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虧的慕容興衡也沒多說什麼,鐵青著張臉,狠狠地瞪了慕容興平和暮雪瞳一眼,就在另外幾個狗腿的伺候下離開了。
慕容興平剛要開口,暮雪瞳卻看著慕容興衡搖搖晃晃的轎子,一聲惋嘆,「真是掃興。」
慕容興平挑了挑眉,笑道︰「什麼事?這麼掃興?」
暮雪瞳憤憤地看著他,「都怪你,我才打了一個,你卻打了……」她伸出左手在慕容興平面前晃了晃,「至少五個。」
慕容興平看著眼前白皙秀麗的手,愣住了,半響才扯了扯嘴角,笑著說道︰「那真是對不住了,暮女俠。」
暮雪瞳和慕容興平相處起來,真的比較隨意,她翻閱過大歷皇朝的史書,也听紫菊說過,對慕容興衡那樣功于心計的自然沒有好感,對慕容興平就不一樣了,再說了,有個當貴妃的娘,有個手握兵權的舅舅又不是他的錯。
暮雪瞳不知道,自己剛才的一舉一動,很快就傳到了周愉兒的耳朵里,她盛怒,「果然是留有一半東陵人血的賤人,都結婚了還勾三搭四!」
尤其是勾引的還是她的兒子,怎麼不叫她生氣!
正發著脾氣,有個面生的宮人進殿跪倒她面前,「奴才給愉貴妃娘娘請安。」
周愉兒再次開口,聲音已經懶懶的,「站起來回話。」
那人站起來的同時,手里一個動作,一封信已經藏匿到他剛才所跪的波斯地毯下。
等那太監退下後,周愉兒說自己要小睡一會兒,讓奴才們把門窗都管好了,四周一片漆黑,她拿尖尖的護甲從地毯下摳出那份密信。
這是她哥哥鎮國大將軍周飛度寫給她的,不管內容是什麼都不能給別人看到,否則,連累的不僅是慕容興平,還有在大歷皇朝已經功高蓋主的周家也將被牽扯進去。
有孫家當了前車之鑒,周愉兒最近格外當心。
借著夜明珠的光,周愉兒眯著眼楮分辨紙上的字跡,的確是出自她哥哥的親筆。
看完信,她如遭雷擊般傻坐在床邊,如果早知道暮尉遲手里有一筆從東陵帶來的寶藏,她怎麼樣都會想辦法讓自己的兒子娶了暮雪瞳,現在似乎晚了點。
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挽回殘局,為了保住周家的榮華富貴,儲君之位,也只能是她周愉兒兒子的。
走到殿門口,打開了殿門,守在外面的宮女看到周愉兒這麼快就起床,心里很忐忑,「娘娘,您怎麼起來了?」
「睡不著,讓小廚房準備一碗血燕,本宮要親自送去給皇上。」
……
再說暮尉遲,和暮雪瞳猜的一樣,昨天大婚,他的確偽裝著躲在人群里,直到親眼看著暮雪瞳跨進宸郡王王府,才放下心頭大石。
和慕容南詔約定的那樣,他連夜就啟程去了東陵。
他只帶了兩個隨從,化裝成小本商人,所以腳程並不快。
第二天,當他和兩個隨從正坐在歇腳的涼棚里喝茶,忽然沖進來一群人,什麼也沒說,就把他們三個圍在中央。
暮尉遲在大歷為官多年,單是憑眼前這幾個人的靴子,就猜到是朝廷派來的,阻止了隨從的出手,直接問看著像是領頭的人,「不知幾位大人有何貴干?」
因為不清楚來的人到底是誰派來的,目的是什麼,暮尉遲也沒著急著亮出自己的身份。
領頭的人顯然是認識暮尉遲的,對他還算恭敬,上前一步,對他抱拳,道︰「皇上有令,請左相大人速速返京。」
「皇上讓我返京!」暮尉遲愣了下,下意識地反問︰「為什麼?」口氣儼然是不相信。
那人干笑兩聲,「這個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就不知道了,左相可以當面問皇上。」
暮尉遲想到了什麼,又問︰「宸王妃還好嗎?」
那人點頭,「嗯,她很好。」豈止是好,簡直是很,非常的好。
說起來,真的有點丟人,他一個侍衛頭領,在訾容楓和暮雪瞳的婚期一傳出來,也和很多人一樣也去賭坊賭訾容楓和暮雪瞳誰的命更硬一點。
