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琚嵐意態閑閑地撥弄著手里的寶石,隨同眾人望著走在最前的顏弘皙,他依舊是那身月白袍子,十分俊逸,因為面皮白淨顯得有些脂粉氣,但隱隱透著股冷漠氣息。
顏弘皙緩緩走上前,拱手行禮,舉手投足間,盡是無法挑剔的優雅。胡砂等人站在他身後,比起永固國的囂揚傲岸、燕赤國的散淡凝重,殷悅國則是一派平淡無波。
蘇王略有所思的看著顏弘皙,他听蘇飛玉講過眼前這位皇太子,知道顏弘皙跟蘇琚嵐之間定了某種不為人知的協議。
蘇王睨向身邊的蘇琚嵐,蘇琚嵐只是靜靜地坐著,面無表情。
蘇琚嵐、顏弘皙,兩個棋逢對手的人。
鑒于宗法過于強悍,為了公平起見,也為了助興,傲君主下令禁止使用宗法,光憑普通箭術跟馬藝捕捉到的獵物數量決勝負,勝者可獲得一份神秘賞賜。聞言,不管是敖鳳國子民抑或是異國子民,紛紛蓄勢待發,準備一展風采。
諸多少男少女整裝待發地騎馬沖進獵場,就連蘇西梁也獨身沖了出去。
邵樂催促著蘇琚嵐,蘇琚嵐依舊慢悠悠地騎著馬走在隊伍最後面,邵樂實在等不及了,就提前沖了出去。很快的,這群意氣奮發的少年們在大片操場上朝四面八方奔馳出去。
蘇琚嵐正想找個地方清靜,卻被燎麗擋住。
「蘇家郡主呀,您是怎麼搞的,居然偷東西偷到姑女乃女乃我的頭上來了,嗯?!」燎麗風情萬種地笑道,但笑意不及眼底, 里啪啦地全是尖酸刻薄的話。
蘇琚嵐往她身後看無人,一時間無限感慨道︰「怎麼?就憑你一人想找我算賬呀?」
燎麗冷哼道︰「對付你,憑我一人還不夠?把寶石還給我!」她是趁永固國其他人專注在狩獵中,獨身偷偷離隊來討東西。既然當初他們能對付蘇飛玉,蘇琚嵐是蘇飛玉的妹妹,她始終不相信蘇琚嵐的修為會高過蘇飛玉?
蘇琚嵐躍下馬背,牽著馬口韁繩,緩緩走近她,抬起頭笑了笑︰「那你們打傷我三哥這事,要怎麼算?你當真以為幾顆石頭,就能讓我息事寧人?」
燎麗不以為意地看著蘇琚嵐。不知道月兌離三人團體的的自己,很容易犯了兵家大忌——輕敵!
燎麗的眼中青光頓起,兩顆枝葉繁茂的大樹都伸出了枝蔓,朝蘇琚嵐蠢蠢欲動。
「你敢在這里對我動手?」
燎麗沒有說話,只是直起身看著蘇琚嵐,許久四周都是樹葉窸窸窣窣的攀爬聲。破土而出的根睫爬到了蘇琚嵐身邊,牢牢地纏住了她的腳,順勢纏上她整個身子,將她縛得緊緊的。
「還以為你能有多大的能耐?就這樣?還八階?還四系?」燎麗諷刺笑道,走到無法動彈的蘇琚嵐面前,有恃無恐地伸手模了又模她的臉,手法熟練地像浪蕩的采花賊。「白白女敕女敕,水水靈靈,難怪讓這麼多男人想入非非。我要是男人,也會被你迷死。東西放在身上哪里?說不說!不說我就把你全身衣服剝光,我看你說不說?!」
蘇琚嵐沒有說話,只是挺直背脊,正面對著燎麗冷笑,笑的她心里發毛,將周圍聲響徹底掩蓋過去。正當燎麗忍耐不住想要開口時,蘇琚嵐淡淡道,「……你覺得你能動得了我嗎?」
燎麗掩嘴咯咯直笑,笑得花枝亂顫︰「郡主,這種垂死掙扎的話您還是別講了,都是廢話,講了絕對沒用,因為完全說不到點子上,听了只會讓人興起更狠的念頭,想加倍蹂躪你而已。」
蘇琚嵐眨眨眼笑道︰「哦,是嗎?那麻煩你教教我,我現在該怎麼樣說才能說到點子上?」
燎麗掰著手指,撩開額前大波浪的卷發,嫵媚道︰「行,姑女乃女乃我就教教你。被采花賊抓住時千萬別說‘你別過來’,倘若某天成為階下囚時切勿說‘我是冤枉的’,有人駕把刀在頭上也別說‘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而現在你被我抓住了,這句典型的台詞‘你敢動我’或者‘你能動得了我嗎’,也別講。人家想要什麼,就抓住這點講,明白不?」
