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蝶 第一章

作者 ︰ 夢漪

第一章

朔月之夜,萬籟無聲。

連風也止歇的深夜,靜得無趣。在那朱門大院里負責夜巡的守衛亦抵擋不住這般幽寂,忍不住打起盹兒來。

此時,一處無人注意的黑暗角落,忽地隱隱透出些微星光,點點延伸的範圍越擴越大,直至伴隨著陣陣刺鼻濃煙竄出。

「……嗯?怎麼……糟糕!失火了!失火了!」

待人驚覺時,火光已照亮了夜空,火勢已一發不可收拾。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快!快去幫忙滅火!南邊的萬寶閣失火了!」

「什麼?!」

被驚醒的人們紛紛趕上前來提水救火、搶救財貨,鬧烘烘地亂成一團。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當家的張大富一听聞消息,立刻從舒適的被窩中一躍而起,顧不得自己身上只搭了件單衣,連鞋子都沒穿,立刻馬不停蹄、三步並成兩步地趕到失火現場,卻也只能兩眼茫然、欲哭無淚地瞪著眼前吞噬一切的熊熊烈焰。

「我的心血……我花了多少心血才集齊的秘寶,竟然……」

相較于忙亂的救火現場,另一旁的樹影後,一抹黑影朝那方淡睇了會兒,隨即無聲無息地轉身離去,沒有驚動任何人。

房內,一抹頎長身影正一派悠閑地半臥在床榻上,微敞的衣襟露出了些許精瘦的胸膛,修長的指間夾著一本薄薄的簿冊,就著前方桌上熠亮的燭光漫不經心地翻閱著,顯然並不怎麼入心。

直到平靜的燭火若有似無地微微一晃,他這才合上手中簿本,緩緩坐起身,移眸瞥向不知何時立身桌後的黑影。

「得手了?」

「是。」

嗅著那股沾染在對方身上被帶進屋內的煙火味,男子驀然撩笑。

「此行似乎並不順利?」

黑影面色一白,沉默了好一會兒,緩聲道︰「是屬下無能……」

男子未置一詞地朝她伸出手,黑影不自覺一頓,隨即自懷中取出一只小巧的木匣,移步向前,恭敬地將木匣放進男子的掌心上。

豈料男子並未接過,反倒是趁其不備,反手攫住那拿著木匣的縴細手腕,一把將人拉進懷中。

「你在害怕什麼?」扣住懷中僵硬微抖的身子,他伸手捏住那略顯蒼白的下顎,強迫那閃爍不定的眼眸正視自己。「怕我嗎?」

「不、不是……」毫無預警的接近,令她故作鎮定的心防霎時崩解,只能在不知所措中力求鎮靜。「沒有。」

「哦?」男子俯首,薄冷的唇在她敏感的耳廓輕觸,感受她那無法控制的顫抖。「既不是害怕,那怎麼在發抖呢?你受寒了?」

強壓下閃躲的意念,她顫巍巍地開口︰「是……」

「那還真是辛苦你了。」唇角勾起一彎邪惡的弧形。「需要我給你溫暖嗎?」

慌亂的瞳孔驀然一縮,隨即認命地合上,泛白的唇瓣輕輕吐出︰

「……是。」

瞬間,男子的目光閃過一抹噬人的幽闇。

他取走她緊握在手的木匣,朝一旁甩去。

木匣彈熄了燭火,穩穩地落在桌上。

她,不懂他。

也不需要懂他。

對她而言,他就是絕對,是她的天,她的主子,她唯一的效忠。

打從他買下她的那刻起,一切就成了注定,成了理所當然。

面對他,她沒有說不的權利。

身為暗衛,主子的命令就是絕對,即使主子開口下令賜死,也不允許有任何猶豫。

睜開酸澀的眼,凌蝶瞥了眼明亮的房間——窗外天未明,屋內的光亮來自桌上再度被燃起的燭火。桌旁的人影隨意套了條長褲,露出精瘦的身軀,正聚精會神地研究那只木匣。

撐起仍微微泛疼的身子,凌蝶一手拉過薄被遮住自己的赤果,一手撈過被拋在地上的衣物準備著裝。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突如其來的詢問,令取衣的手微地一頓。

「……張大富自苗疆求來的鎖情蠱。」平靜無波的音調淡聲應道。

「做什麼用的?」帶著惡意的笑聲,問得很是故意。

「據悉是張大富欲使在百花閣花魁白荷姑娘身上……」她一字一句、清楚而緩慢地回答。「寄望白荷姑娘能夠因此戀上他。」

那張大富,是地方上數一數二的暴發戶,也是出了名的風流色鬼,不僅小妾一個接著一個娶進門,偕人逛青樓妓院更是家常便飯。

不過因為他的出手極為大方,所以即使這人胸無點墨、長相粗劣兼腦滿腸肥,各個樓閣的姑娘還是爭相歡迎他,日日期待他的光臨,畢竟沒人願意和銀錢過不去。

但,偏偏就出了那麼個例外——百花閣的花魁白荷,清靈月兌俗的仙子美貌是有目共睹,但她高傲的脾氣也是遠近馳名,管你是天皇老子還是王公貴族,只要是不得她緣的客人,連她一根頭發都休想見到。