以他的立場和觀點,毫無疑問當然是壓訾容楓命硬,誰知道……哎,听人說起只有暮雪瞳自己贏的缽滿盆滿,心里就無限的惆悵啊。
話說回來,暮尉遲他也認識好多年了,只是他不認識自己而已,從沒听說這個左相有任何不良嗜好,真沒想到生個女兒倒是陋習很多。
暮尉遲打量了下他的表情,確定他不像是在說謊,沒任何反抗就跟著他們返京了。
暮尉遲心里很清楚,慕容南詔出爾反爾,終究是不放心自己。
罷了,他最最重要的東西本來還在大歷,本來就不想離開,再次回去,剛好順了他的意。
……
看到皇帝慕容南詔前來,慈壽殿的宮人剛要請安,被慕容南詔一個眼神噤聲了。
慕容南詔推開攙扶他的太監,獨自一個人朝內殿走去。
太後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神木訥,神情呆滯,直到慕容南詔坐到她身邊才察覺。
沒有外人在,慕容南詔並沒給她行禮,而她也沒了往日太後的威儀,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移開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
慕容南詔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看到被她緊緊捏在掌心的明黃色的圍兜,很眼熟,他想起來,是訾容楓小時候用的。
慕容南詔心里軟軟的,所謂帝王,不過也是尋常人,壓抑了很久的情緒一旦有了宣泄口,似乎就很難控制,他忘情的摟住太後,「清汐,為了我們的楓兒,你就原諒我吧。」
太後背脊緊繃,並沒掙扎,依然垂眸看著手里的小圍兜,「陛下,你今日又忘了吃藥嗎?訾清汐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不,清汐,你沒死,死的是東陵的那個訾清汐,而不是朕的清汐,清汐,我們還像小時候那樣好不好?」誰也沒想到高高在上的帝王,會有這樣低聲下氣,苦苦哀求人的一面,「清汐,你是我的清汐,永遠都是!」
太後雖然沒吭聲,可是她的身子已經開始輕輕顫抖。
慕容南詔按上她的肩頭,把她轉了過來,他看著她的眼楮,語速急切,「清汐,我向你保證要不了多久,等楓兒穩坐了江山,我就帶你游山玩水去,你不是和我說過嗎?自懂事以以來一直在宮里,黃瓦紅檐,猶如關在籠子里的鳥,從沒見過真正的江南煙雨,沒有看過真正的長橋臥波嗎?快了,等我們的楓兒繼承大統後,我就帶你去!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就算是我求你了!」
好美的畫面,在曾經,也的確是某個人心里最向往的畫面,可是,現在什麼都晚了,她年老了,已經不想再動了。
太後慢慢的撥開慕容南詔放在她肩上的手,迎視上他的眼楮,一字一句,異常清晰,也異常清冷,「皇上,那不過我年少無知時做過的一場夢罷了,夢醒了,也就什麼都沒有了。」
「不!」慕容南詔猩紅著眼楮,厲聲打斷她,被掰開的手再次按到她肩頭,這次的力道很大,像是要生生掐進太後縴細的肩胛骨里,「清汐,我是愛你的,你也是愛我的,你難道忘了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一起數著宮里寂寞的歲月長大的嗎?」
在太後平淡無波的平靜中,慕容南詔近乎瘋癲的述說著屬于他們兩個人的美好回憶,渾然不知有個人正拎著食盒走了進來。
……
周愉兒錯愕當場,她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的丈夫和她的婆婆……他們……
