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夜 四

作者 ︰ 不見何

()次r 凌晨。

陳元化與楚懷良做了些必要的準備,將陳素交托給允柔,陳素的傷勢並不嚴重,只消三五r 就能轉醒,陳元化又給他備了些藥品。而後通知了沈玉,便啟程出發,去取那七孔紫蓮。

翠玉山距九黎鎮不過百多里,但山勢起伏,向北蜿蜒伸展千里開外,山間古木參天,怪石嶙峋,深入其間,多有毒蟲猛獸。陳元化二人不出半r ,早已深入翠玉山。對于混天火熊,他們也早有了解,此一去,更是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

三天時間眨眼而過,這三天來,允柔一刻不離的守著陳素,熬得雙眼爬滿血絲,敏兒也是陪著母親,小臉上滿是倦怠。允柔慈愛的撫過女兒的額頭,又輕輕的模了模她的小臉。

「娘,你快看陳素哥哥。」敏兒小手指著床榻上的陳素。

允柔急忙轉過頭,只見陳素的眼皮抖了抖,似痛苦,又掙扎,好半天,終于是艱難的睜開了雙眼,而後滿臉的痛苦之s ,甚至眼角都抖個不停。允柔急得問這問那,忙個不停,陳素時而搖頭,時而閉目,看樣子,仍是沒有完全恢復。

「柔姨,怎麼不見我父親?」陳素醒了好半晌,才終于開口說話,一直不曾看見陳元化,心中隱隱的有些不安,直覺告訴他,自己這次也許闖了不小的禍。

「哦,你父親他有些事,先去忙了。」允柔擔心陳素剛剛好轉,不宜與他說太多,只是敷衍著。

「素兒,你這一睡,已經三天了,要不要吃些東西,還有,你父親臨走的時候交代下只要你一醒,就馬上把這丸藥服了。」允柔說完,拿出一個簡樸的小木盒,打開木盒,里邊是一顆墨綠s 的藥丸,差不多拇指大小。

陳素兩眼直直的看著那圓潤的藥丸,「這,難道是兩葉天香丸?這可一直是父親的寶貝啊,怎麼他會這麼輕易的就……」陳素疑惑的看了看允柔,「柔姨,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允柔展顏一笑,盡量表現得輕松自如,「放心吧,傻孩子,什麼事都沒有,你就乖乖的把這藥吃了,然後柔姨給你和敏兒準備些吃的,這三天你昏迷不醒,敏兒都不肯好好休息,你看她。」

陳素看了看敏兒,敏兒到底是小孩子,陳素醒了,她心頭的事一放下,疲累馬上就涌上來,已經趴在陳素的床邊睡著了。

「柔姨,這幾天你也一定累壞了,我听你的話,藥我這就吃了。我現在也沒事了,你就帶著敏兒回去休息吧,她在這里,也休息不好。」陳素說完,接過允柔手中的藥,扔到口中,咕嚕一聲咽下。

「唉」允柔氣得一笑,「慢點,小心噎著。」

陳素一聲傻笑,隨著兩葉天香丸入口,一股暖流自咽喉直下丹田,隨後遍布四肢百骸。陳素以前曾听父親說過,天香丸有極好的溫養經脈之效,一葉者已是上品,兩葉就頗為難得。陳元化對天香丸特別鐘愛,所以一直當做寶貝收藏著,到如今終于成了兒子的口中物。

時光飛逝,又是三天的時間眨眼而過,陳素的身體已經恢復,然而既不見父親,也不見三叔,初時還不停的纏著允柔問來問去,可是允柔始終守口如瓶,不肯透露一分,問敏兒,小姑娘只是說大伯與三伯出門了,其他的一概不知。陳素思來想去,不得道理,又記起數r 前自己曾在集市上與一位沈府的少爺發生了爭執,隱約覺得可能與這事有關,再去問允柔,仍是得不到什麼結果,不免有些煩悶。陳素這個年紀,正是活躍的時候,往r 里給父親打打下手,或者跟三叔在一起打趣聊天,最得意的,就是跟三叔下棋,可以說是百戰不殆,如今兩人都不在身邊,這時間實在是難以打發。