蘇琚嵐微微搖頭。
燎麗道︰「小郡主,我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你還听不懂?你這腦袋,跟常人的構造是不是不一樣呀?」說著說著,她那染著蘭花蔻的指尖就朝蘇琚嵐的額頭戳去。
一只冰冷的手精準地掐住了她的手腕。
燎麗眼神驟變。
蘇琚嵐的右手扣住她,淡淡笑道︰「不好意思,我不是听不懂,而是我沒被你抓住,干嘛要說這種話?」她暗紅的瞳仁驟然縮緊,原先捆綁在她身上的睫根發出 里啪啦地爆裂響,從她身上稀里嘩啦地掉落下去。
尕娃曾經連連叮囑她跟狩乾,千萬不要接近蘇琚嵐。狩乾听了,可她听了並未放在心上。如今,她驚愕地盯住蘇琚嵐,發現蘇琚嵐那張白皙勝雪的肌膚在日光的映襯下更顯冰清玉潔,只是……看了叫人心生寒意。
燎麗眼底青光再起,四面八方的枝葉藤蔓蠢蠢再動,嗖嗖嗖朝她們爬過來。
蘇琚嵐微微笑,眼底也漸漸泛起妖冶的紫光。這些枝葉藤蔓登時失控地纏住燎麗,讓她低頭看得大驚失色。然後枝葉藤蔓朝樹叢縮去,燎麗一下子摔倒在地,隨即被一股大力倒吊到半空中。
「啊!快放我下來!」燎麗掙扎地叫喊,看見站在樹下的蘇琚嵐那張冰冷的俏顏,還有,她眼中正閃著妖異的紅光……
突然間听見狩乾的聲音,「燎麗!郡主,你想對她做什麼?」發現燎麗失蹤後,尕娃猜想到燎麗很可能是去找蘇琚嵐討東西,立即跟狩乾退出隊伍尋來。
蘇琚嵐拂袖轉身,任他們將燎麗救下來。
「咳、咳……」燎麗落地後,驟然間大口吸氣被嗆得猛烈咳嗽。
狩乾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看向蘇琚嵐,「你究竟要對燎麗做什麼?」
「沒做什麼。」蘇琚嵐依舊是在微笑,但聲音不帶一絲溫度,仿佛不是人間所有。「是她先對本座埋伏,本座出于自保,殺了她也不為過。」
尕娃急忙恭敬道︰「燎麗不自量力,還請郡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尕娃我……」燎麗死睜著眼想辯駁什麼,卻被尕娃暗處的手勢攔住,只能吞聲不語,兩眼淚汪汪的。
蘇琚嵐翻身躍上馬背,懶得再跟他們廢話,誰知听見一聲驚天動地地哭喊聲。她調轉馬頭,發現燎麗搗胸捶背地坐在地上,手腳亂蹭,嚎啕大哭,兩個少男面面相覷,場景看起來非常滑稽。
她嘴角僵硬地抽了抽。好歹燎麗平時都是以性感妖嬈、波瀾雙峰的身姿出現,驟然間哭鬧成這幅潑婦德行,未免太丑了吧?
「喂喂喂,大老遠就听見殺豬叫,太難听了。」忽然听見出乎意料的聲音,有人施施然地走近蘇琚嵐,扯過她手里的韁繩,眉眼一挑,聲音好听,但是表情卻是三分誠懇外帶四分戲謔三分可憎。
「你跟蹤我?」蘇琚嵐頓時微微蹙眉,伸手想奪回韁繩,竟又被漂亮地躲過。
「我就知道你落單了會有麻煩。」贏駟斬釘截鐵道。
蘇琚嵐斜睨了那端狼狽滑稽的場景,嗤聲笑道︰「不會有麻煩,只是有點煩。」
「啊——」贏駟咂咂嘴,望住蘇琚嵐似笑非笑的面龐,情不自禁張口就想咬住她的袖口,結果,又不曾觸及,就被蘇琚嵐無情地劈散在半空。他滿月復委屈楚楚可憐地瞪住蘇琚嵐,欲言又止。
那端,尕娃實在是豁出去了,不自在地懇求道︰「就請郡主將燎麗的東西還給她吧,就當我尕娃欠郡主一份人情。」
「本座怎麼知道你們是否言而有信?」蘇琚嵐反問道。
尕娃俊臉驀然一怔,頓時語塞。話也別說得這麼謹慎這麼現實吧?
