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殤 英雄 傳奇 第四章:世有英雄1

作者 ︰ 最後武士

歲月匆匆,自辛棄疾收甲南渡以來,二十多年的時光已一去不返,高宗趙構早已退位,傳位與孝宗趙.辛棄疾也由當年心雄萬夫的翩翩佳公子,變成了一個氣質深沉,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二十多年來,宦海中起起伏伏,已飽嘗了人情冷暖,看透了世態炎涼,但揮師北向之心,卻始終未改.他曾先後數次上書,請求宋孝宗整兵北伐,又曾作,,倡言恢復大計.但湯思退,龔茂良,史浩等人次第為相,屢說孝宗"不可妄言北伐","抗戰必亡",高宗雖已做了太上皇,卻仍不贊同出兵北上,每每擎肘,孝宗初繼位時那股銳意恢復之氣,終被漸漸消磨.自"隆興和議"以來,宋金從未有過大規模的戰事.辛棄疾調來調去,亦只是在州府任上打轉,直至前年秋天,方被任命為湖南安撫使,兼潭州知府.

隆冬過後,便是春暖花開時節.潭州城頭,"湖南安撫使辛"字帥旗正在迎風招展.

辛棄疾任職以來,不畏豪強,處事雷厲風行,政績卓然.然而他最得意的成就,卻是練就了一支精良的部隊——湖南飛虎軍.

宋時兵制有禁軍與廂軍之分.禁軍駐防京師及邊陲重鎮,乃諸軍之精銳;廂軍是地方兵,大多是老弱,戰都力遠較禁軍為差,主要起彈壓民眾的作用.但北宋建國後,太祖趙匡胤為了避免唐朝時藩鎮割拒的那一幕重演,主張以文治國,重文抑武,又用"杯酒釋兵權"的手段將全國的軍隊都掌握在他一個人手中.此外還規定諸軍將帥不得久任,數年一調,卻造就了"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局面."將不用心,兵不用命."到了南宋,軍紀已經破敗不堪.辛棄疾到任不久便覺察潭州廂軍戰斗力極差,便奏請創建"湖南飛虎軍".得到孝宗準許後,招募步兵四千,馬兵一千,重新打造兵刃器械,嚴加訓練.只一年有余,便卓有所成.史稱飛虎軍雄鎮一方,為江上諸軍之冠.軍勢雖不眾,但金人甚畏之,以"虎兒軍"三字相稱.

這日辛棄疾一早起來,便到堂上批閱公文.近來朝局變幻,正是多事之秋.風聞孝宗皇帝準備退位做太上皇,太子趙惇即將繼位.素聞太子與留正等主和官員往來甚密,孝宗一旦退位,朝風勢將為之一變.是時若再想飲馬黃河,卻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了.思來想去,在堂上坐了半晌,竟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索性擲筆起身,步到堂前滴水檐下,捻須遠望,幽幽一聲輕嘆,吟道:"漢中開漢業,問此地,是耶非?想劍指三秦,君王得意,一戰東歸.追亡事,今不見,但山川滿目淚沾衣"

正自低聲吟哦,忽听不遠處一個蒼老的聲音長笑道:"稼軒公,何事感慨啊?"轉頭看時,卻見一個須眉半蒼的青袍老者正含笑立在廊下.辛棄疾怔了一怔,忙搶上數步,抱拳笑道:"放翁兄!何時來的?這些軍漢竟也不通報一聲,著實簡慢.快請,快請."一邊說,一邊舉手肅客.

那青袍老者姓陸,單字名游,號放翁,乃南宋時最為有名的大詩人,素有"小李白"之稱.兩人一長于詩,一工于詞,同為當時文壇的領袖人物.並且兩人意氣相投,都懷有抗金復土的壯志,當年大散關一見如故,遂成摯友.

陸游擺手笑道:"罷了,罷了,跟我還客氣什麼,是我不讓他們通報的."辛棄疾把陸游引進了書房,又一疊聲地吩咐童子道:"快獻茶來."兩人落座,自有僕童奉上香茶.辛棄疾端起茶碗,向陸游略一示意,含笑道:"放翁兄從何而來?怎地也不先來封書信,小弟也好前往迎接."陸游已呵呵笑道:"我此行是另有他事,路過潭州,想起與稼軒公已有許久未見,便順便來嘮叨一番."