她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凝滯在了某個地方,大腦一片空白。
不是因為嚇的,而是因為驚的。
緩過神,她意識到自己剛才听到的是什麼,不管是真是假,對她來說惹來的肯定是殺身之禍。
慌張轉身,她的腳一崴,鞋跟踩到大紅色的裙擺,她差點摔了一跤。
人是穩住了,手里的食盒沒捏住, 當一聲落到澄亮的金磚上。
「誰?」
周愉兒听到帶著殺氣的腳步聲,什麼都顧不上,飛快的就朝殿門外跑去。
似乎晚了一步,眼看就要奔到殿外,頭發被人從身後狠狠抓住,隨著那道外力,她被人狠狠的甩到地上。
隨著周愉兒的落地,厚重的殿門也被人關上了,殿內一片漆黑,恍若到了陰森詭異的十八層地獄。
周愉兒看著朝她逼近的黑影,瞳孔猛然收縮,像是看到了索命的妖魔鬼怪。
不錯,當看到這個人放大在自己眼前的臉,她從他眼底看到了索命的嗜血陰戾,他不是妖魔鬼怪,卻更甚是妖魔鬼怪。
周愉兒知道自己听到了這麼多,今天是在劫難逃,為了保全兒子,為了保全她的娘家,她什麼都沒說,也沒做,只是癱坐在地上,瑟瑟發抖。
宮中女子求生,也分好多種,其中最有用的莫過于示弱。
周愉兒的父親和哥哥都是武將,她和孫夢梅一樣,自由也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她有身手,而且不弱,慕容興平的武功有一部分還是她親自教授的。
她垂眸看地,肩膀像秋風中的落葉般簌簌抖著。
昨天晚上是她伺候的慕容南詔,感覺到他沒有任何興致,而且身體虛弱,她主動爬到了他身上。
只是現在站在她眼前,目光炯然,居高臨下看著他的男人,真的是昨晚那個連說句話都要喘上幾喘的男人嗎?
「抬起頭來!」慕容南詔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在周愉兒頭上響起。
周愉兒戰戰兢兢地慢慢抬起頭,看著和自己做了二十多年夫妻的人,不是第一次覺得他陌生,難以捉模,這一次,她是真的徹徹底底地發現這個丈夫,和陌生人根本沒任何區別,她一樣的不了解他。
「不知道愉貴妃來了多久了?又听到了多少?」慕容南詔俯身下去,捏住她的下頜,逼她不得不和他對視。
「皇上,臣妾剛來,臣妾什麼都沒听到。」也不知道是下頜被捏的太痛,還是為自己委屈,周愉兒的眼眶紅了,豆大的眼淚說來就來,順著眼角落到慕容南詔的虎口上。
慕容南詔皺了下眉,似乎很厭惡,抽回手的同時,把她狠狠地朝邊上甩去,「你自己選擇吧?」
周愉兒不愧是將門出身,膽量終究不是一般後宮女子所能比,要是一般的妃子早嚇的連話都說不出來,她看著這副模樣的慕容南詔,卻還能字字清楚,「不知皇上給臣妾的是什麼樣的選擇?」
慕容南詔眯起眼,眼底眸色難辯,「很簡單,第一,朕听說徐貴人懷孕了,你可以因妒忌去打掉她的胎,然後害怕朕責罰,畏罪自殺,朕可以答應你不追究你周家任何一個人;第二,你在和徐貴人發生爭執時,不小心被她推下天水湖,等人把你救起,雖還有氣息,卻四肢已廢,舌已爛。」
周愉兒瞪大眼楮不可置信地看著慕容南詔,這樣兩個狠毒到極點的選擇,從他口中說出,卻像是最平常不過。
周愉兒臉上的血色慢慢的,一點點的在消失,最後終于慘白,比起一般女子要精健上許多的身體,真的開始瑟瑟發抖,「皇上,如果臣妾一樣都不選呢?」
徐貴人,閨名徐清宛,乃是今年新選入宮的寵兒,父親是掌管戶部的尚書徐從才,為人很是正直,在朝堂上很有聲望。
按理說,他教養出來的女兒,本來也應該是溫恭和賢,哪里知道,這個小女兒純粹是被寵壞了。
