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喝了雲硯一盞酒,他卻要我埋一壇酒給他。
雲鏡推著他在面前走,我捧著酒壇慢吞吞的跟在後面,極不情願。我覺得我應該跟雲鏡換個位子,這酒壇實在太重了,應該由他來拿,我捧著像什麼話,這哪像是女孩子該干的事。
好在梅園就在隱月閣旁邊,出了院門在一轉便到了。昨晚一場雪下得極大,再加上之前的積雪還未融盡,皚皚白雪足足埋到小腿肚,梅園處處落落銀亮一片。
門口的積雪已被人打掃過,略薄些,雲鏡將雲硯推到中間的石路小道上,就退了下去。梅花開得正艷,像烈火在燃燒,火紅的跳躍在頭頂。
雲硯拿著碧玉簫環視一周,指了近處一顆繁茂的梅樹道,「就埋在那里。」
我按著他說的地方,彎腰將酒壇輕放在雪地里,又取下背上的竹簍,拿了小鏟子出來。
刨地這活,我還真干過,年幼時我曾在月老的情花田里挖過情花種子。
雲硯見我規規矩矩的挖著坑,露出滿意的神色,「這樣子倒也有幾分像樣!只是莫要傷了梅樹的根枝。」
「你放心,不會把你的梅樹挖死。」連對梅樹都如此上心的人,怎麼會弒姐殺弟,實在想不通啊。
「加上你這壇,這梅園大大小小總共埋了一百零八壇酒水,每年都是埋的多,喝的少,也不知道何時才是個頭?」
听著雲硯感嘆,我砸砸嘴接道︰「喝不掉那就送人喝唄,酒水這東西,大家都是喜歡的,比如夙沙大將軍啊,還有朝中其他的大人,都可以送啊。」
雲硯沒接話,而是吹起了簫。
簫聲響起,悠揚中帶著低沉,他吹得還是初見時,我听到的那首曲子。
轉而婉轉,如夜闌听風吹雨聲,轉而又似鐵馬入冰河,券券而來,高嘲處,乍然有琴聲合了進來。
那琴聲委婉卻又不失剛毅,隨著雲硯的簫聲仰揚頓挫,融合的恰到好處,著實天衣無縫,連我都不盡贊嘆。
我忽然想到了一個詞——絕配,這樣的簫聲,這樣的琴音,注定本該糾纏在一起,旁人誰也插不進去。
兩人的合奏似乎融入了這漫天的雪白紅梅,這大千世界之中,他們入了忘我的境界,我亦听得忘了神。
驟然,酒壇被打翻,簫聲戛然而止。
琴聲沒有了相合之音,也陡然停了下來。
酒壇是被我不小心撞翻的,碎在地上,酒水瞬間侵入雪里。
雲硯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神情如陰隼般森然,我慌亂著訕訕道︰「我不是故意的。」
「出來!」他沉聲大喝。
我抬頭看著他一愣,不明所以。
白裙搖曳,有女子從梅林中款款而出,柔聲喚著,「三哥……」
是四小姐雲畫,他二叔的女兒,那個長得像極了弦歌的女子,她身後跟著抱了雕龍紋鳳古琴的侍婢。
剛才與雲硯合奏的女子,竟是她!
雲硯眉心越蹙越緊,「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再踏入這里一步!」
他這是在下逐客令麼?
哪有人這樣不待見自家堂妹的?
連我都不可置信的看著雲硯,四小姐卻笑著道︰「好。」
據說這四小姐自小養在外祖家,近日才回來的。雖說是外租家,但總歸是生疏了些,一個姑娘家從小被迫離鄉背井寄養在那里,四小姐的生活想來一定不容易。
望著雲畫落寞離去的身影,我喃喃道︰「那些年想來四小姐也過得不容易,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你這做哥哥的還給她這樣的氣受,四小姐雖說臉上沒怎麼樣,心里怕是委屈極了。」
「我四妹早死了!」良久雲硯才吐出這麼一句,低沉的聲音壓抑著沉悶的蒼涼。
他竟這般咒自己的妹妹,我震驚之下,怒道︰「你怎麼可以這麼詛咒……」
接下來的話,我卻是再也說不出來了。
半截斷裂的碧玉簫滾落在地,他竟生生將碧玉簫給折斷了,另一節被他緊緊握在手中,滿手血水,不知道他折斷多久了,我竟是一點都未發覺。
「你……」我蹲慌亂的去扳他的手,他的血水佔在我手上,一時弄的我雙手也滿是血腥。
傷口很深,幾乎深可見骨,我忍著不讓淚落下,手忙腳亂的從懷中取出帕子給他的右手纏上,「你這又是何苦!」
剛才也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除了四小姐雲畫出現。
雲硯這是,因為雲畫?
雲畫去她外租家之前,到底跟雲硯發生過何事?
為何這兩兄妹之間的關系,竟如此……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