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山腳下有一處山坳子,里面不大不小地窩著個山村,四百戶人家,千余口人。村口立著座功德牌坊,主人不詳,現在被掛上塊漢白玉匾額,上書「四葉屯」,村內青石板路四通八達,泥瓦古檐的白牆民居鱗次櫛比,屋旁古道熱腸的山民總會請客人進屋喝杯茶。
「哥兒,你多久才回一次,進來坐坐!」大嬸一把拉住雷小佳拼命往屋里扯。
「米糕嬸,下次,下次啊!!!」雷小佳奮力拉住我的手,仿佛一放開就是咫尺天涯。
總之,雞飛狗跳、混混亂亂地,雷小佳終于逃出魔爪,小臉鐵青著把我往家里領。這一幕一路上已經上演很多次了。
「有這麼可怕麼?不就進去坐坐。」我揉揉有些紅腫的手腕。
「坐坐喝茶聊天什麼的還行啦。」雷小佳幽幽回答,十分y n沉,「但不一會就會有一個大我十多歲、又嫁不出去的姐姐出現,以成為我妻子為目標展開戰略x ng活動,茶點里會有迷藥,燻香里也加料,手帕荷包什麼的會忘記在我身上……」
「這麼凶殘!」我驚到了,瞟一瞟他有些掉線的袖口,「那我怎麼沒事?」
「這次我專門走小道,不然七姑八婆幾十人圍上來您也會被通殺的。」雷小佳領著我走出小巷子,民居群被甩到身後,眼前的闊場使人視界豁然開朗,「再說,她們是有所圖謀的,自然目的x ng更強些。」雷小佳看向前方的高門深宅,雷府。
四葉屯地勢最高的宅子,有五進九開、抬梁穿斗、兩旁護厝的主體建築,加上點綴于山林間的庭園別院、亭台樓閣、方塘林場,穩穩當當、實實在在地成為屯里最大、最奢的所在,盡管背接古老郁翠的亭山,也有自己一番莊嚴氣勢。
「為什麼每次到你家我總有曝曬感?」我看著鎮門石獸,汗滑落下來。
「要不是秋狩禮,我鐵定不回來。」雷小佳說著,朱漆大門緩緩打開,「真希望爸不在。」
出來的是府里長工百順,穿著干淨的藍布衫褲,小跑過來,頃刻便在眼前。他同所有青年一樣,高個子,結實,感覺有無盡的力量,「少爺,哥兒,您們先別入府。標叔教我問問您們,去不去別處轉轉哩?」
雷小佳的臉霎時間黑掉,「那瘋婆子又來了?!那還等什麼,快走快走。」
四葉屯有的是雷家的產業,比如這家鵑繡坊,在雷小佳七歲生r 時便被雷n in i送給孫子,至今一只充當某人避風港的角s 。這繡坊臨街而立,前店後坊,有三五個繡工常住,平r 靠雷府帳房派人經營著,因此才萬幸地沒倒閉。
二樓靠街的窗大開著,雷小佳倚在上面,看街面上的行人,「今晚的賽會,行列儀仗會從這兒過,,迎秋神的戲台搭在順這兒下去的祠堂前,那兒有個大方場,今晚十里八鄉的人都會擠去看,我先帶您去佔位置?」
「這可不行,」百順往茶壺里續水,翻手抹去滿頭大汗,「雷爺說了,賽會您甭看,專心準備。」
「喂喂!四葉屯幾年才輪到一次呀!」雷小佳大聲抗議,「不就祝禱和sh 鹿開山麼,要準備什麼!」
「那可是半年的運氣,您失手就挨板子吧。」百順咧開嘴,笑了,「哥兒,您的秦衣成了,試一試不?」
「不用,你們的手藝我放心。」我繼續飲茶,看雷小佳跳腳。
有年頭的榆木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個紅鼻子掌櫃,很是為難的樣子,「少爺,店里的成衣都被定下了,可下面有個丫頭鬧著要買,怎麼哄也不通。看她不像本地人,刁蠻極了。」