初入宮時,還按照後宮規矩到她的貴妃殿請安,自從三個月前確診身懷有孕後,幾乎是不把所有的人放在眼里,也生怕別人謀害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連宮門都不踏出一步。
現在,慕容南詔想借她的手除了徐貴人月復中的孩子,她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定定看著慕容南詔隱晦不明的臉,忽然,腦子里就像是有雷霆閃過,她理清了很多事。
她覺得自己很愚蠢,這麼多年一直羨慕太後保養的多好,明明比自己大一輩,怎麼看起來比她還年輕,為什麼就從沒去懷疑過她的年齡。
那時她年歲還小,先帝還在位,她隱隱約約好像記得她的父親提過這樣一件事,皇後很奇怪,自從冊封以來就幾乎沒人看到過她的真顏,偶爾听到隔著一道珠簾傳來的聲音,卻稚女敕的很。
如果不是剛才听到了這麼多,她只怕永遠也想不到,先帝的皇後,當今皇上的母後,居然和當年皇上差不多大。
難怪先帝在位時皇後始終無孕,面對的是自己的親外甥女,而且和自己長子一般大,這讓他如何下的了決心。
宮中生活多寂寞,也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知道。
據史官記載,先帝登機多年,因為皇後一直無所出,就把喪母的皇長子寄到她名下撫養。
原來……朝臣們之所以一直沒看到先帝的皇後,是因為那個皇後很小,甚至可以說,先帝登基時,她才剛出生。
為掩人耳目,把和皇後差不多年紀的慕容南詔放到皇後宮中撫養。
兩個同樣孤獨寂寞的孩子,時間一長,可想會發生什麼。
要真正追溯起兩個人的關系,本就是可以親上加親的表兄妹,只可惜,這慕容氏的皇家,為了保下費盡心事得到的天下,還真是做盡了花樣百出,讓世人貽笑大方的事。
至于讓所有後宮女人都妒忌的訾清汐,她才是個真正的可憐蟲,她才是天大的替身,為了先帝皇後,當今太後而生,為了掩藏不為世人所接受的訾容楓而死。
慕容南詔冰冷似寒冷的聲音在耳邊再次響起,也拉回她飄遠的思緒,「你可以不選,那就朕幫你選,你周家就是下一個孫家!」
周愉兒仰起下頜看著慕容南詔,她不想哭,可是想到這個男人的絕情,眼眶還是紅了,用力仰頭,再仰頭,生生的把眼淚逼回去後,她依然美艷的臉上閃過譏諷,「皇上,好死不如賴活著,臣妾選第二個。」
慕容南詔冷冷地看著她,「別忘了一定要落了徐貴人的胎!」
「為什麼?」明知不該問,周愉兒還是出聲問了,這可是慕容南詔的親骨血,虎毒尚且不食子,不要說向來重視子嗣綿延的皇室,更不要說慕容南詔只有三個皇子,先如今還有一個還成了廢人。
「因為,這個世上朕只要清汐配給朕生皇子!」慕容南詔眯眸冷冷盯著周愉兒,一字一句,「也只有清汐給朕生的皇子,才有資格成為太子!」
「哈哈……」周愉兒仰天大笑,也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已經死了的孫夢梅,又或者是這麼多年來不知道胎死月復中的皇子,笑的瘋而癲。
忽然,她止住笑,神情凌厲的看向坐在軟榻上的太後,想起這麼多年,自己每日對她的請安,她所做出來的慈祥,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惡心,跪在地上干嘔不止。
慕容南詔冷目光暗沉,「朕的耐心有限,只給你半柱香的時間!」
……
慕容興平剛走到皇子府大門口,就看到他的恩師從里面徐晉匆匆跑出來,一看到他,什麼都顧不上,把宮里剛發生的事,以最快的語速一五一十都告訴了他。