好不容易熬到第四天清早,陳素一覺醒來,下定決心要找柔姨問個究竟,以前父親也不是沒離開過,有時候一走還可能十天半月,最長的一次離開了三月有余,那是為了去尋找二叔,可是父親無論哪次離開,都會明白的交代一個去向以及大致時間,這樣他們也不用太過擔心,可是這一次,悶葫蘆的滋味,實在是讓人抓耳撓腮難以忍受。東方的天空剛剛露出魚肚白,陳素便爬起來守候在允柔的門口。

這一條街前後住了百余戶,十三年前陳元化四兄弟定居于此,當時買下了他們現在住的這間院子,後來四弟洛逍娶妻允柔,感情融洽,陳元化就一手包辦為兄弟置家,洛逍不肯離兄長們太遠,四兄弟一番商量,便一並買下了左右兩肩的院子,左邊住了四弟成家,右邊住了二弟丁禹和三弟楚懷良。兄弟情真,本是美事,豈料五年前四弟洛逍亡故,數月後二弟丁禹又不知所蹤,那會敏兒還未滿周歲,允柔幼時為父母所棄,無親無故,女兒尚小,心念洛逍不肯改嫁,陳元化便負責承擔一切開銷用度,時間稍久,流言蜚語不脛而走,陳元化大丈夫心胸磊落自不在乎,可是允柔受不了世人白眼,漸漸的開始有意避開陳元化與楚懷良,更不接受他們的錢財資助,自此帶著女兒r 子過得十分清苦。陳元化是有情有義之人,四弟遺孀怎能不照顧?後來他便想了一個辦法,所有的藥材收獲自己再不出手,包括以前的一些老主顧,都推的干淨,壓了一些r 子以後,去找允柔,只是托言太忙,請她代售。大哥相求,允柔雖有些為難,也只得答應,起初難免戰戰兢兢,直到第一單貨物售完,才如釋重負,去找陳元化交付時,陳元化看都不看,直接撥了一半銀錢當做酬勞,允柔堅辭不受,陳元化當即不悅,試問兄弟之情,豈是金錢可以衡量?百年之後,當有面目見兄弟于地下。允柔仍是不肯,陳元化無奈,後來費盡百般說辭,允柔才同意代陳元化出售貨品,並抽取一成佣金,母女也可由此過活,後來楚懷良知道也學大哥的辦法。三四年下來,憑借x ng格謙和,但又算計得當,允柔做生意已是游刃有余。

清早起來,允柔打開門正要往外走,一抬頭便見陳素愁眉苦臉的站在面前,「怎麼了,素兒?」

「柔姨,您今天如果還是不告訴我父親和三叔去哪了,我就站這不走了。」陳素把頭一甩,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

允柔一笑,「傻孩子,說什麼傻話,柔姨正要去喊你吃早飯,進來,吃過早飯,柔姨就告訴你。」

陳素哼了一聲,知道是緩兵之計,不過隨即就笑嘻嘻的跨進門口,「柔姨做的早飯,永遠都是最好吃的。」

「那就多吃點。」允柔一路笑呵呵的,帶著陳素走進門口。

一進飯堂,便見敏兒端著一個小木碗,圍著大圍裙,坐在木凳上等著開飯。

「陳素哥哥!」一見陳素進來,敏兒騰的從木凳上跳下來,舉著手里的小木碗遞給陳素。

陳素並沒有接敏兒的小碗,而是輕輕的模了模敏兒的頭,「這個太小了,是你用的,陳素哥哥要用大碗。」

敏兒眨巴眨巴大眼楮,看著允柔,「娘,敏兒也要用大碗。」

允柔笑著搖搖頭,「大碗都不好看,那種不好看的碗要給不漂亮的人用,敏兒那麼漂亮,當然要用好看的小碗。」

敏兒听了,是極開心的樣子,想笑又強忍住,強忍又似乎忍不住,逗得陳素拿了一個大碗給她,敏兒卻無論如何都不肯換。

早飯吃過,允柔只是含糊其辭的說有人托陳元化去找一味比較特殊的藥材,事出匆忙,所以並沒有等陳素醒過來。陳素再問是何人相請,允柔只以自己也不清楚來安撫。允柔不說,陳素終是無奈。

正當百無聊賴之際,一個鄰居急匆匆的跑了進來,「洛嫂子,洛嫂子!」人還沒進屋,急促的喊聲已經傳遍了各處角落。

允柔剛安撫下陳素,哄著敏兒玩,不過這七八天過去,心里始終是不落底,一驚一乍的,現在听外面有人這麼一喊,一顆心馬上提到了嗓子眼,一種不祥的預感繃緊了全身上下的每一條神經,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起身就向屋外走。陳素也覺得有事發生,牽著敏兒,緊跟了允柔來到院中。