兩人又寒喧了幾句,陸游輕咳一聲,捻須道:"稼軒公,適才我在廊下已站了多時,看你心神不屬,莫非是在為朝局煩惱麼?"說著已是斂了笑意.辛棄疾點點頭,嘆道:"是啊,听聞皇上準備退位,太子一旦臨朝,大局勢必有變.唉,朝野上下好不容易養成的一點恢復之氣,又將喪失殆盡!"陸游亦嘆了口氣,起身踱到窗前,望著窗外扶雲,幽幽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自虞相病逝以來,士大夫多貪戀權位,多談修身養性,竟不以收復為己任.唉,想要收復疆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話風一轉,又道:"但朝局之變,非我等能左右,處此當世,唯有——盡心——二字而已,稼軒公,您作為士大夫之表率,切不可妄自菲薄啊!"辛棄疾搖頭嘆道:"我自渡江以來,已虛度二十多個春秋.如今我已經年近五十,還有多少年頭可等?只怕到了聖上下詔北伐之日,我已長臥病榻,再也無法提劍殺賊了!"陸游見辛棄疾意氣消沉,便擺手笑道:"算了,先不談這些.潭州近鄰湘江,今日又春光明媚,不若咱們出城一游如何?"辛棄疾道:"你方遠道趕來,還未好好歇息,這如何使得.今日暫在此間歇息,明日再去游覽不妨."陸游呵呵笑道:"我在驢背上坐了半日,正想走動一下,活動活動筋骨.趁此良辰,咱們現在便去."辛棄疾雖懶懶的提不起來興致,但想陸游遠來,不忍拂了他的一番美意,便點頭答應.當下吩咐好了公事,除了官袍,亦換上一身青布衣帽,也不騎馬,徑與陸游一同出府,信步往城西走去.

一路行來,街頭行人如織,絡繹不絕,兩旁商販店賈亦都井然有序,頗有幾分人人安居樂業的景象.偶有不當值的士卒走過,也都是頂盔貫甲,目不旁視.陸游贊嘆一番,轉向辛棄疾笑道:"管中窺豹,從街頭此景,便可看出稼軒公之能啊!"辛棄疾含笑道:"愧不敢當,辛某身居此位,不敢不稍盡心力."二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間已到了城郊.

青天一碧,洋洋萬里.浮雲下,遠處江水曲折,岸邊楊柳參次.陸游瞧在眼里,不覺游興大起,興致勃勃地道:"走,我們去岸邊看看."來到湘江江邊,江風清冽,遍體生涼,春季雨水稀少,江面甚低,江心沙洲亦隱隱可見.春風起處,柳枝輕飄,水波微漣,隔江遠望,岳麓山如在雲端,教人胸臆不覺為之一闊.

見此情景,陸游登時詩興大發,隨口吟道:"湘江春上柳依依,山色空濛水期期."頓了一頓,卻轉向辛棄疾,笑吟吟地道:"稼軒公,你來續貂."辛棄疾笑著搖手道:"不可,不可,若是長短句還將就作得,詩文一道,哪敢獻丑."只是推搪.陸游哪里肯依,再三強求,辛棄疾無奈,只得點頭.沉吟片刻,緩緩吟道:"若非江山淪狄手,何處登臨不狂喜?"陸游愣了一愣,搖頭苦笑道:"你偏要發愁,那也隨你."兩人相顧而笑,笑聲中卻都含了些許辛酸之意.

看看日已正午,兩人便離了江岸,返城就餐.入得城來,走不數步,陸游手指道旁一家匾額上寫著"伯倫不歸"四字的酒樓,笑道:"劉鄰至此也要醉死,好大的口氣,就是這家了."進了店門,早有小二小嘻嘻地迎上前來,點頭哈腰地道:"兩位客官,樓上還是樓下?不如去樓上吧,樓上還有雅座空著,既清靜高雅,又可免旁人擾了兩位的酒興."兩人看樓下已是滿堂堂地,不少酒客吆五喝六地嚷嚷不絕,也嫌聒噪,便隨著小二上了二樓.

樓上所謂的雅座卻只是一張酒桌,兩旁用木板和別的酒桌隔開來,門口連個布簾也無.陸游見了,不禁連呼上當,但又懶得再去別家,便吩咐小二道:"便將就在此罷了,不過酒菜一定要精致些,不然不算酒錢與你."那小二連連點頭道:"一定,一定."辛棄疾卻並不在乎這些,左右打量了一眼,卻見左首一桌坐了四五個文士,正在那里互相勸酒;右首一桌只有一個相貌英武的年青人.那年青人身後的板壁上還倚了一柄黑沉沉的鐵掃刀,看來份量不輕,等閑人物絕計使它不動.辛棄疾文武雙全,見那青年貌非尋常,卻又神光內斂,氣度不凡,不覺便多看了幾眼.那青年面前只擺了一盤牛肉,另有幾個饅頭,一壺白酒,察覺有人注視,轉頭看了看辛陸二人,對二人略一打量,仍回過頭去,旁若無人地伏案大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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