慕容興平呆住了,半響才明白徐晉話里的意思,不可置信地反問︰「老師,你說我母妃妒忌徐貴人的胎,和她在御花園發生爭執,兩個人都掉到天水湖里去了?」
徐晉點頭,神情依然很著急,「是啊,我也不大相信,以貴妃的性子,在這麼關鍵時刻怎麼會和徐貴人發生矛盾。」
徐從才掌管著戶部,說通俗一點,就好比是大歷的財神爺,這緊要關頭,周愉兒巴結他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去害他的女兒。
難道就是因為不久前太醫確證,徐清宛肚子里懷的男胎。
可是,這徐清宛再怎麼受寵,再怎麼生下的是個皇子,皇子還在襁褓中,說什麼都沒用啊。
「母妃啊,你好生的糊涂!」慕容興平本能地說了這麼一句,沒進府,轉身就朝皇宮趕去。
徐晉並不這麼認為,但是,事情沒有確鑿的證據前,哪怕他的猜測再怎麼準確,那也只是猜測。
看著慕容興平離開的背影,他的眉頭蹙成苦字狀,腥風血雨說來就來,只希望秉性善良的二皇子能夠抗住。
……
當御花園里亂成一團,太醫院幾乎所有的太醫都傾巢而出,太後的慈壽殿依然安靜的仿佛是世外桃源。
太後,不,現在或許可以稱她出生時父母給她起的名字訾清汐,靠在軟榻上,神色木訥的听著窗外刀風過喉的聲音。
這聲音,她在十五年前听到過一次,也是那一次,讓她和心愛的兒子分開了十五年。
周愉兒雖沒猜到全部,卻也**不離十了。
先帝皇後,當今太後,她姓訾,名,清汐,和東陵國的那個公主同名同姓。
唯一不同的是,訾在東陵是國姓,而在大歷則屬于小門小支,幾乎沒什麼人知道。
也正是因為姓氏稀少,那個長相清俊儒雅的書生,才會被先太後看中,並且把唯一的女兒嫁給了他。
不要忙著感恩,以為是祖上積德了,她這麼做,只是為了她唯一的兒子。
鞏固皇權有多重要,先太後在朝堂和宮闈的雙重傾碾下,她比誰都清楚,于是,她做出了和中國歷史上某個著名的蛇蠍心腸的女人有的一拼的舉動。
她也讓自己的親外甥女嫁給了自己的兒子,而且,更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冊後大殿時,皇後還沒出生。
終于,隨著這十五年來相伴她在身邊最貼身的嬤嬤淒慘叫聲傳來,訾清汐打了個哆嗦,從記憶的深淵回到現實中。
「南詔,你這是何苦呢?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再做什麼都是枉然。」訾清汐仰眸看著慕容南詔,那眸子里倒映出的慕容南詔早非當年那個懵懂而單純的皇家少年,而她……自然也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和皇子年歲一般大小的皇後。
那聲久違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南詔」,讓慕容南詔渾身的肌肉驀地一僵,他眼前迅速蒙上一曾氤氳的水霧,聲音也因激動在微微的顫抖,「清汐,你終于肯再這樣叫我了,清汐,我的清汐!」
他把太後再次摟進懷里,纏綿病榻多時,他的肌膚的堅實變成了松弛,可是他依然傾盡全力,緊緊的摟著懷中人,似乎想把她融到自己身體里。
「南詔,你宣一道旨出去,就說我暴斃了吧。」訾清汐沒掙扎,依偎在慕容南詔胸口,淡淡道,「我不想再繼續這樣苟延殘喘的活下去……」
「不!我絕不!」慕容南詔近乎歇斯底里地打斷她,不再年輕,卻依然能看到一絲俊美的臉上寫滿了毅然,「清汐,你等著我,等我把那些有可能會威脅到楓兒的老東西一個一個都鏟除了,我就帶你游山玩水去。」