此時院中一名三十歲上下的男子,弓著腰,雙手扶著膝蓋,正大口喘著氣,一見允柔與陳素出來,當即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原來陳素也在這,洛嫂子,你快去看看吧,陳老大回來了,已到了北邊鎮口。」

陳素一听,樂得跳了起來,父親終于回來了,撒腿就往門外跑。

允柔卻是一臉的擔憂,「楚三哥呢?」

男子搖搖頭,「沒見,不過看陳老大的樣子,似乎傷的不輕。」

陳素剛剛跑到門口,最後這句話對他而言無異于五雷轟頂,興致也一掃而光,父親與三叔一同出去,如今只有父親一人重傷而歸,柔姨不是說他們只是受人之托去尋一味藥材麼?怎麼會這樣?當下也管不了那麼多,只是瘋了一樣順著街道跑向北邊鎮口。

待陳素到時,鎮口已經圍了一圈人,擠進人群,才見父親陳元化正靠著一處牆邊坐著,垂頭散發,臉上的血跡早已風干,衣服也撕扯的一條一縷,前胸臂膀仍可見到深淺不一的傷口,右腿上一條長長的口子有些發黑,看得人怵目驚心。

陳素一聲嘶吼,跑到父親身邊,噗通一聲跪下,「爹,你這是怎麼了?」

听見無比熟悉的聲音,陳元化才緩緩抬起頭,艱難的睜開猩紅的雙眼,再見兒子,心頭不知是何種滋味,想露出一個微笑,然後輕輕的告訴他沒事,誰知一滴濁淚早已不受控制的滑落眼角。原以為再見親人無望,現在他卻就在眼前。

「爹,咱回家。」陳素說了一聲,而後看向周圍的人群,「各位叔伯兄弟,請哪位伸把手幫幫忙,我要把我爹背回去。」

人群中一陣竊竊私語,卻無一人肯上前,隨著陳素求助的目光掃過,不少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幾步。

沒人肯上前幫忙,陳素無奈一嘆,「爹,我背你回去。」說完就要扶起陳元化背在背上。

「小兄弟,你爹傷的太重,最好趕緊找人抬他去醫治,你這麼一背,只怕他這條命就沒了。」

听了這話陳素一時沒了主意,看父親痛苦的模樣,不由得百爪撓心,肝腸寸斷。

好在片刻之後,允柔帶著五六名鄰居趕到了,小心翼翼的將陳元化抬上木板,又風風火火的轉回陳家,陳素一路無話的在後面跟著,整件事就像發生在夢里一樣。

幾名鄰居合力將陳元化抬到床上,允柔早已托人去請了秦仲來治療陳元化的傷勢,秦仲年已七旬,也算此間比較好的大夫了,平r 里與陳元化多有藥材生意上的往來,十分相熟。

允柔與陳素焦急的等著大夫,時不時的向外望望,卻是不見人來。

「素兒」陳元化稍微有些顫抖的聲音,喚了兒子一句。

「爹」陳素答應著,趕緊跑過去跪倒在陳元化床前。

陳元化掙扎著伸手探入懷中,「幸好還在。」而後取出一塊紫s 的蓮蓬,「托人把這送去沈府吧。」

「這?」陳素一頭霧水,為什麼送去沈府?三叔不見人影,父親一身重傷,難道就是為了給沈府取這東西?

