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武神的凱旋曲 第一章

作者 ︰ 金吉

囂張?不,那絕對還不夠格形容這個女人。

她出現在他生命中的那一刻,就是以著從天而降、目中無人、我行我素、擋我者死的姿態,而這樣的姿態,幾乎是她行為處世的一貫準則。

只是那些準則,總是一再為他破例。

從雲崢被楚家收養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國術大師楚素弦的長子、楚家武館上上下下最景仰的大弟子,就死在雲崢的父親手上,他父親甚至曾經害楚素弦背上莫大污名,直到近日才沉冤得雪,他們雲家欠楚家的,就算作牛作馬也還不清。

但是在父親死後,楚素弦收養了他。

楚素弦是謙謙君子,這無庸置疑,但是他的一班徒子徒孫,可沒師父這麼好風度。

雲崢自知寄人籬下,因此楚素弦要他和門生一起上課,他並沒有答應,而是自願做些雜役。但他這樣的舉動並沒有讓武館上下覺得服氣一些,于是只要楚素弦不在,這種霸凌戲碼總會上演。

楚素弦交代過了,所以這群青年、少年,年長的不出二十,年少的只有八九歲,將也只有十六歲的男孩子圍到牆角──當然全是背著還在大宅里忙進忙出的楚家下人與其它長輩,美其名是指導,其實是吃定雲崢不會告狀,拿他當沙包出氣。

雲崢個頭已經比同年紀的孩子高,骨架寬大,看樣子身子還會再抽長。

楚素弦初見到他時,雲崢雖然個頭高長,眼神清亮,但是穿著一點也不合身的舊衣裳,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讓還在發育中的男孩看來瘦得驚人。他的父親是楚素弦的同門師弟,讓他背了那不名譽的黑鍋後也只風光了幾年,骯髒事干多了總會踫到鬼,最後被黑白兩道追殺,亡命天涯許多年,雲崢和他久病在床的母親幾乎天天得應付上門討債威嚇的黑道。他父親半毛錢也沒留給他們,一債倒是不缺。

然而這些恩恩怨怨,毛頭小子們哪懂?他們只知道,姓雲的老子不只害師父差點成為武術界之恥、成為過街老鼠,甚至還殺害了他們最敬愛的大師兄!師父竟然還對這個仇人之子這麼親切和藹,他媽的天底下哪有這種破事兒?他們不服氣啊!所以拳腳照三餐伺候是一定要的!案債子償,一定要讓姓雲的龜孫子知道他是不配站在這里的!

自小照顧母親,又必須應付父親惹上的那些凶神惡煞,雲崢的性子早已被磨得老成內斂。他靜靜忍受那些奚落與拳打腳踢,因為比起曾經拿著槍對準他,甚至威脅要侵犯母親的那些人渣,眼前的一切實在不算什麼。

只是當他被打得流鼻血趴在地上,所有人起哄著要將他的頭壓在泥地上時,骨子里的傲氣還是讓他掙扎著。他一個人跪在地上,以蠻力和拚命踩住他後腦的力道抵抗。

他早就知道埋怨上天根本沒有用,那是可憐蟲才做的事。楚素弦不計較父親做過的事,畢竟給了他一個安定的環境,也讓母親終于能接受治療,這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這樣的念頭一閃過心頭,他幾乎就要認命地放棄抵抗了。

吵吵鬧鬧的師兄弟們,沒發覺牆上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

「吵死了。」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字字入耳。

眾人一愣,看向頂上,紛紛露出喜悅痴迷的傻笑。

「大師姊。」

秦緋雲百無聊賴地攀在牆上。她剛下出租車,本來就不愛走正門,听到牆內吵吵鬧鬧,爬上來一探究竟,想不到竟然讓她撞見這種鳥事兒。

他們喊她大師姊,其實她的年紀比這兒大多數的人小得多,只有十五歲,卻是楚素弦唯一的女弟子。楚素弦師門向來不收女弟子,到了楚素弦這代就算沒有嚴格堅持,也不見得有女孩子想來學武。而秦緋雲的母親恰巧是楚家上一代唯一的女兒,想當然耳盡得楚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寵愛;後來她遠嫁美國,生了五個男孩子,同樣也就只有最後一胎的龍鳳胎,得了秦緋雲這唯一的女兒。