訾清汐慢慢的闔上眼,虛月兌似的靠在身後人的松弛的胸膛上,「南詔,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的自以為是,楓兒想要的從來都不是高高在上,讓他孤冷寂寞一輩子的龍椅,他想要的不過是母親的疼愛。」
「哼!」慕容南詔不屑地冷哼一聲,出聲糾正訾清汐,「母親的疼愛,那只是他五歲前想要的東西,五歲以後,他所需要的就是至高無上的權利,因為……」
頓了頓,他俯到懷中人耳邊,深深的嗅著她的氣息,「這漠北之地的十五年,對他來說,可以說是最殘酷的歷練,也可以說是人生最重要的財富,我慕容南詔的兒子,一定會是天底下最強大的明君!」
「也許吧,楓兒這孩子雖然我沒在身邊照顧,依然長的這般好。」訾清汐笑了,臉上洋溢出作為親生母親才會有的驕傲,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慢慢斂起,聲線變得很冷,「你宮里的女人隨便你怎麼弄,我都沒意見,但是你要動楓兒身邊的女人,我絕對不答應你!」
和很多上了年紀的普通女人一樣,幽居深宮多年的訾清汐最盼望的就是孫子。
從訾容楓帶著暮雪瞳進宮請安,她就看到她的楓兒很在乎暮雪瞳。
褪盡皇後,太後的光環,她只是個很普通的母親,還是個不能守著兒子長大的母親。
「清汐,你有沒有覺得那個暮雪瞳長的某個人有點像。」慕容南詔輕輕摩挲著她縴細的肩頭,喉嚨發緊,似乎有了**。
自從十五年前,把訾容楓送去漠北後,他最心愛的女人就把拒之門外,這麼多年了,他一直在其他女人身上發泄,孫夢梅到死都一直以為後宮新進的女人,多多少少都會和訾清汐有那麼點相似。
其實,在她們身上,也真的能看到訾清汐的影子,有的人是眉毛像,有的人是鼻子像,有的人是嘴像,卻是和那個也叫訾清汐的太後像,而非已經歸泉多年的東陵公主訾清汐。
「什麼意思?」訾清汐半響都沒明白慕容南詔的意思。
「你有沒有覺得,她和當年東陵的訾清汐有三分的相似。」
慕容南詔不說,她還不覺得,回想了一下暮雪瞳的長相,她眼皮跳了一下,還真的很像,尤其是那雙眼楮。
同名卻不同命,那個訾清汐不過是被慕容南詔利用來掩人耳目的。
先帝已經駕崩多年,身為未亡人的太後卻懷孕了,這要傳出去,影響的不僅僅是皇家聲譽,而將震動整個大歷皇朝。
也是在知道這個消息後,慕容南詔想到多年前看到過的東陵公主,那個也叫訾清汐的女人。
毫無疑問,上天在容貌上是很眷顧慕容氏一族,他們家族出來的女人個個貌美傾城,出來的男人個個容顏傾國。
所以才有了像訾容楓這樣傾國傾城的男人。
「難道她是……」後面的話,訾清汐說不下去了,如果暮雪瞳真的是那個訾清汐的女兒,那麼她和訾容楓就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
天吶!一想到這種可能,太後只覺得天旋地轉。
慕容氏出了那麼多不堪的丑事還不夠嗎?上天的責罰居然落到她兒子身上了。
哪怕訾清汐沒把話說完整,慕容南詔也知道她想說的是什麼,握緊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清汐,你放心,我從來都沒有踫過她,即便暮雪瞳真的是她的女兒,也和咱們的楓兒沒有任何關系。」
訾清汐長長松了口氣,始終蒼白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血色,「沒有任何關系就好。」
身份再怎麼尊貴,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希望兒女好的母親。