雷小佳正在糾結,想也不想就說一句,「打發走。」
夕陽墜下夜空,天穹染上墨s 。各家各戶門前的燈籠亮了,店鋪早早地關門,只有些貨郎擔著擔子買些泥哨子、糖人兒給孩子游人。小孩子也許只扒了幾口飯,就匆匆提了蘿卜燈或紙花燈出門,賽會還沒開始,但孩子不管這些,在街上尋了伙伴就歡笑嬉戲起來。
有三兩個膽大的孩子湊在繡坊前沖二樓窗戶喊,雷老大下來玩,你玩不過我們!雷小佳拿碗的手一顫,忍了。樓下又喊,下來唄,下來唄,我們讓你。雷小佳太陽穴突突跳兩下,又忍了。樓下還不消停,膽小鬼,膽小鬼,膽小鬼!雷小佳微笑著深呼吸,下一秒一把推開窗門,猛地潑出一盆水,將那些頑童潑一身。一陣哄笑傳來,有大人,也有小孩。
「果然是潑婦。」我捧著碗感慨道。
「我那是潑婦喂。」雷小佳無力扶額,「您別開口,我知道您要說潑夫。」
木地板上放著個銅臉盆,里面浸著截蘿卜干,從地窖里取出來後就浸著,現在已經可以了。雷小佳也因此有了點興致,放下飯碗,撈起蘿卜用小刀雕起來,不一會兒便雕出尾白鯉,再掏空內腔,置小茶盞,添油掛芯,最後以紅繩系魚,一盞蘿卜燈就成功出爐了!
「賽會沒有燈怎麼行,等下您就提這個去。」雷小佳把燈和油瓶一起交給我,要不要百順給你引路,四葉屯的小路多,萬一迷路就糟。」
「少爺,我約了人。」百順露出極有深意的一笑,「您懂的。」
「我要背禱詞和練習弓法,比你更沒空,」雷小佳十分堅持,「帶哥兒和你一起去。」
「這不合適吧……」百順的臉「 」地紅起來,竟然害羞了,「有事候小孩子不宜……」
「真是糟糕的大人。」雷小佳再次扶額。
天完全暗下來,我也喝玩最後一點湯,晚飯結束,劃拳,百順輸了收桌子。雷小佳回房準備明天的事情。我下樓去領那件秦衣,然後就可以出門游玩,雖然我對熱鬧沒什麼向往。
「那麼,連一件里衣也沒有了嗎?」溫和卻不失強勢的女聲在樓下響起,「我記得在胥川里衣可是常備的衣物才對。」
「是,是,話是這麼說,但小店的成衣每一件都有主了。」紅鼻子掌櫃滿頭大汗,不斷舉著汗巾擦拭,「若您不棄,您也可以訂一件,只是今天怕是去不成了。」
「不在今夜穿有什麼意思?!」一個耳熟的聲音響起,有點尖銳,我記不起是誰。
「您請出門往右直走,東市那邊還有一家店,那兒或許還有存貨。」紅鼻子掌櫃這次不那麼恭敬,似乎多年的職業美德開裂了,「下午不是告訴您店里沒有存貨了嗎?您別再糾纏了,同您阿姨回去吧!」
「不好意思,您說的那家店我們剛剛去過,店主說所有成衣都被秦家訂去了。」女聲從容響起,「您看,是否能勞您通融,把一些不要緊的讓給我們呢?價錢方面沒關系的。」
我終于走完樓梯,腳踫到一樓地板。店里有個身著女式西裝配七分裙的女人,面容姣好,氣韻清明,中長發被扎成一束垂在身後,簡單普遍的處理在她身上卻流出一絲凌厲的味道。她平r 里必不是這般模樣,我想。
至于另一位來客……
「啊!是你。」藍蘭對我瞪大眼楮,「你怎麼在這里!」
「啊,台詞被搶了。」我默默地轉向紅鼻子掌櫃,「我的……」
「是,您的在坊中,我剛要上樓詢問您是否燻香,沒想到走不開。」紅鼻子掌櫃笑吟吟地掀開一旁布簾,「您移步還是讓梨兒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