小外甥女說她想學拳法功夫,當舅舅的自然是傾囊相授了。

秦緋雲自稱兄長眾多,所有人只能喊她大師姊。身為師父最疼的外甥女,當然是她說了算。

當然,秦緋雲的拳腳功夫也是讓他們都得喊她一聲大師姊的原因。

秦緋雲整個人爬上牆,看著底下以多欺少的眾人,嫌惡地擰起眉。

「真難看。」她利落地翻身,正好一腳踩在某個眼神痴迷的家伙頭上,拿他當落地前的緩沖。就連雙腳踩在地上時,都不忘直接踩在另一個看著她出神的二百五腳板上,兩個被踩得痛得哇哇叫。

她這人向來對行俠仗義沒興趣,偏不巧心情不好,又踫到她最不屑的仗勢欺人戲碼──要仗勢是吧?實力有她強?底子有她硬?後台有她威嗎?竟然班門弄斧?受死吧!

「滾開。」她大小姐一腳又往擋住她去路的家伙肚子上踹,力道可是絲毫不收斂,包包一甩丟給他們,儼然將這群「師弟」當成下人支使了。

而被支使得很習慣的眾人,也不知羞恥地爭先恐後搶當女王小姐的小廝,完全把前一刻恨不得踩進泥地里悶死的雲崢給拋在腦後。

「舅舅呢?」她坐在日式道場外的門廊邊月兌下鞋襪,雙眼不著痕跡地看向牆角那個默默起身、背對著眾人離開的高大背影。那少年在離去前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在對上秦緋雲的視線後卻很快地避開,有些狼狽地背過身,掩飾著自身落魄。

以前沒見過那人呢。她暗忖,他不會就是母親說的,小舅舅年前剛收養的養子吧?

「有事出去了,說晚飯前會回來。」

對秦緋雲,這群師兄弟倒也不敢太熱切地討好,二師兄總是陰狠地警告他們別癩蝦蟆妄想吃天鵝肉,大師姊的出身不是他們高攀得起的。

楚素弦本就出身名門,兄弟皆是政商名流,當年被迫扛下來的丑聞也多虧上面的兄長壓了下來,後來才能搞定雲崢父親的那件案子;而楚家唯一的女兒,更是嫁作豪門婦。原本依秦家的古板觀念,女孩子是不該習武的,秦家千金應該文靜優雅,可以學芭蕾,學音樂,學茶道花道,甚至學學廚藝,這些都是千金小姐至少該具備一二的技能;相反的,任何過于暴力,或者不夠「高貴」的才藝與運動,都是禁止的。不過秦緋雲的父親就這麼一個女兒,又沒有重男輕女的觀念,多少有點縱容,何況楚家道場遠在台灣,也就睜只眼閉只眼。

秦緋雲最討厭人拍馬屁兼跟前跟後,他們雖然傾慕這個「師姊」,可也得小心拿捏分寸。

舅舅不在家?難怪他們無法無天。秦緋雲在心里輕哼,端過姜嬸倒好的茶一仰而盡,看著那班偷懶的家伙迫不及待地開始對打和練習──無非是在她面前想好好表現一番,但她可不在乎。