暮雪瞳對她來說,只要和訾容楓沒有血緣上的關系,是誰的女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楓兒喜歡她,而她也真心對待她的楓兒。
慕容南詔可不像她想的那麼簡單,身為帝王,他雖然也免不了七情六欲,可是這當中,終究是摻雜著太多其他的因素。
當年,如果他肯放下那張皇位,或許現在已經是另外一番景象。
「清汐,你知道當年暮尉遲叛變是為了訾清汐,世人也以為我接納他,並且不計較他東陵人的身份是因為訾清汐的關系,其實……」
他從身後環上她的腰,脈脈如情人低喃的話語在訾清汐耳邊響起,「東陵訾清汐手里有一筆她母親給她的寶藏,如果朕沒猜錯的話,訾清汐死後,那批寶藏現在應該落到了暮尉遲手里。」
訾清汐震撼當場,半響,等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側眸,神色復雜的凝睇著他,看到慕容尉遲狐疑不定,她才緩緩開口,「听你話里的意思,哪怕是我不指婚,為了那筆寶藏,你也會把暮雪瞳指給楓兒。」
慕容南詔笑了,「不然,為何暮雪瞳五年能克死五個。」
「那五個人當真都是你派人去害死的?」五條正值年輕,而且個個都是朝廷重臣的兒孫或者親戚,就這樣死的莫名其妙,當真有點惋惜。
「朕只是除了前面的四個,至于最後一個是裴東城的小兒子,如果朕沒猜錯,是裴東城嗅到了什麼,在朕出手前,就讓他詐死求生了。」
訾清汐對朝廷上的事原本是一點都不感興趣,也從不去管慕容南詔的帝王心到底有多難測,只是,關系到她唯一的兒子,她不得不問。
身為女人,身為訾容楓的親生母親,她能感覺出自己的兒子真的動情了。
皇位再怎麼高高在上,可以睥睨天下,也抵不過枕邊有個心愛之人的陪伴。
她又問慕容南詔,不知聯想到了什麼,聲音有些不定,「暮尉遲已經被你派去東陵選解藥了,我看暮雪瞳不像是知道那筆寶藏,既然如此,那筆寶藏,你還如何還能得到?」
「暮雪瞳不是還在我大歷,而且已經嫁入楓兒成了宸王妃嗎?」慕容南詔陰測測地冷笑,「更何況,暮尉遲正在返回的路上。」
訾清汐真的覺得太復雜了,除了自己兒子的事,她都不想去管,一把抓住慕容南詔的手,哀求道︰「如果楓兒是真心喜歡暮雪瞳,不管她是誰的女兒都不要去追究了好嗎?」
慕容南詔看著眼前這雙充滿哀求的眼眸,半響,終于點了點頭。
門外傳來太監尖銳的聲音,「皇上,一切都已處理妥當!」
所謂妥當,無非是太後的慈壽宮和十五年以前那次一樣,宮人被殺了精光。
「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吧?」慕容南詔不算高的聲音傳到伺候他多年的老太監耳朵里,他當然懂。
有句話說的很對,只有死能才能永久的保守秘密,既然如此,除了他,剛才屠殺宮人的侍衛也全部都要變成死人。
……
慕雪瞳還什麼都不知道,別過慕容興平後,她就回了王府。
剛要問下人訾容楓回來沒有,腰間驀然一緊,整個人就跌入到一個堅實而溫暖的懷中,好聞的氣息拂面而來,暮雪瞳的臉倏地下就紅了。
「有人。」她紅著臉小聲咕噥了一句。
訾容楓倒是很大方,「哪里還有什麼人。」
暮雪瞳朝下人的方向看去,果然,哪里還有什麼人。
臉上又一陣發熱,手朝寬大的衣袖里模去,「人是沒有了,這里還有一只鳥。」
訾容楓看著躺在暮雪瞳掌心,眯著鳥眼,昏昏欲睡的掠影,扶額,一聲長嘆,這是多麼不懂事的一只鳥啊。
……
暮雪瞳是在半個時辰後得到暮尉遲返京的消息,那時她正拿著自己親手做的長衫讓訾容楓換上去試試。
那件衣衫,不,甚至勉強只能說它只是比一匹布強上幾分的衣衫,真心的是入不了訾容楓的眼。
可是他不忍少了暮雪瞳的興,等換上那件斜垮垮,勉強可以稱之為長衫的長衫後,還挑起眉似笑非笑地看著暮雪瞳,「好看嗎?」