而這張大富,正巧就在她拒見的名單中。

向來無往不利的張大富,怎堪踫這硬頭釘。幾回吃癟下來,不但沒教他打退堂鼓,反倒更激起了他那男人與生俱來的劣根性——愈是得不到的,愈是用盡千方百計,賭上所有臉面,打死也要得手。

只不過,這號稱張大富千方百計中的最後一計,卻不知怎地竟被她家主子打听到,又恰好被她家主子看上……

然後,這駭人的要命玩意兒就在這兒了。

「哦?」那抹掛在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但,我問的,是此蠱的作用。」

以最快的速度著裝完畢,凌蝶衣著略顯凌亂地立在床前,硬著頭皮回道︰「此蠱的作用……是讓中蠱者能夠深切而瘋狂地愛上下蠱之人,一心一意,至死不渝。」

「一心一意、至死不渝……是嗎?」邪魅的黑眸不懷好意地瞟向她。「區區蟲子,真有那麼厲害,竟連人的神智情感都控制得了?」

凌蝶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惡劣的預感。

「屬下不知。也許一切終究只是傳言罷了。」

「不知?」邪惡的笑容咧得更大,唐熾轉身面對她,慵懶的神態中有著明顯的期待。「這可容易,直接試試不就明白了。」

見狀,凌蝶不由得神色慘澹。

「……主子想怎麼試?」

「那麼,就由你來吧。」他揚笑,回答得理所當然。「畢竟你是與我最為親近、也是我唯一的暗衛,若這蠱蟲當真如此厲害,也正好能令你為我一心一意、至死不渝,百利而無一害啊。」

凌蝶緊抿住唇,垂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緊握。

她就知道……

打從成為替他賣命的暗衛那天起,對他而言,她最大的用途,不是保護他的安危,也不是替他打探對手的底細,而是作為他試藥的實驗體。

明知每回他心血來潮命她前往偷盜的毒物,最終都拿來用在自己身上,她還是不得違令,拼盡一切也要完成使命,以茲證明自己的忠誠。

偏偏這主子不知是天性多疑,抑或是把惡劣當有趣,不論她再怎麼無怨無悔地付出,就算是親手呈上自尊供他踐踏,他仍不以此為滿足。

但,要她接受蟲子的控制以表忠誠,簡直比污辱還嚴重。

「不需要蠱蟲的控制,屬下亦自認能夠一心一意效忠主子,絕無二心。」這樣的要求,恕她無法接受。

「哦?是這樣嗎?」唐熾緩步走到她面前。「可我怎麼看不出來呢?」

面對那張俊美無儔、卻透著幾絲邪肆的面容,凌蝶強壓下心底的惶然,昂首直視他。

「不知屬下何處不得主子之意?」

面對她難得的反抗,唐熾笑著開口︰

「你這般抗拒為我試藥,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聞言,凌蝶不由得瞪大雙眼。

抗拒?不,她不是……她只是認為沒必要,況且,那個……她……

……她,無話可說。

「另外,」他伸手輕撥了下她頸畔的凌亂衣領。「我未允之事,你卻擅自做了,這也敢說是絕無二心?」

凌蝶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什麼意思?怪她未經他同意就把衣服穿上嗎?

唐熾悠然走回桌旁,隨意就張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看著呆若木雞的她。

「現在,你怎麼說?」

她渾身僵直地杵在原地,不動。

「難道你的覺悟就只有這點程度?」掛在唇畔的笑容添上了抹奚落。

……主子的命令,是絕對的。

良久,面無表情的她終于有了動作——只見她木然垂眸抬手,動作僵硬地將自己剛剛穿上身的衣物,當著他面一件件重新褪下,黑色的布料一一滑落腳邊,直至赤|果。

面對眼前那具在搖曳燭光下呈現出的唯美胴體,唐熾徐然眯眼。

「過來。」他沉聲令道。

怔忡了會兒,她沒敢多做遲疑地走向他。

望著面前微微發顫的身軀,唐熾緩緩伸手,毫無顧忌地在她身上來回游移,彷佛在檢驗商品的瑕疵般,甚至幾度故意觸及她的敏感之處,激起她不由自主的哆嗦,逼得她不得不緊咬下唇,不讓那令人難堪的反應逸聲出口。

過了好一陣,大概是覺得懲罰夠了,唐熾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將虛軟的她拉進懷中。

「記住,永遠不準反抗我,明白嗎?」

迷蒙的雙眼茫然抬起,望進他那深不可測的黑眸中,她看見了無法回頭的深淵,以及自己的墮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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