在美國悶得發慌的秦緋雲眼里馬上揚起興致昂然卻又譏諷不屑的笑意,她正想來點運動呢。

「陪我練練。」她隨手揪住離她最近、看起來就閑著沒事干的人,往和式武館中央的空曠處走去。

「呃……」

苞美女對打,這絕對是既痛苦又快樂的差事。

首先,美女賞心悅目。

「呃啊……」所以就算顧著欣賞美女而被飛踢也可說是牡丹花下死……

其次,美女身材火辣辣,十五歲年紀已經玲瓏有致。

「哦啊──」所以就算不小心盯著美女似有若無的而吃了一記足以得內傷的拐子也算得上值回票價……

最後,美女是要用來疼的。

「啊啊啊……」所以就算明明真的打不過,被狠摔個老遠,還可以打哈哈、裝紳士,假裝自己其實隱藏了實力,畢竟好男不與女斗,總要讓個幾招,別讓漂亮美眉受了傷,否則可真是千古罪過……

「嗚啊啊啊啊啊……我認輸!」被欽點過招的倒霉鬼剛端起的無所謂笑臉一秒之內變成哭臉,被女羅剎壓在地上哀哀叫,想裝紳士輸得不那麼難看都沒辦法。秦緋雲就愛狠狠將他們這些草包大男人的面子踩到底,一點也不留情面,不通人情世故。

想當公主的小苞班,就得有張小白臉;想當女王的小狼狗,自然也不能外強中干。兩者都沒有,要嘛有點自知之明,哪邊涼快哪邊閃,否則就算自命清高嚷著吃不到的葡萄酸,吠到口水都干了,人家也沒空理啊!

清理完一身狼狽,雲崢其實不太想再現身,他幾乎有股想躲在自己房間里的沖動。

他可以念書,這是個好借口。沒必要一再去惹那班人不順眼。

可是他答應扭傷腰的黃伯伯把東院的草剪干淨。雖然被楚素弦收養,但是他很清楚楚素弦根本沒義務幫助他們母子。他並不願以這個家的少爺或養子自居,他寧願和下人一起干活兒,能出一分力,才吃一口飯,天經地義。

他把身上的傷和髒污作簡單處理,然後悄悄回到院子繼續未完的工作。慶幸的是眼下所有人都聚在武館里,聚精會神地看著中央的比試,沒人理會他。

正合他意。這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了,他總算可以安安靜靜地做他的工作。

理智上雖然這麼想,視線卻也忍不住追著人群中那抹縴細優雅卻英姿颯爽的身影。

他听到他們喊她大師姊,他也記得楚素弦書房里,寶貝地框在銀質相框里的一張照片,那是楚素弦唯一的姊姊與她一對龍鳳胎兒女的近照。

照片里女人如月神般溫柔美麗的相貌似乎遺傳給兒子較多,那位秦家貴公子容貌俊秀,卻顯得驕矜,相比之下龍鳳胎之中的女兒沒那麼像母親,少女明明該如花蕾初綻的含蓄與羞澀在她身上全然不見,十三四歲的年紀,耀眼得外放又帶刺。她沒看鏡頭,好像被什麼給吸引了目光,神態一派的無所謂,但是卻比身邊的哥哥故作姿態的模樣更充滿自信。

他當時忍不住想,她也許看到什麼有趣的事物,正打算立刻親自嘗試,而且很有自信能上手。

雲崢印象很深刻,楚素弦以得意又想念的口吻向他介紹照片里的姊姊和幾個外甥時,他表現得像隨意听听那般,心里卻已留下一抹獨特的記憶。

而今他終于看見照片里的少女。今天的她比照片里的模樣似乎又長大了一些,頭發燙卷了,高高束在腦後,馬尾隨著她每一個大動作晃動和飛舞。她在比試時表情是靈動的,時不時帶著一抹惡作劇的微笑和傲慢的譏誚,高身兆的身段也更加豐腴……

雲崢撇開眼,臉上仍是一片漠然,只有微熱的耳根子悄悄泄漏了心事。

耀眼得像太陽的女孩子,跟他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他知道自己是什麼出身,自然不會有多余的遐想。他只是……只是忍不住看一眼罷了。

嗯,只是這一眼,重復再重復。

秦緋雲當然也注意到館外的雲崢和他時不時飄過來的視線,但是她沒有刻意看他,甚至逮住因為雲崢又回到院子里而分神露出不滿神情的某人,猝不及防地賞了一記過肩摔,圍在周圍看好戲的師兄弟們全都鼓掌叫好。

