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春夢落天涯（4）[VIP]
新上任的刑部大臣郭戚早早恭候在此，他一副耿直沉著之氣，倒頗有官威。如今朝廷局面煥然一新，舊時的無用庸才，或被貶或告老還鄉，朝中人才志士得以提拔重用。
郭戚見我奉聖諭前來徹查此事，趕忙恭敬上前迎接，隨我一同前往大牢內提審人犯。肋
一入大牢，便被一種遮天蔽日的黑暗籠罩，這里仿佛永夜一般淒慘。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發霉的氣息，令人作嘔，耳邊時感陰風掠過，一片詭異陰森。
我隨郭戚來到前面一處光線略明的大堂，這里寬敞簡潔，堂前置一高大的紅木龍雕長桌，桌角處長年累月略有磨損，桌面一層淡薄的塵土也清晰可見。這里盡管有些陳舊，但卻絲毫不減其駭人的威懾。兩旁牆壁上滿是斑駁的印跡，像是干涸的血，上面的刑具高高掛起，幾只粗大沉重的藤條長鞭上血猶未干，望之令人毛骨悚然。
不多時，侍衛們便將幾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犯人推搡著押來，他們身負重傷，已淪為階下囚，卻依舊趾高氣昂，透著桀驁不馴之氣。
侍衛們粗魯的將他們押著跪在地上，對他們身上鮮血淋灕的刀傷毫不顧忌。他們縱使身懷絕技，也雙拳難敵四手，只得逆來順受，傷口被牽動的痛苦令他們面目猙獰，卻強忍著不發出絲毫申吟聲。
我突然注意到，其中一人那蓬亂的頭發下，一雙同戎辰一般的漆黑如夜眼眸格外熟悉。那人，我曾見過。便是當年，我離開皇宮的紛爭之地，與戎辰海角天涯時，在途中酒家里遇到的那優雅的男子。那時我便對他和戎辰的語中深意有所揣摩，卻還不等推敲，我與戎辰，便天各一方，既而是陰陽相隔的悲劇。鑊
我注視著那人，依稀殘存的幾分記憶回蕩著，如煙波飄渺。半晌，才淡淡道︰「謀刺聖駕，罪在不赦。本宮奉皇上之命徹查此事，望你等迷途知返，速招出幕後主使，畫押認罪。」
那人滿目不屑，語中萬分輕狂道︰「幕後主使？一切自有天知道。」
侍衛們見這情形，就欲上前對他拳腳相交，卻被我趕忙攔下，我望著那人，眸中略有深意，又道︰「當年，本宮對你有些印象，」我微一停頓，又道︰「你家大公子，確實令本宮痛徹心扉啊。想來，那時倒也有趣，在酒家里，他為掩人耳目，竟將自己喚作陳戎。」
那人沉凝的明眸中晃動著幾絲瀲灩，只一瞬，便恢復了一副無所畏懼的氣勢，輕蔑又道︰「我追隨七殿下多年，未曾與公主會晤。更不知公主口中大公子是何人？」
「莫非，此事與林國毫無干系了。」我清淺一笑，卻透著幾分深邃，又道︰「七殿下並無兵權，他如何練就如此一支虎狼之師？」
那人一時詞窮，竟無言辯解，干脆將頭垂下，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
還未等他再度開口，我話鋒一轉，又道︰「既然你認定此事與林國毫無瓜葛，本宮也不勉強。你且畫押認罪吧。」
那人听聞，猛然抬起頭詫異的望向我。
郭戚也甚為不解，趕忙道︰「公主，依臣之見，此事並非如此簡單，此人之言不足為信。」
我自然明了其中的玄機，那小太子若果真有興兵謀反的本事，當年便不會淪為三哥的手下敗將，所以，其中必有更為有力的幕後主使操縱，而這幕後主使，非林國莫屬。
可事實縱然如此，依照如今天下局勢，我朝大多兵力集中于漠北荒涼之地平息大粵國囂張氣焰，朝中爭端此起彼伏，中原兵力不足，驍勇善戰的大將寥寥無幾，一時半刻，若與林國再生爭端，我朝便岌岌可危了。所以，唯今之計，也只好將一切暫且壓下，只待來日，國運昌盛、兵強馬壯時，再將亂黨一一討伐。
郭戚見我未語，又道︰「公主有所不知，這些犯人皆是賤蟲，若不動重刑，必不肯招認。公主不必憂慮，臣自有辦法令其開口，」說罷，他一雙眼楮閃著如鷹銳利的光澤，面上透著酷吏獨有的殘暴之色，高聲吩咐侍衛道︰「動刑！」
兩旁侍衛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取來牆上血跡斑駁的長鞭，一步步朝那人走去。長鞭足有十尺，粗壯的藤條就如巨蟒一般，望之令人生寒。那人跪在地上，輕闔上雙眸，透過凌亂蓬發依稀可見面上不改的安詳。
「且慢!」我吩咐一聲，又略帶幾分意味深長的笑意對郭戚道︰「本宮委實不願見這血肉橫飛的慘象，不過他既已招認，又何必大動干戈？如此重刑，豈不殘忍？」
「公主……」郭戚眉宇間透出質疑之色，正欲與我爭辯，卻被我攔下，我以公主的威儀對他道︰「郭大人不必多言，依本宮看，如此論斷便可，你且命人整理他的供述，令他畫押，本宮也好盡快向皇上復命。」
郭戚欲言又止，卻終究沒再與我糾纏于此事，便吩咐侍衛令他畫押。
那人畫押畢，卻突然抬頭直直的注視著我，眸光長久未離開，半晌，才道︰「安凌公主果然聰慧過人，對天下局勢了如指掌，令人欽佩。」他驟然停頓，又道︰「大公子有如此眷戀，不枉一生啊。」
我苦澀的笑了笑，並未理會他的話，又對郭戚道︰「既然人犯已然招認，還望郭大人速速依律處置。」
郭戚畢竟入仕多年，老謀深算，他這才恍然大悟其中玄機，便知要盡快將此事平息，唯有將罪名加于那小太子一人，繼而將其手下全部處決。他對我道︰「謀逆之罪罪該萬死，一干人犯當全部處決，以告天下。公主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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