允柔上前一步接過蓮蓬,那是一塊泛著奇異的紫s 光華的蓮蓬,七顆烏黑的蓮子瓖嵌其中。看著這塊蓮蓬,允柔眼中已有淚光,「大哥放心吧,我稍後親自送過去。」

「爹,柔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三叔呢?」

提到楚懷良,陳元化不由得一陣悲戚,「三弟!」

「大哥,別說了。」允柔已不忍心再看陳元化悲傷的樣子,從他回來的那一刻起,未見楚懷良,就已經覺得事情不妙了。

陳元化一陣輕咳,嘴角又有血跡,「三弟舍身救我,與火熊搏命,已經不在了……」說到悲傷處,又昏了過去。

不多時,秦仲急匆匆的趕到,大致查看了一番陳元化的傷勢。

「秦大夫,您看我大哥他傷得怎樣?」允柔焦急的問道。

「陳老大本是身體強健,這些外傷,倒不礙事。」秦仲一邊說一邊捋著短須。

允柔听說不礙事,方才神情稍緩。

「只不過……」緊接著秦仲一聲低嘶,接連咂了幾下嘴,「陳老大不知是與什麼樣的對手過招,這般凶險,全身經脈俱已斷裂,只怕回天乏術。」

「啊?」允柔掩口驚呼,「秦大夫,請您無論如何要救救我大哥。」

「這是自然,陳老大多年來照拂此間鄉里,秦仲也倍感恩澤,但凡有一絲希望,秦仲都會竭力而為,只是……」秦仲說著,不住的搖頭,「我也只能幫陳老大延續幾r ,救命的話,怕是無能為力。」

「秦大夫,允柔代大哥求你了。」允柔早已垂淚兩行,倒身便拜,秦仲若說沒辦法,讓她怎能不心如刀絞。

秦仲思慮良久,「若說希望,或許有那麼一點,只不過太難了。」

允柔茫然的看著秦仲,「請秦大夫明示,就算是傾家蕩產也無所謂,請您無論如何要救救大哥。」

「生死天閣。」秦仲似乎並沒有听見允柔的話,自顧自面無表情的說出四個字。

「生死天閣,秦大夫說的是什麼意思?」允柔第一次听說這個名字,渾然不解。

秦仲似乎又陷入思索,半晌之後,才繼續說道,「也許只有生死天閣能救陳老大的命,具體我也不大了解它的底細,或許與皇族有關。不過我知道的是,它的幾位主人j ng于煉金之術,而且閣內,據說有一株百葉靈桃,其果實有起死回生之效。」

陳素一直在旁邊靜靜的听著,直到秦仲提及生死天閣能救父親,才開口詢道︰「秦大夫,請您告訴我這生死天閣在哪?」

秦仲面露愁容,「生死天閣雖有神藥,卻不肯輕易救人,前年沈府三老爺傷重,先後兩次去求藥,都吃了閉門羹,後來還是北柱國府的情面,才勉強求了一粒靈丹。」

「就算有登天之難,我也要去一試,請秦大夫告訴我,這生死天閣在哪?」陳素下定決心要救父親,秦仲既然說出了希望所在,他又怎能畏難而退。

沈府內堂之中,沈玉手中托著一塊紫s 的蓮蓬,正是陳元化交給允柔的那塊。

「二哥,想不到這陳元化竟真的去動了那混天火熊,還取回了這東西。」

在沈玉對面,一挺拔高大的老者負手而立,同樣的滿頭白發,盡顯滄桑,正是沈府二爺,沈蒼。

「哼」沈蒼一聲冷哼。

沈玉接著說道︰「不過傳回來的消息說,陳元化重傷難治,一同去的楚懷良更是死在了火熊手中。」

「死得好,這幾年他二人壞了我沈家許多好事。」

「二哥,可是這東西?」沈玉說著,把手中的蓮蓬往前一遞。

沈蒼伸手接過,輕輕的掂了掂。「這東西雖好,卻是燙手的山芋,留不得。」

「那二哥的意思?」

「這件事絕不能泄露出去。」

「可是……」

「沒什麼可是,混天火熊給那尊大人物守了這麼多年的七孔紫蓮,如果被他知道落在了我們手里,還不把這里鬧個天翻地覆?」

「要不我們把它送去北柱國府?」沈玉試探著提議。

「也不好,數年來北柱國礙于情面不去取這東西,如今我們送去,恐怕也不能得好。都是你自作聰明,惹得這般麻煩事。」

「都是我不好,只是我也沒想到那陳元化竟真的有這般膽量。」

「眼下要緊的,還是先不要走漏風聲,讓我與大哥商議一下,看看該怎麼辦。」

「二哥,可得抓緊啊,只怕那人已經知道丟了這七孔紫蓮了,不r 便將尋找。」

「大不了由你負荊請罪,親自送回去便是。」沈蒼似笑非笑的看了沈玉一眼,袍袖一甩,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二哥,那樣的話,只怕七弟以後不能再伺候二哥了。」沈玉看著沈蒼離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暗罵了一句,依仗大哥看重你,哼哼,若有一天我沈玉得勢,看你還能不能這般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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