魯?格里投茨陛下的眼中釘、肉中刺。我以為你能夠理解我的意思。」
托馬德做了一個深深吸氣的動作,然而冰冷的晨風卻好像沒有深入他的肺腑,流入喉嚨的仿佛是滾燙的岩漿。沙漠拂曉的氣溫當然沒有那麼熱,灼燒喉嚨的是托馬德的滿腔怒火,或許還有一絲被戳穿心思的恐懼。
雖然非常不願意承認,但是托馬德的確理解了塔納里?雷角的意思。三月之神的眷顧、蠻荒巨人的認同已經構成了登上蠻獸人之王寶座的兩大要件,只需沙漠諸部落承認蠻王易位,祖魯?格里投茨的龐大權勢就會轟然崩塌。法蒂蓋爾城和蠻獸王旗之間的矛盾絕對無法調和,哪怕表示臣服和恭順也沒有任何區別。
祖魯?格里投茨絕不會允許亞伯拉罕大沙漠出現能夠挑戰自己權位的存在,哪怕僅僅是一個可能。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使者大人,那麼我們之間就只剩下最後一件事情要解決了。」托馬德一面說,一面緩緩拔出獅鷲之劍,劍刃筆直的指向群星閃爍的玫瑰色天空,冰冷的寒光在他的金色眸子之中躍動不休。
「沒有什麼比一場決斗更能撫慰死者的靈魂了,塔納里?雷角,你做好面對死神的準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