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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甲力士靜靜懸浮在龍宮的殿頂。
人間的極致奢華在他的腳下,蝦兵蟹將在他的腳下,濤濤江河在他的腳下,甚至連涇河龍王,也同樣在他的腳下。
因為他代表天庭,他便有如此驕傲地資格——將凡間踩在腳下的資格。
涇河龍王走出大殿外,他抬起頭看著那簇讓他的龍宮都黯淡無光的金芒,默默地呆在那人的下方,臉上卻帶著微笑。
「上香!」
只是,龍王的微笑很快便戛然而止,他揮動廣袖,威嚴地說道。
「是!」
絲竹之音頓時停下,八個蟹將高聲應道,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大殿後面。
「呼哧——呼哧——」
片刻之後,八個蟹將口中喘著粗氣從再次走入了大殿,烏青s 的臉蛋漲得通紅。
巨大的蟹鰲高高舉起,一根極為巨大的香燭便被小心翼翼地夾在其中,正通過它們井然有序地從殿後搬運出來。
「一……二……三!」
蟹將們將那根香燭搬運出了龍宮,來到了龍王的身前,然後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將它插在了柔軟的河床上。
「仙兄一路勞頓,一點小小敬意,希望笑納。」
龍王的臉上恢復了笑容,他對著高處的金甲力士柔和地說道,此刻卻沒了半點帝王的架勢。
話音落下,他的右手朝著那柱香輕輕一點。
只是那麼一伸手又那麼輕輕一點,巨大的香燭瞬間便被點燃,在平靜地河水中劇烈燃燒。
龍王默默地看著這柱香,臉上雖然面無表情,心中卻有些心疼。
這香燭是由整條涇河內的萬千水生物們的信仰之力構成,一年也不過只能凝上百支而已,珍貴的程度就連他也視之為寶。
可是,對方有天庭的旨意在手,他不得不點,也不敢不點。
「龍王客氣。」
金甲力士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口中雖說著客氣,但動作卻並不客氣。
巨香雖然被點燃,但它釋放的既不是火也不是煙,而是有一道巨大的光柱緩慢地向上裊裊升起。這道光柱呈現七彩,若是仔細觀察的話便會發現,它是由一個個極為細小的七彩泡沫構成,而泡沫中有一種奇異的物質在流動,既不像氣體也不像液體,讓人難以捉模。
隨著寬廣的胸膛劇烈起伏,那七彩的光柱便如同一杯美酒般被金甲力士一飲而盡!
「請龍王接旨吧。」
吸收完信仰之力的金甲力士身形似乎又壯大了幾分,他緩緩降姿,來到了龍王的身前,將手中的那道天庭玉旨遞了過去。
「臣接旨!玉帝永存,天庭不朽。」
龍王極其謙卑地低下頭,伸出雙手接過了沉重的玉旨,整個人瞬間被染上了一層金霞。
見旨意已經送到,金甲力士沒有任何的表情或是寒暄,目光極為平淡地掃視了一眼龍宮,而後化作一道金光沖出了涇河,刺向蒼穹。
直到他離開了許久,涇河龍王都沒有動。
既然他沒有動,那麼整個龍宮也同樣停滯了下來,整片涇河更是安靜地可怕,如同一灘死水。
過了許久,龍王終于抬起了頭。
那謙卑地神態依然凝固在了臉上未曾散去,但寬大的手掌卻一把握住那簇金芒,五根手指吱嘎作響。
若是那金甲力士的脖子被他捏碎,恐怕也是這般美妙的聲音吧。
龍王抬起了頭,但整座龍宮的水族們依然低著頭。
誰都知道,此時的龍王心情必然很差,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樣,只要天庭的人來送旨,他的心情都會很差。
所以此刻,大殿上無人敢抬頭。
誰都知道,大王討厭那個字,那個讓他厭惡到了極點卻又不得不使用的「臣」字!
「都給本王抬起頭來!」
龍王突然冷冷地說道。
于是,所有水族都抬起了頭。
他們努力地將頭抬得很高,甚至高得有些滑稽。
「哈哈哈哈……」
龍王笑了,他本就抬著頭,所以只能仰頭大笑。
肆無忌憚的笑聲傳得很遠,傳遍了涇河的每一處角落,整條大河的河水開始滔滔而起,渾濁的浪水變得洶涌而暴躁起來。
「大王……」
一個蟹將高高地抬起頭,他是龍王最忠實的部下,看到這個情景,不免有些擔心。
以往遇到這種情況,龍王最多是憤怒地摔些玉杯金碗,卻從來不曾如今r 般喜怒異常。
「你們覺得,本王這個龍王做得如何?」
涇河龍王冷冷地看著這群張牙舞爪卻一無是處的蝦兵蟹將,心中有憤怒,但更多的卻是冰冷的無奈。
「大王威武!」
大殿內,水族們努力地發出自己最大的嗓音,一句大王威武整齊劃一,震地整條涇河都在微微顫抖。
「威武……呵呵……」
涇河龍王冷笑著在嘴中玩味這兩個字,表情無比的平靜。
「那你們告訴本王,本王倒底威武在哪里!」
突然,平靜毫無征兆地被他撕破,憤怒的吼問在大殿上繚繞不絕。
所有的水族再次低下了頭,沒人回去回答這個問題,更沒人敢去回答這個問題。
「都給本王把頭抬起來!」龍王冷冷地望著大殿,一字一句地說道︰「若是誰再低頭——斬!」
「龍王?威武?」
眾水族抬頭之時,龍王臉上浮現了自嘲地笑容,繼續說道︰「所謂的龍王,也不過是一個名稱而已。所謂的威武,也不過是對你們這群螻蟻的威武而已!」
他握著玉旨的手越發用力,甚至有些顫抖,連金s 的光芒都黯淡了不少!
「你們說,就連一個剛到散仙境界的天兵都敢踩在本王頭上,這叫什麼王!」
「踩在了本王頭上,本王還要以禮相待,卑躬屈膝!這叫什麼威武!」
「你們說啊!這是什麼王!什麼威武!」
涇河龍王的聲音越來越高,也越來越冷。
無數的冰晶從毛孔滲了出來,散發出白s 的寒氣,卻又瞬間消融,化作水霧在蒸騰。
蒸騰的水霧中,那張威嚴俊挺的臉龐顯得無比憤怒卻偏偏又無比的平靜。
「好一個天庭!好一個算命先生!」
他抬起手,狠狠地將天庭的玉旨如同破布般丟在大殿上。
金芒中,天庭的撰文浮現而出︰
「赦命八河總,驅雷擎電行,明朝施雨澤,普濟長安城。辰時布雲,已時發雷,午時小雨,未時止,得水三寸三尺零四十八點。」
「——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