狩乾心中原本就不滿,此刻听見尕娃的人格居然被懷疑,登時勃然大怒︰「我就不信我們三個人,會打不過她一個?」
「打打打,你們就知道打,難怪嵐妹妹都不喜歡跟你們講話。」贏駟振振有詞地轉移注意力,然後理所應當地想要爬上了蘇琚嵐的坐騎。
蘇琚嵐將他用力推下去︰「你上來干什麼?」
贏駟指著雙腳,抱怨道︰「我是一路跑過來的,現在腳酸,不想再走路。」然後鍥而不舍地往上爬,掉了再往上爬,來回折騰了數十次,攪得蘇琚嵐無奈撐額,須臾間才讓他有機可趁地爬上來。
贏駟得逞後,又開始得寸進尺地嘀咕道︰「嵐妹妹,他們想跟你討回什麼?看她哭得那麼丑,你就當做做善事還給人家吧?」
蘇琚嵐寒聲諷刺道︰「這麼憐香惜玉,你還真是博*呀?」
贏駟頓時像小媳婦垂頭偷瞄著她,很老實道︰「哦,我不說了,你別吃醋了。」
砰!蘇琚嵐明顯感覺到頭腦神經斷了某根,她拽過他的手臂,一個過肩摔,準備直接將他拋丟出去。「吃你個大頭鬼!給我滾下去!」
無賴的贏駟見狀,未卜先知地抱住她的腰,死死不放。她扯得更凶,他就抱得更緊。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克星?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種死無賴?!
「滾下去!」
「才不要呢!」
「快給我滾下去!」
「就不滾,你忍心讓我雙腳走得起泡嗎?」
「……」蘇琚嵐撐著額,閉目調息,手指僵硬得咯吱響,硬是從懷里掏出三顆寶石。
「原來你拿了人家這個?這有什麼好的?」贏駟好奇地抓到手里把玩,迅速被蘇琚嵐推下馬車,也不知道有心還是倒霉,撲倒時額頭不偏不倚地磕在地面凸起的光滑石塊。
蘇琚嵐揮手揚起馬鞭,往前抽去。贏駟疼得抽氣地坐起,模著流血的額頭,沖她喊道︰「嵐妹妹,我流血了,好痛!」
「關我什麼事?!」蘇琚嵐回頭怒道,「你也憑什麼總是插手我的事?」
贏駟沉默地坐在地上看她。
尕娃三人被他們的吵鬧攪糊涂了,燎麗在狩乾的攙扶下,擦著眼淚朝贏駟走去。燎麗道︰「喂,蘇琚嵐,你這個女人是不是太無情無義了?」
蘇琚嵐冷冷瞅著燎麗三人。
贏駟將手里的寶石丟回給他們,目不轉楮地盯住蘇琚嵐道︰「不需要你們說話,這是我跟嵐妹妹之間的事。」
燎麗接到寶石,失而復得,對贏駟頓時產生了感激。于是忍不住為贏駟仗義出言︰「喂,小美男,你幫了我們,我們也——」
蘇琚嵐不耐煩地要走,贏駟頓時扭頭朝絮絮叨叨的燎麗厲聲喝道︰「閉嘴,我讓你們走!」
燎麗好心被當驢肝肺,心里忿忿不平。
尕娃感應著周圍的情緒起伏,伸手拽住燎麗道︰「燎麗,狩乾,他說得對,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我們走吧。」不管燎麗願不願意,他示意狩乾將她拖也要拖走。
贏駟捂著額頭,指縫間滲出鮮血,像末日降臨、等待宰割的牲口那樣看著蘇琚嵐。
蘇琚嵐漠然地掉頭離開。
「蘇琚嵐,」贏駟的聲音暗啞的可怕,像驟然斷裂的古琴,斷斷續續地,「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對我?」
遠了,走了很遠,蘇琚嵐情不自禁放緩馬步,緩緩走著,卻又鬼使神差地轉過身看向身後——他沒有一聲不響地再跟來。
她有點惘然了,甚至此刻真的很混亂,她從來沒有試過掌握中的事會產生意想不到的變數。
……贏駟本性並不壞。
僵持片刻,蘇琚嵐終妥協地一聲嘆息,調轉馬頭朝來時的路走回去。
那個一攏紅衫的少年還坐在原地,遠遠地望去,孤零零地蜷縮著,一動也不懂。
蘇琚嵐跳下馬背,拍了拍馬鬢毛示意它原地逗留,然後邁步走過去。
他用一種奇怪的姿勢蜷縮著,屈起的雙腿,左手盤著膝蓋,好看的臉側枕在瘦弱的手臂上。縴細的右手在地上用力劃著亂七八糟的線條,刷刷刷的聲音,從他雙臂間有血斷斷續續地滴落。
黑發糾結住了他的脖子,長長長長,留下起來仿佛覆蓋住一切的黑色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