她對日行一善沒興趣,不過她討厭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持續著那以多凌寡的爛游戲,惹她礙眼心煩,到時就別怪她把自家兄弟惡整人的招式全用來對付這群蠢蛋。

要知道所謂的貴公子,有時就是閑來無事,專門絞盡腦汁整人的啊!她哥哥多,堂兄弟更多,在這方面可是很有心得,盡得精粹,她一點也不介意拿這班蠢蛋試試看。

楚家武館的上課時間一般來說都是晚上或周六日,只有寒暑假是下午五點前上課。秦緋雲是回台灣過寒暑假的。雖然美國學制自由,選擇也多,可她很早就打定主意高中要想辦法回台灣,因為就算是面對八股又顢頇的台式教育體制,都比面對父親家族的控制來得強。當然,父親早知道她的心思,她這場仗可還有得打!

楚素弦一回家,看見外甥女,心情大好,便說晚上要請吃飯,還招來雲崢。此舉讓原本歡呼的弟子們一個個靜了下來。

秦緋雲沒說話,等著看好戲。

「小緋,這就是我和妳提過的……」楚素弦當然要先為兩個年輕人介紹,可看見雲崢臉上的傷,愣住,「你臉怎麼了?」

秦緋雲在心里冷哼。還能怎麼著?舅舅不會真的什麼都沒察覺吧?她看著在場師兄弟們那些或不滿,或警告,或佯裝若無其事的表情,心里暫且打算隔岸觀火,反正她還會留在台灣兩個月,好戲不用急著掀底牌才好玩啊!

「除草時不小心傷到了。」雲崢很清楚,他不管怎麼回答都會惹來報復,只是選擇隱瞞招來的反彈至少會輕些。

秦緋雲看著舅舅,發現他還真的信了,心里有些沒好氣。

做善事要是不用心,那還不如別做。呿!

楚素弦帶著一班徒弟來到附近公園對面的快炒小店,走路不用五分鐘的時間,他每次說要請客都在這家店。店老板和楚素弦是多年好友,以前還是同個師門修習拳法功夫的呢,只是老板後來跑去學作菜了。

盛夏時節店內總是高朋滿座,但老板還是給他們撿了僻靜涼爽的好位置。幾個年紀較大的負責點菜,秦緋雲坐在舅舅左側,他的右側則是雲崢。楚素弦知道雲崢性子靜,面對不熟識的年輕女孩子可能會怕生,便一個勁地當起了兩個人的「橋梁」,說著兩人幼時的趣事。

秦緋雲倒是無所謂,只是她看雲崢似乎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靶嘆舅舅這古道熱腸偏偏又少根筋的性子恐怕是到老都改不了了。

席間其它人也硬要湊熱鬧。秦緋雲早習慣眾星拱月的滋味,不管是父親的家族或母親這邊的親人,女孩總是稀少珍貴。

「對了,阿崢,你不是想把英文練好嗎?可以請小緋教你。」完全不察餐桌上弟子間風雲暗涌地較勁,楚素弦又在自作主張了。

一听到雲崢竟然能享有特權,讓大師姊指導英文,其它人馬上絞盡腦汁起哄作怪。

「我也要大師姊教……」不知死活的這麼喊道。

「大師姊很忙吧?」心機深沉點的這麼回應。

「我表姊說她想找大師姊去練瑜伽。」自作聰明的立刻接一句。

「雲崢只有英文需要加強嗎?我看他每科都不行。師父,我自願幫他加強輔導。」說這句話的人冷睨了所有人一眼,暗笑他們扯後腿的伎倆都沒他高。

自然,他的「加強輔導」一定會相當精采,讓雲崢每天水深火熱!