在他燦若三月梨花草色般的笑意中,暮雪瞳有些艱難地吞了下口水,看著被她的衣服所糟踐的絕世美男,干笑道︰「還好。」
被放在桌子上仰著肚子睡的正香的掠影,終于被暮雪瞳聒噪的聲音吵醒。
剛睜開它睡意惺忪的鳥眼,還沒來得及徹底清醒過來,當看到穿著那樣衣裳的訾容楓,不可置信地就把鳥眼瞪到最大,緊接著,身上的羽毛都豎了起來,最後,不可置信地發出一聲嘎的尖叫。
暮雪瞳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走過去,抓起掠影,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手一甩,就把它扔了出去。
見過沒懂事鳥,沒見過這麼不懂事的,好歹她和它才是一家吧,不指望它贊嘆,那也不用拆她的台吧,尤其還是當著訾容楓的面。
掠影猝不及防被掛到了樹枝上,急得嘎噶直叫,黑漆漆的小眼楮更是可憐兮兮地看著暮雪瞳。
暮雪瞳沒有心軟,而是用力的把窗戶關上了,掠影仰頭它的鳥頭,以四十五度小憂傷的角度,很憂傷的看著天空。
訾容楓看著一人一鳥,險些笑出聲來,暮雪瞳關好窗戶轉身,剛好看到憋笑憋的快內傷的訾容楓,又看到實在是不適合他的衣衫,訕然笑道︰「那個衣服……我第一次做,經驗不足,下次就會好一點。」
訾容楓剛想開口,宋越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估計是看到還掛在枝頭亂叫的掠影了,他的聲音听起來有些古怪,「主子,左相已經進宮了。」
「嗯,我知道了。」沒有外人時,訾容楓從不自稱本王。
宋越想了想,把宮里剛發生的事也告訴了訾容楓。
暮雪瞳真是沾了訾容楓的光,也听的清清楚楚,愉貴婦不就是慕容興平的娘嗎?那個女人看著高傲不可一世的樣子,真沒想到為了爭寵,還是和小說里那些宮斗的女人一樣。
訾容楓讓宋越退下後,就拉著暮雪瞳的手在椅子上坐下。
暮雪瞳有些不解了,這個時候,訾容楓不管是虛情也好,真意也罷,都應該進宮的,怎麼還有閑情陪自己坐在這里。
看訾容楓一直盯著自己看,暮雪瞳有些不自在,兩個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也沒有實質性的那個接觸,她卻莫名其妙的緊張,心跳會加速。
越是有這樣的化學反應,對那天伸手不見六指夜晚發生的事,就越發的後悔。
「瞳兒,其實我要的從來都不是皇位。」訾容楓看著暮雪瞳,忽然沒頭沒腦的說出這樣一句話。
暮雪瞳愣了下,下意識地反問︰「身為皇帝最寵愛的皇子,你不想要皇位,那是想要什麼?」
「當我還很小的時候,我想要的是母親,現在,我想要的是你。」訾容楓抓起暮雪瞳的手,放到嘴邊,似蜻蜓點水般輕輕吻了下。
暮雪瞳真的是沒經歷過什麼情事,只感覺隨著他的這句話,心頭軟的都不成樣子了。
「可是,我……」她抽回手,深深吸了口氣,把左手的衣袖朝上擼了起來,鼓起勇氣地看著訾容楓,「你還要我嗎?」
白如美玉的手臂上潔白無瑕,看似很美,卻少了一點朱紅。
訾容楓笑了,伸手幫她把衣袖放了下來,眸光點點,看著眼前人,如同看著稀世珍寶,「傻丫頭,我還沒找你算賬了,你倒是開始要我負責了。」
暮雪瞳有點反應不過來,「你……」又說,「我……」
訾容楓探出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彈了彈她的額頭,寵溺道︰「不然你以為幫你解除藥性的倒霉鬼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