「想不到你們感情已經這麼好了。」楚素弦一臉欣慰,秦緋雲臉頰一跳。

舅舅的神經恐怕和阿里山神木一樣大條,難怪當年會被陷害,搞不好根本怨不得別人。秦緋雲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她看向雲崢,只見他默默地低頭吃飯,認命地不發表任何意見。

「當然啊,我們謹記師父的教誨,一定要和雲崢兄友弟恭,像一家人一樣啊!」另一人說完,拿大湯匙舀了一大匙宮保雞丁,淋在雲崢的白飯上。「怎麼只顧著吃白飯呢?多吃點啊!白河叔叔的宮保雞丁可是招牌拿手菜,每位慕名而來的饕客必點,吃過的無不對它又愛又恨啊!」

秦緋雲見雲崢默然的臉有一絲僵硬,然後停頓了許久,才輕輕撥開飯上的紅油,勉為其難地吃了一口。

她彷佛有所了悟,立刻看向一桌子菜。

麻婆豆腐、椒麻花生、辣炒文蛤、花椒魚,連炒高麗菜都有大把大把的辣椒……

這群人什麼時候變成無辣不歡?根本是為了整人吧?她看向吃了一口宮保雞丁拌飯之後已經面有難色的雲崢。看來他吃不了辣,白河叔叔的宮保雞丁之所以讓人又愛又恨,就是因為它雖然非常好吃,但卻辣得讓人眼淚鼻涕齊飆。

真是有夠幼稚。秦緋雲看向三名得意洋洋的始作俑者,本來不打算插手,但察覺了這麼低級的整人方式,心里頓生惡作劇念頭。

「既然大家感情那麼好,我就跟白叔叔借個地方大展身手好了。」秦緋雲笑得好甜地道,立刻引來所有人的注意。

「哦?咱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會作菜了嗎?」少根筋的楚素弦仍是笑得一臉欣慰又得意。這外甥女就像他女兒一樣,女兒會作菜,作爹的當然歡喜嘍!

「會啊,但是只怕你們不肯捧場呢。」

「誰說的?大師姊洗手作羹湯,我一定吃十碗!」

「我吃二十碗!」

「大師姊,妳別便宜他們,全給我吃吧!」

「真的嗎?男子漢大丈夫,你們真的願意捧場?不會只是安慰我吧?」她一臉小女兒家的羞態,既期待,又害怕受傷害。

座上幾個年紀較長的,似乎隱隱覺得好像有陷阱,但他們其實很少領教秦緋雲如此懷有心機的壞心眼一面,一時間也只是怪自己多心。

「我等不及嘗嘗大師姊的手藝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秦緋雲笑著起身走向廚房,當然少不了有人拍馬屁自願當幫手,但全讓秦緋雲拒絕了。

秦緋雲要借廚房,一向疼她的白河也答應了。老友到訪他就很阿沙力地暫停營業,反正錢呢,他賺到嫌手酸,大爺他想開店就開店,想休息就休息,所以廚房暫且空了下來。秦緋雲在他耳邊嘀嘀咕咕地提出要求,白河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說什麼。

他早覺得奇怪,今天這班兔崽子怎麼一個勁地點會辣的菜色?就算有人無辣不歡也不需要這樣吧?性格使然,他決定在旁邊看好戲。

秦緋雲有模有樣地戴上口罩。其實她根本不會作菜,但是做過化學實驗,所以,呵呵呵……她在廚房里,像巫婆一樣,將大把大把的花椒、辣椒、姜、蒜……凡是只要會辣的,就拚命往鍋里放。當然,一定少不了白河叔叔的王牌──辣得客人舌頭麻到哭爹喊娘的天椒,一口氣就放一大把,又隨意加了些有的沒的,最後甚至不小心把整包糖和太白粉都給倒進去,整鍋湯成了羹狀。

她吐吐舌,聳肩。捧著那鍋詭異的「辣椒羹」,她笑吟吟地端上桌。

「來啦來啦!罷剛誰說要吃兩碗的?快,我幫你裝。」在眾人驚愕的視線下,她豪邁地舀起滿滿一匙,淋在說要吃兩碗的人飯上!她一點也不偏心,除了舅舅和雲崢,每個人飯上的羹汁都淋得快要滿出來。

「這可是我獨門研發的『甜蜜蜜麻辣羹』,還有很多唷,剛剛說要全吃光的,可不要忘記啊。」她舉著鍋杓,笑得好天真無邪。

眾師兄弟看著那鍋顏色詭異的怪羹,原本想應該只是顏色有點怪、聞起來有點可怕吧?為了不讓美人失望,他們一個個也只能硬著頭皮,扒了一口黑黑紅紅黏黏的羹飯……

左看看,右看看,每一個都想吐又不敢吐的表情。

「好吃嗎?」秦緋雲大眼閃亮無比地看著大伙兒。

有人很勉強很勉強地當作吞藥,喉嚨卻一陣火燒,眼淚鼻涕接著像下雨似的狂流。而細細咀嚼的人雖然看起來沒那麼慘,卻已經開始在心里念起阿彌陀佛,催眠自己是地獄里修行的羅漢,這是上天給他的考驗,他雖身處刀山油鍋也要不動如山,世間一切恐懼皆由心生,心放空,萬物皆空,南無阿彌陀……干!真的好辣──

秦緋雲一臉擔心和受傷,「怎麼了?」

「好……」還沒陣亡的馬屁精一號啞著嗓子出聲,「好……吃……」

眾人一臉絕望,瞬間烏雲罩頂。

「真的嗎?可是我看你們吃得好像很不開心。」

「不會啊……很開心……」馬屁精二號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秦緋雲在心里冷笑。

整人的最高奧義,就是整得你只能笑,不能哭啊!

當然,也有人決定拍馬屁也要顧性命,當下默默放下碗,笑得婉轉,「雖然我很想再多吃一點,可惜我吃飽了。」

「我也是!」另一個馬上跟進。

秦緋雲悻悻然,「這樣啊,看來只有文斌和小賴真心覺得我做的好吃。」她故意沖著兩人笑得好溫柔。

兩名馬屁精受到鼓舞,當下也不管眼眶都嗆到泛紅,又狠狠地扒了一大口。

幾個人見狀,猶豫了一下,又意思意思地吃了一口,「怎麼會?其實我們很想再多吃一點……」

「不用勉強啦,反正我知道,只有文斌和小賴對我最真心。」

「大師姊妳誤會了,我是真的飽了,不過如果妳不相信的話,我吃完給妳看。」輸人不輸陣,又有幾位死士重回戰場挑戰可怕麻辣羹。

秦緋雲玩膩了,聳聳肩坐回位置上。雖然有人確定棄械投降,不再死撐,反正她目的也已達到。

連吃飯也不讓人好過的話,那就大家都別吃啊!呵呵……

楚素弦看了好一會兒,才慢半拍地問,「我也嘗嘗。」他沒奇怪外甥女怎麼獨漏了他和雲崢,自己舀了一碗。

秦緋雲沒有急著阻止,因為她也很好奇舅舅的反應。

而已經被那鍋「甜蜜蜜麻辣羹」整得死去活來的眾師兄弟,有人一臉驚恐,也有人轉過頭,不忍心看師父犯險,更有人開始期待──既然沒人敢說實話,那麼就只能由長輩開口了!師父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啊!

只可惜,他們忘了一件事。

楚素弦向來無辣不歡,今天吃得最開心的就是他了。他咂了咂嘴,有些遺憾地道,「以初學者來說,還可以。不過小緋,妳這鍋羹怎麼沒什麼料?」

聞言,眾師兄弟開始搥胸頓足──原來他們師父不只神經粗,味蕾還異于常人!

這種程度若叫還可以,白河叔叔是會生氣的啊!

「你們點的菜已經夠多了嘛,當然是讓你們淋著配飯啦。」秦緋雲對答如流,完全不心虛。

那天晚上,除了楚素弦,所有人都餓著肚子離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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